瀟然夢(七周年修訂典藏版)

“正當眾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之時,屋內竟隱隱傳來與之應和的簫聲。聲音從無至有,從弱到強,卻也是說不出的悠揚動聽。

但那簫聲,與其說是應和還真不如說是為了壓製那少年的琴聲而起的。

少年的琴音,在打壓下變得低沉而無章,似一個久困牢籠中無法自拔的罪人在掙紮攀爬,曲音低若不可聞,幾被湮滅。

少年絕美的臉上,在此時,竟恍惚間露出個遇到知音的完美笑顏。

忽然,一陣破曉之聲驟起,竟一瞬間逼的那簫音無法動彈。

琴聲仿如星辰仿如陽光,衝開牢籠的詛咒,將無法自拔的靈魂拯救而出。在那一瞬間,簫聲雖仍是無比曼妙卻竟成了陪襯般,反將那一縷孤魂拖得更高。

眾人皆醉,不自禁地閉眼聆聽,生怕褻瀆了這高貴的靈魂,這靈魂的主人。自此他們才知,少年在剛剛那一關根本就未盡全力。

琴聲卻是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房中的簫音似帶著滿腔疑惑,卻也不得不漸低而止。

眾人皆是一驚,不甘願的勉強回神,麵麵相覷,均不知發生了何事。

屋內一個淡然低沉的聲音響起:‘公子為何於關鍵處停了下來?’

神醫少年露出個興味的笑容,道:‘先生見諒,在下隻是想提醒一下身後的同伴,似乎忘了自己該做的事。’

站在他身後的少女麵色一紅,啐道:‘得意什麽?你又不是沒閃神過。’

此時我們才想起,剛剛第二關,也是那少女的歌聲。或者說是聞所未聞的歌詞,震驚了眾人,如此文采確實當得奇女二字。

思及此,眾人不禁對即將來臨的精彩雀躍不已。

琴聲重又響起,屋內的簫聲此次不再應和,仿佛也是靜靜地等待更大奇跡的降臨。

少女清悅的聲音於此時響了起來,不論於我,於在場的眾人還是那仍未露麵的高人,這一曲卻是真真正正征服了我們在場的所有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琴聲停了下來,神醫少年微微震驚地望向一曲唱畢的少女,竟仿佛是頭一次認識她一般。

少女嫣然一笑,那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說不出的動人耀目:‘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次好該輪到你閃神了吧?’

少年一愣,隨即無奈地起身揉揉她頭發,苦笑道:‘實是拿你沒轍。’

無遊三人旁若無人,眾人卻是心猶在曲中無法驚醒,屋內沉默良久,忽然隻聽一聲拍案巨響,低沉的聲音再無複初始的淡漠,甚至略有些沙啞顫抖:‘哈哈,哈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枉我尹子恒自負風流人生,卻還不如個小姑娘看得通透。好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話音未落一個儒衣書生從屋內走了出來,躬身抱拳道:‘公子的琴,姑娘的歌,在下今日輸得心服口服!’

神醫少年微微側了身,笑道:‘尹殿下切莫客氣,請問我們可以去下一個場地了嗎?’

眾人更是震驚,這位高人竟是皇室之人,望江樓的勢力果然不可小視。

尹子恒是尹國的四皇子,文采武功名聲無不在幾個哥哥之上,可惜無心政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四殿下點點頭,微微一笑道:‘下一場,比試賭術。’

少女一驚道:‘我們可沒選這個啊?’

‘可是在下卻越來越想對三位一窺全貌了?’

少女垮了張小臉道:‘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或者你讓我們先吃了飯再比不遲?’

四殿下這次倒是一愣,隨即大笑道:‘倒是我的疏忽了,三樓就有雅座,三位請!’

他們隻四人吃飯,自有丫環上來布菜,林公子和蘇姑娘也是小心伺候著。

我們舍不得散,就聚在門口,四殿下便吩咐在三樓又擺了幾桌酒菜,招呼我們坐下。

一頓飯吃了約摸有半個時辰,才算結束。

賭局早已擺設完畢,卻不知他們三個何人應局,望江樓又是何人主持。

這一局仍是由少年神醫應著,望江樓一方則是人稱‘賭鬼王’的齊天。

賭的是牌九,每人十疊加子,誰先輸完對方的子就是誰贏。

第一局齊天坐莊,賭注一疊加子,少年跟。雙天對雜五,齊天勝。

第二局少年仍是要求齊天坐莊,賭注兩疊加子,少年跟。雙地對雜五,又是齊天勝。

第三局、第四局直到第六局結束,齊天連贏了六把,少年隻剩下一疊加子,原本輕鬆的眾人此時紛紛開始擔憂起少年來,畢竟再輸一把他便完了。

少年的臉色卻是絲毫未變依舊溫和淡然,倒是齊天的額頭已微見汗。因為那少年連輸六把竟是六把皆開雜五。

第七局開始,少年坐莊,賭注一疊加子,齊天跟。開出的竟是天地至尊,少年終於勝了一局。

第八局還是少年坐莊,賭注兩疊加子,齊天跟。依舊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第九局賭注四疊加子,開的還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第十局,齊天棄局不跟。

第十一局,齊天要求坐莊,賭注八疊加子,少年笑了笑全跟。開的竟仍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此時齊天的額頭已不是微見汗,而是大汗淋漓了。

第十二局,仍是齊天要求坐莊,小心地擲出色子。咬了咬牙,齊天把四疊加子都推了出去。

少年看著那四疊加子笑了笑道:‘如果我不跟,先生會很為難吧?’

見齊天臉色變了變,又道:‘但恐怕要讓先生失望了。’

他一把推出四疊加子,道:‘跟!’

齊天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於還是顫抖著取了牌,沒等他看牌,少年的一副牌已經翻了開來——天地至尊!

我們隻覺眼前一花,也不知誰帶的頭,大家集體鼓起掌來。

齊天臉如死灰,勉強擠出句話道:‘公子確實好本事,老朽縱橫賭場十幾年,從未有人能戲耍我到這種地步。’

少年放下手中的牌,搖頭道:‘在下絕無戲耍老先生之意,至於前六局的雜五卻是故布疑陣之計。’

說完也不理會,轉身麵向四殿下道:‘請問我們可否行至下一個場地?’

四殿下一臉欽佩之色,點頭道:‘公子請,下一關在武鬥場。’

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路來都沉默不語,冷著張臉的黑衣男子一眼。

我這時才驚覺,自那場武鬥結束之後,我竟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此時才想起,他在第一關時那有如鬼魅般的身形,全身忍不住打了個抖。

比武開始,台上卻是除了他們三個仍空無一人。

隻聽四殿下道:‘此關有些差別,可說是文鬥與武鬥的結合。’

‘如何賭法?’

‘武鬥相信你們必是讓冷情刀客出手吧?’

兩人均點了點頭。

‘那麽就由你們兩個來應付文鬥。規則是這樣的,如今這大殿之上已經隱了個潛蹤暗殺的高手。待鑼聲一響,便會開始攻擊,而冷情刀客則必須留在原地隻守不攻。’

少女急道:‘那怎麽行?’

四殿下笑笑道:‘姑娘先別急,聽在下說完。同一時間,我會念出上聯,由你們兩位來對,隻要對得工整,我又仍未出下一聯,便可為他爭取反擊的時間。’

少女麵色不善,道:‘敢情殿下你是耍著我們玩呢?’

四殿下卻是絲毫不惱,道:‘實是三位太厲害了,在下也不過是想保住這樓的百年名聲而已。’

黑衣男子緩緩抽出一把漆黑的細刀道:‘開始吧。’

那刀很是奇怪,全身烏黑發亮,劍身極細且在劍頭微微向上翹起。

鼓鑼聲響起,會場忽然變得無比安靜,人群中連呼吸聲都幾乎可聞。

四殿下沒有停頓,馬上報出了上聯:‘千金難買千金笑。’

這個對子並不難對,在場的人多半都行,頗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

少年卻是盯著場上沉吟不語,少女更是一副相當鬱悶的神情坐在一邊不予理睬。黑衣男子自然隻能紋絲不動地站在場中央,麵上倒是相當平靜。

正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要提醒於他,少年眼中精光一閃快速道:‘萬歲易得萬歲心!’

眾人還來不及叫好,隻覺場中空氣一凝,一個身影淩空而下,那速度竟不亞於黑衣男子在第一局時鬼魅般的身影。

卻隻聽‘嘭——’的一聲,空氣中無端擦出一陣火花。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紅光閃過,五秒已到,黑衣男子隻是換了個地方,依舊冷然而立,黑刀的刀尖上流淌著幾滴鮮血。

四殿下目光一凝,沉聲道:‘原來公子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看來我還是低估你們了,下麵在下便不再留情了。’

武鬥場上氣氛又變,此次我終於看清那是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樣貌卻是完全看不清的。

四殿下的上聯迅速念了出來:‘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

少年看著場上臉色微變了變,馬上答道:‘河藕有眼,不沾半點汙泥。’

黑衣男子好不容易覷了個空隙一動,上聯卻是又來:‘門辟九霄昂步三天勝跡。’

少年一稍不停,答:‘階崇萬級俯臨千障奇觀。’

此後的時光,隻能用瞬息萬變來形容,眾人根本連讚歎和擔憂的空餘都沒有。

‘雙塔隱隱,七級四麵八角。’

少年道:‘孤掌搖搖,五指三長兩短。’

‘南嶽峰,峰上楓,風吹楓動峰不動。’

又是一道血光,此次受傷的卻是那黑衣男子。

少年麵色猛然一白,一稍不停道:‘北河橋,橋下樵,瞧見樵行橋不行。’

叫好聲一片。

‘倚椅依桐同望月。’

這個多音字疊加的上聯可謂是諸多刁難,本來要對出也不難,可是一時無景可應,加之擔心同伴生死,少年不由得一頓。

黑衣男子的胸前已經被狠狠劃了一刀,黑色映著猩紅,萬分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