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胭脂糕

糕點鋪子後麵是一個小庭院,此時的我正坐在院子裏揮汗如雨地劈柴。

狗兒在打掃衛生,阿瞞就站在我身後,看著我劈柴。

額前一軟,我抬頭,阿瞞正蹲下身,抬袖替我拭去額前滲出的汗珠。

“嗯嗯,好乖,你先回屋。”心不在焉地說著,我繼續和一堆木頭奮鬥。

他一聲不吭地從我手中接過斧頭,抬手,輕鬆地砍下。

“啪”地一聲,我與之搏鬥了半天的木頭便這般輕鬆地被解決了。

低呼地一聲,我不敢置信地搖頭,隨即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再念念有辭地點頭。

“好樣的,交給你了。”一臉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我抹了一把汗,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

阿瞞笑了起來,眩目的烈日下,他的笑如太陽一般的令人目眩。

搬把小椅子,拿了涼茶,我樂顛顛地坐在樹陰下,扇著小扇子,悠哉極了。

阿瞞早把上身的衣服剝了,半係在腰間,認真地完成劈柴大業。

抬斧,砍下。

“啪!”木頭四分五裂。

“好!”我十分給麵子地捧場。

阿瞞抬頭衝我笑。

微微眯起狹長的雙目帶著笑,狹目薄唇間,幾分憨憨的神色淡化了原本無情的五官。

“請問,這裏可有胭脂糕賣?”探進頭來的,是一個蒼白的容顏,和……一張奇怪的驢臉……

“買胭脂糕請到前院”,莫明其妙地眨了眨眼,我答道,隨即微微一愣,好麵熟。

我皺眉想了半晌,終於豁然開朗。

“丞相大人,你當真不認識這個女子?”掉進豬圈,然後又被狂扁六十大板的悲慘記憶中曾有一句不平之音……

然後……是風月樓裏那個有風度的嫖客!

郭奉孝!

下意識地,我跳了起來,一把將阿瞞藏在身後。

他和阿瞞是敵,是友?

袖子緊了緊,我回頭,隨即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豆腐上,阿瞞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我什麽也沒遮住,該看的都看了……

“裴兒?”顯然,他也認出我了。

“他是誰?”阿瞞忽然開口。

郭嘉抬頭,微笑,“孟德兄,我是奉孝啊。”

我差點沒有被自己的口水淹死,這個家夥如此鎮定地介紹自己,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敢情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他們家丞相在我這兒?

我隻能祈求老天,此人是友非敵,不然阿瞞就慘了……

“奉孝?”阿瞞一臉的茫然。

“嗯,我是好人。”郭嘉立刻表明立場。

“笑笑”,阿瞞扯了扯我的袖子,“他是好人。”

我再度無力,他說是就是啊!哪個壞人把那個“壞”字寫在臉上了……

“姐姐,中午吃什麽?”狗兒走了進來,問。

“胭脂糕。”我頭也不回地答。

阿瞞和狗兒立刻僵住,石化。

“什麽表情啊你們,天氣那麽熱,賣不掉的胭脂糕不自己吃,難道扔掉那麽浪費?”我雙手插腰,成圓規狀,跋扈至極地道。

“可是姐姐做的胭脂糕……”狗兒嘟囔。

“在下可否留下一同用膳?”郭嘉彬彬有禮開口。

狗兒和阿瞞立刻感激涕零地點頭,阿瞞還小聲地嘟囔,“我就說他是好人嘛……”

我將牙齒咬得“咯嘣”作響,身後竊竊私語的二人自動消音。

一人一份胭脂糕。

狗兒和阿瞞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一份推到郭嘉麵前,擺出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

郭嘉受寵若驚,咬了一口。

下一秒……

“咳咳咳……咳……咳咳……”他低頭,咳得麵色耳赤,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暈。

我驚嚇不已地看他咳得快斷氣的模樣……

我該不會成為第一個用食物過失殺人的殺人犯吧?

“胭脂糕……不是這麽做的。”好不容易,他平靜了下來,開口。

“哦?”我拿白眼球瞧他,“你會?”哼哼,這胭脂糕是我從食譜上看來的,這個古人會做才有鬼……

“許久不曾做了。”郭嘉輕輕開口。

廚房。

“蜜的份量要剛剛好,太少則寡淡,太多則太膩,還有赤豆,要製成很細的豆沙,這樣入口才會細膩……”郭嘉一邊做一邊說,儼然是個熟手。

我則是跌破眼鏡,自尊心大受打擊,隨便來一個人廚藝都可以比我好啊……

“不必自卑,其實我也隻會這一樣”,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郭嘉笑了起來。

“哦?”我好奇。

“嗯,以前認識一個很愛吃的朋友,我便千方百計學了這個來。”他笑道。

“是個女子吧。”我湊近了他,一臉八卦。

他微笑。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我搖頭晃腦地吟誦著,伸手捏了一顆赤豆放到他眼前,“知道麽,赤豆也叫紅豆,即相思豆也。”

郭嘉微微一愣,有些複雜地看著我,“果然你和她從同一個地方來啊。”

“什麽?”我不甚明白。

“沒什麽。”他搖頭,輕笑,“記住啊,這才叫胭脂糕”,他拿了一塊成形的胭脂糕放到我唇邊。

我張口,咬下。

糯而不粘,甜而不膩,果然好吃。

“孟德似乎十分的信任你”,他冷不丁地開口。

“嗯?”我抬頭,“啊,你說阿瞞啊。”

“嗯,他先拜托你照顧,宮裏有些事情,等我安排好一切便會接他回府。”郭嘉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看他,他果然早知道阿瞞在這裏。雖然他說說輕鬆,但我知道“宮裏有些事情”,定然是大事情。

“你如何放心我?”我彎起唇,道。

“直覺”,低低地咳了一聲,蒼白的容顏染了些血色,他笑,“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我不可置否地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