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司馬昭認父(下)
“誰打的我兒子!”杜夫人怒氣衝衝地興師問罪。
“出去。”我站起身,道。
“你!”杜夫人氣得直發抖。
“出去。”我皺眉,本就很糟的心情愈發的糟透了。
“你這不知廉恥的女人,打傷了我兒子,居然還敢如此理直氣壯!”杜夫人破口大罵。
“我為何不打別人,偏打你兒子?”我咧了咧嘴,笑得有些無賴。
“你!”
“不用感謝我替你教訓兒子,我隻是要教他明白眾生平等的道理,不要仗著自己有個厲害的爹就到處胡作非為。”
“娘,你們在吵什麽?”是包子的聲音。
我回頭,看包子和周不疑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門口。
“眾生平等?”杜夫人冷笑,“你為了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種打傷相爺的骨肉,我倒要相爺還我一個公道!”
“杜夫人……”還沒等我開口,包子忽然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
杜夫人低頭,正欲開口,忽然猛地瞪大眼睛,驚恐地瞪著包子。
包子的袖口裏正有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在探頭探腦。
我暗笑,那是包子的寵物吱吱。
“你你……”杜夫人顫抖著抬起纖纖玉手,指著包子,嚇得語無倫次。
“你說這個?”包子將那毛絨絨的小東西從袖子裏掏了出來,捧在手心裏,遞到杜夫人麵前,“來……吱吱,見過杜夫人……跟杜夫人請安……”包子拉長了聲音,笑得像個天使。
“啊!老鼠……”杜夫人終於崩潰了,她尖叫一聲,將包子推倒在地。
“啊……”包子大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心裏一疼,忙上前去拉他。
包子卻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低頭將眼睛揉得紅紅的,“嗚嗚……爹爹……嗚嗚……”
杜夫人傻眼。
“嗚嗚……娘,她打我……她居然忍心打我……我那麽可愛……我那麽可愛……嗚嗚……”包子趴在我懷裏,淚眼汪汪地控訴。
我暗暗掐了他的小屁屁一下,警告他不要演得太過火。
“我沒有打你,分明是你自己摔倒的!”杜夫人氣得跺腳。
“娘說,做錯事就要承認,推卸責任是無恥的行為。”包子眨了眨淚眼汪汪的眼睛,一本正經地開口。
杜夫人的臉都綠了。
包子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拍拍衣擺上的灰塵,然後走以杜夫人跟前,“可是娘也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要以己度人,先反省自己的錯誤,是衝兒不對,明知道杜夫人害怕吱吱,還讓吱吱出來打招呼”,包子仰頭腦袋,看著杜夫人道,“爹也說,成大事者,需有廣闊的胸襟,容人的氣度”,包子背著小手,緩緩踱到曹林麵前,看著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曹操,“兄長,你說對嗎?”
之前麵對昭兒囂張不已的曹林居然耷拉著臉袋,仿佛霜打的茄子。
杜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相府之中,誰不想自己的兒子能夠被曹操青睞,包子那小狐狸正好戳中了杜夫人的軟肋,如此軟弱的人,曹操又怎麽可能青眼相待。
好一隻小狐狸!
包子轉個身,對我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囂張極了。
“發生什麽事了?”曹操的聲音忽然響起。
曹操站在門口,身後跟著杜夫人的婢女。
杜夫人此時卻是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林兒頭上怎麽了?”曹操看向曹林額角的一片紅腫,道。
杜夫人張了張口,又看向包子,想來原是打算告我一狀,不料半路殺出包子那個小狐狸,一時倒顯得有些理虧了。
“爹爹,兄長和小舅舅切搓時不小心受了傷,杜夫人聽說小舅舅原就有傷在身,便來探望。”包子走到曹操身邊,笑眯眯地道。
“可是如此?”曹操看向杜夫人。
杜夫人忙點頭稱是,帶了曹林悻悻地離去。
杜夫人離開之後,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曹操轉頭看向包子,微微揚眉,包子被盯得有些心虛,“嘿嘿”地笑了兩聲。
“公子,我們該去學堂了。”站在一旁的周不疑不動聲色地開口。
“呀呀,若是遲了先生又該吹胡子瞪眼睛了!”包子一臉怕怕地說著,忙向曹操告了辭,和周不疑一起溜之大吉。
“林兒頭上是你傷的?”見包子沒義氣地溜之大吉,曹操好笑地看我,他自然是心裏明如鏡的。
“是我。”昭兒抬頭道。
“哦?”曹操揚眉。
“是我替你教訓兒子。”我橫了昭兒一眼,拉他坐下。
昭兒隻得乖乖坐下。
“夫人倒是理直氣壯。”曹操看著我,開口。
“昭兒身負重傷,你那寶貝兒子卻是落井下石,難道不該教訓?”我果然是理直氣壯。
“嗯,是該教訓。”
出乎我意料之外,曹操居然點頭。
“打也打了,我看林兒額上的傷得養一陣子,你可曾消了氣?”曹操又道。
“果然舒服很多。”我有些惡劣地咧嘴笑道。
囑咐昭兒好好休息,我便和曹操離開了昭兒的房間,我有些事情想問曹操。
“夫人想問昭兒身上的傷從何而來?”站在走廊邊,還未等我開口,曹操倒是先發製人。
想起剛剛看到昭兒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我便忍不住的皺眉,“嗯。”
“戰場之上,刀箭無眼。”曹操淡淡地道。
“可是他還隻是個孩子。”
“你以為戰場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曹操看著我,眼裏沒有一絲溫度,“上戰場是他自己的選擇。”
“可是……”我垂下眼簾,明知道曹操說的沒錯,可是我仍然無法接受。
“我也很驚訝,不過昭兒是個不錯的幫手”,曹操忽然道,語氣裏竟是帶了三分讚賞的,“幾次征戰,他前後共斬殺三百多人,倉亭之戰時,還曾砍下過一個袁軍將領的首級。”
我緩緩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麽乖的昭兒……竟然……
有些恍惚的回到同夢閣,我仍是回不過神來。
用了晚膳,包子和周不疑都睡下了,我卻仍是坐著發呆。
“裴夫人,天色晚了。”胭脂上前撥了撥有些暗淡的燭火,道。
“你先去睡吧,我不困。”
胭脂在我對麵坐下,靜了一會兒,忽然道,“夫人,小公子他……”
“嗯?什麽?”我抬頭看她。
“昨天我出府時,聽軍營裏的六子說,小公子他……”
“怎麽?”
“六子說,他從未見過有人像小公子這般,上陣殺敵全然是不顧性命的砍法”,胭脂頓了頓,又道,“像上回在倉亭,還有在沙漠與袁軍的那一戰,小公子策馬深入敵營,若那支箭再射偏一點……恐怕小公子就回不來了……”
我點了點頭,“嗯,你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
坐了好久,直到燭火有些暗了,我才站起身,準備躺下睡覺。剛站起身,我便注意到門外有一個人影。
上前開了門,卻發現昭兒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聽到開門聲,昭兒回頭,見是我,忙有些無措地站起身。
“進來吧,外麵冷。”
昭兒低頭走進屋。
我左看右看,眼前這個低著頭的少年,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浴血沙場的樣子。
“傷口還痛不痛?”見他一直低頭站著,我暗歎,開口問道。
“一點都不痛”,昭兒忙抬頭,張口便道,見我一臉的不信,又低低地加了一句,“真的。”
“昭兒,還記得你自己說的話嗎?”我忽然一本正經地道。
“什麽?”眨了眨眼睛,昭兒問。
“你說,你是我的。”
昭兒竟然微微紅了臉,點頭,“嗯。”
“既然是我的,你就應當替我保護好自己”,我擰眉道。
昭兒怔怔地看著我,燭光下,未脫稚氣的輪廓愈發的漂亮,“我以為……姐姐不要昭兒了。”
我抬手便賞給他一個爆栗,“胡思亂想什麽!”隨即想到那一日在易州,昭兒站在門外離去的身影。
“我怕變成姐姐的包袱,我怕姐姐會嫌我礙事……”,昭兒低低地說著,隨即又上前一步,拉著我的衣袖,“昭兒一定會變成一個大人物,昭兒一定可以保護好姐姐的!”
我有些發怔,他不顧性命地上陣廝殺,隻是為了這個?
“昭兒,想要保護我,你必須先保護自己,否則,姐姐萬一被欺負,昭兒又不在,該如何是好呢?”知道他是榆木腦袋,固執得很,根本說不通,我幹脆換個說法道。
昭兒忙重重地點頭,“嗯。”
我失笑。
幾日後,相府裏來了一個客人,司馬懿。
傳聞南陽太守楊俊素以知人善任著稱,在司馬懿二十歲前曾見過楊俊,楊俊斷言其非尋常之輩,建安六年時曹操曾經派人召其入府任職,但司馬懿見漢朝國運日衰,便裝病推辭。
曹操一向求賢若渴,當然不會放過此等名士,故而再次邀其入府。
本來此事與我無關,可是相府之內忽然流傳開來一個極其震憾的消息,說昭兒是司馬懿從小遺失在外的親生兒子!
剛聽到胭脂將這個八卦轉述給我聽的時候,我還如墜雲裏霧裏,隨即我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驚人的巧合,曆史之上,司馬懿的確有一個叫做司馬昭的兒子!
還未將這個消息消化完整,曹操便遣人來傳我去前廳。
隨著那引路的侍女一路去到前廳的時候,便見到曹操正坐在首位,在他的左側坐著一個老者,十分普通和藹的模樣,走在路上絕對就是一個路人甲,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司馬懿?
昭兒正坐在他旁邊,見我進來時,站了起來。
“夫人,來見過司馬先生。”曹操笑道。
我看了曹操一眼,乖乖地頷首,“司馬先生。”
當眾拂這隻大狐狸的麵子,我不是不敢。
“見過夫人”,司馬懿站了起來,“你便是子上說的姐姐?”
“子上?”我一直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兒的字。”司馬懿笑著看向站在一旁的昭兒。
昭兒看著我,沒有開口。
我一時有些恍惚,昭兒原本不叫司馬昭,他是我在許昌撿到的小乞兒,由水鏡先生改名為司馬昭的,怎麽會那麽巧便是司馬懿的兒子?那風月樓的回風,還有那個老乞兒又是誰?
“子上勞煩夫人照顧了。”司馬懿抱拳笑道,十分和藹的模樣。
“你說……昭兒是你的兒子?”我終於回過神,不敢置信地道。
“嗯,子上正是老夫失散多年的幼子。”司馬懿點頭。
“夫人,司馬先生與愛子失散多年,如今總算團聚,也算你一份功勞。”曹操忽然笑道。
我疑惑地看向昭兒。
“姐姐待我極好的。”昭兒看著司馬懿,道。
司馬懿點了點頭。
“子上,剛剛與司馬先生相認,不該如此生疏啊”,曹操又道。
司馬懿看著昭兒,眼裏有著期盼。
昭兒微微低頭,張了張口,低喚:“爹。”
司馬懿麵露喜色,握著昭兒的手微微顫抖。
“老朽深感相爺大恩,必為相爺效犬馬之勞。”
曹操點頭微笑。
我看了看昭兒,又看了看曹操,忽然有些明白了。
“司馬懿真是你爹?”將昭兒拉到僻靜無人處,我問。
昭兒微微低頭,不語。
“曹操為了留住司馬懿,讓你冒充司馬懿的兒子?”我又問。
“不是”,昭兒終於抬頭,“司馬懿進府時一見我便十分激動,連連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於是我便將錯就錯了。”
“他憑什麽認定你是他兒子?”我微微皺眉,司馬懿又豈是胡塗人?
昭兒微微側頭,我這才發現他的左邊頸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胎記。
“這麽巧?你怎麽會有這胎記?”我訝然。
“不是胎記,小時候被燙傷的。”昭兒如實答道,隨即又看向我,“姐姐,總有一日,昭兒一定能夠親手帶你離開這丞相府。”
我這才發現昭兒的心思已經十分的深沉了,他冒認司馬懿的兒子,不僅僅是為了幫助曹操留下這個人才,更是為鞏固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