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七周年修訂典藏版)
步殺對紫宣的指控毫不理會,淡淡道:“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祈然吧。”
說完轉身往屋內走去。我在背後氣得咬牙切齒,他媽的,什麽態度嘛!冷血的怪物,殺手!
祈然笑著搖了搖頭,對我道:“你大病初愈,別在雨中多呆了,快進去吧。”
我正待答應,卻見紫宣姑娘一臉防備和不屑地盯著我的臉,問道:“少主,這個醜八怪是誰啊?”
我無語,姑奶奶,我哪裏惹到你了?揭我瘡疤!翻翻白眼,真是累啊,還不如回去睡覺。
祈然聲音一寒,喝道:“小宣,你再這麽無理,就自己回冰淩城去!”
紫宣小臉一垮,忙低聲求饒道:“我知道錯了,少主,小宣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讓我跟著伺候吧!”
“冰依。”祈然叫住了已經走到一半的我,他的眼裏有些惴惴不安,“小宣她,不是故意的。”
我哂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先進去了。”
轉身就走。
心裏像壓了千鈞重石,喘不過氣來。就知道他是濫好人,拚命地想讓身邊的每個人不受傷害,拚命地將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間我真的很想大聲質問他,這樣活著,每時每刻為別人而活,不會覺得疲憊嗎?
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一個大宅院,風水格局景致都好得不得了,更恐怖的是,還有個楊柳拂岸的大湖。這簡直比我家那幢豪宅還高一檔次嘛!
本來還很奇怪為什麽祈然和步殺兩個人可以住進這麽豪華的地方。平常看他們花錢大手大腳的,也不計較我白吃白住,卻從來沒有手頭緊缺的時候。現在總算明白了,敢情我這是傍到大款了,一個國家的王子啊!吃他一生都不可能被吃窮。
說起國家,冰淩到底是什麽國家?四周也沒有哪個國家是叫冰淩的啊!本來我對這些八卦消息也是沒什麽興趣的,可是今天被步殺這麽一激,反倒非知道不可了。不行,改天一定要好好問問祈然。
正胡思亂想著,敲門聲響起,我渾渾噩噩地站起來開門。怎麽也沒想到迎麵就是一個纖纖玉掌,饒是我身手敏捷,馬上向後退了一步,也還是沒有躲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不出所料,眼前正是紫宣大美女,圓睜著雙眼怒視我。我想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我早死了七八百遍了。
“你這個醜八怪,憑什麽呆在少主身邊?不要以為少主對你好點,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我告訴你冰淩的後宮絕容不下你這種低俗之人。”
後宮?祈然的後宮?雖然明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該發笑,但我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來,笑聲漸大,甚至彎下腰去連眼淚都出來了。
紫宣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奇怪的舉動,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我都快忘了,祈然可是將來的王啊!後宮有什麽稀奇的。
“喂!我的話你聽懂了沒有?”
“懂了。”我止住笑,言簡意賅地回答。
紫宣一愣,隨即輕蔑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也知道該怎麽做了吧?像你這種人,根本就不該站在少主身邊,那樣隻會玷汙了他的身份。”
“哦。”我閑閑地應道,臉上真熱,回頭找祈然要點藥。上次那個藥真好,擦上去有一股清清涼涼的感覺,趕明兒把藥方套出來我自己配。怎麽說我現在也算祈然半個徒弟了,以後就算流浪街頭,至少也能以行醫為生。
紫宣大姐顯然不滿意我敷衍的態度,恨聲道:“聽懂了你還不離開?我多見你一分鍾便覺得惡心。”
“那倒真是麻煩紫宣姐姐來自找惡心了。”我臉一寒,淡淡地道,“想不想看到我是你的事,離不離開是我的事!我要休息了,請便。”
我“啪——”一下關上房門,外麵傳來她吃痛的呻吟聲和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總算報了一巴掌之仇。
一轉身我便嚇了一跳,步殺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嘲弄,冷冷地抱胸看著我。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嚇我很好玩嗎?好好的大門不走,每次都翻窗進來!”
“祈然要我給你的藥。”步殺把一個綠色的小瓶子放在桌案上。
我點點頭,“怎麽,他現在忙著陪貼身侍女,連藥也要你送了?”這語氣,怎麽連我自己聽著都有些酸啊?
步殺麵色淡然,掃了我一眼,翻窗出去。
我用食指沾起一些藥,抹在有些腫起的左臉頰上。清涼刺痛的感覺讓我的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肩膀的傷自己不好上,因為那劍當時刺穿了我身體,祈然明明知道的。
我愣了愣,今天到底是怎麽了?一向不喜歡自惹麻煩的我,為什麽忽然變得如此尖銳?是因為紫宣的咄咄相逼?還是因為祈然的博愛?或者是忽然發現他的身份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天哪!這都一團糟的是什麽啊?我一下撲倒在床上,還是睡覺的好,想再多也沒用!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屋外有紛繁嘈雜的聲音。
好像有人很焦急地在喊,有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跌跌撞撞碰到牆壁的聲音。我揉著迷蒙的雙眼起來開門,心中嘀咕:怎麽連個午覺都不讓人好好睡了?
打開房門,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我眼前急速掠過,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發生什麽事了?”
定下神來,才發現那是個清秀的小男孩。他不耐煩地撥開我抓在他肩膀上的手,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就是紫宣姐說的那個醜八怪?”
隨即忽然像想到了什麽,麵色一變,喃喃念著:少主!少主!箭一般躥了出去。
少主?我心頭猛然一驚,難道祈然出事了?再來不及多想,我跟著那抹瘦小的身影飛奔而去。
饒是我自認為體育長跑、短跑都無人能匹敵,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那個小男孩。終究也隻能在這個人潮湧動的房門外,大口喘氣。
看來回頭該向步殺學點輕功了,否則以後逃命都不可能。
屋裏忽然傳出一陣哭聲,從抽噎到號啕,嘴裏夾雜不清地喊著,隱約聽著是:少主,還有殿下。
隨後幾個已經嘶啞的女聲,變得憤恨似在大罵,由於實在太嘈雜我隻能聽到幾句。
“……不是你,少主根本不會死……”
死?我的心一忽而收緊了,緊到我無法呼吸,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
我咬咬牙,冷靜下來。一下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撥開屋裏屋外那一群慌亂中的武林高手。勉強行進了幾步,一個冰冷的金屬物抵在我的脖子上,一陣刺痛。
我來不及看誰攔著我,也聽不見他向我喝了什麽。心中一急大聲叫道:“步殺!”
不一會兒,人影被動地分成了兩道,隻是兩道的人都顫抖地握著手中劍,眼中的傷痛和仇恨仿佛有形的一般,噴薄欲出。
我看到步殺孤單涼薄的身影,抱著懷中已經毫無生氣的祈然,一步步向我走過來。
他的眼中滿是恐慌和不安望著我,仿佛忽然間一個冷血的殺手便成了一個孤單無助的孩子。
“把祈然放下來。”我說。不明白為什麽我的聲音還能如此冷靜。
步殺抱著祈然的手反而緊了緊,雙唇緊緊地倔強地抿著。
我忍住流淚的衝動,柔聲道:“也許他還有一線生機。我的醫術是他教的,請,讓我試試。”
我必須要抓緊一切時間,如果,如果祈然隻是暫時性休克,那他就還有救。
步殺終於將祈然放了下來,我抬頭掃了一眼欲要搶上的眾人,冷冷地道:“步殺,有誰打擾我施救的話。殺——無——赦——”
我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為了救祈然的命,撂下幾句狠話也是必須的。
祈然的臉色蒼白透明,甚至比那次救我受傷時更白,嘴唇是驚人的紫色,映著他絕世的容顏,分外的妖嬈詭異。
這就是血蠱發作了嗎?我拔了根頭上的青絲,放在他鼻息下,良久,沒有一點動靜。
我的心一顫,竟一點氣息也沒有了嗎?來不及恐慌了,我傾身下去緊貼著他的胸膛傾聽,心裏漫溢的不安和絕望,衝得我滿頭滿腦。
我閉了下眼,將哥哥所教和保健課所學的心肺複蘇法在腦中快速地回憶了一遍。
祈然,撐著點!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我左右手交疊在他的心髒上一下下擠壓,然後深吸了口氣,扳開祈然的嘴將唇貼了上去。
背後傳來倒吸了口冷氣的聲音,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謾罵的聲音,我都置若罔聞。
祈然的唇冰涼冰涼的,卻依舊柔軟,如水般將我的心融化。
我起身,繼續在他心髒上擠壓,然後再俯身做人工呼吸。
祈然,求你了!一定要活過來啊!
仿佛是過了千年,實際卻隻是幾分鍾的時間。祈然的手指動了下,忽然重重地咳了出來,紫色的唇終於恢複了淡紅。
我緊緊交握的手滿是冷汗,看著他虛弱地睜開眼來。仿佛隔了一個世紀般久遠才看到的雙眸,那冰藍色,清澈如一汪秋水般的眸子,竟仍活生生地望著我。
我忍了許久的淚終於無聲滑落。祈然,還活著,還活著啊!
“少主!殿下!”驚喜的人一窩蜂地湧了過來把我衝散在一邊,我擦掉眼角的淚水默默起身。
看到角落裏冷冷望著我的步殺,我輕輕一笑,走過去伸出手掌,道:“Give_me_five!”
步殺當然不可能聽懂我在說什麽,但他還是很有默契地伸出大手來跟我擊掌相慶。眼裏滿布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慶幸。
“你守在這吧,我繼續回去睡我的午覺了!好累啊!”我伸了個懶腰,揮揮手轉身離去。
聽到身後有人喚我,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祈然的聲音。
“冰依……謝謝……”他在一大堆讓我眼花繚亂的侍女攙扶下看著我,神色複雜難言,但我不想去探究。
我笑笑,道:“不用謝,你不也救過我好幾次嗎?大家扯平了。快點去休息吧。”
我笑著說話,笑著揮手,笑著轉身離去。
明明剛剛才跟他雙唇相貼,為什麽,現在卻覺得和祈然的距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