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重回許昌

官渡一戰,七萬多精銳或戰死或被俘,袁紹從此人才凋零,再也沒有逐鹿中原的力量。

凱旋的隊伍一路回到許昌。

因我不會騎馬,且天氣日漸寒涼,怕凍著包子,隻得抱著包子坐在馬車內,昭兒騎著馬緊跟著馬車。

在我的堅持下,郭嘉也一同坐在車上。

戴著眼鏡,一手拿著書冊,他低頭看著書,車內很安靜。

馬車一路搖晃著,晃得包子在我懷中昏昏欲睡,卻又嘟著紅潤潤的小嘴兒,一副睡不著的模樣。

“好媽媽好娃娃愛著一個家……好媽媽給好娃娃說了一句話,我叫娃娃快快長大……”側頭看向懷裏的小小的包子,我一手輕輕拍著他軟軟的小屁股,開了破鑼嗓子,五音不全地哼哼,“……把幸福給媽媽帶回家,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包子在我懷裏蹭了蹭,居然不嫌噪音幹擾,閉上眼睛乖乖做夢去了。

“你在唱什麽?”郭嘉好奇地湊上前來。

“噓!”我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壓低了聲音,“小點聲兒……”

郭嘉忙緊張兮兮地點了點頭,我這才鬆開手。

馬車內恢複了安靜,郭嘉低頭繼續看書。

撇了撇嘴,我伸手將郭嘉手中的書冊抽掉。

郭嘉扶了扶眼鏡,抬頭看我,“怎麽了?”

“勞心者,心神易損”,我煞有介事地道,隨即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陪我聊聊天兒吧。”

郭嘉也笑了起來,清亮的眉目間少了些許的愁緒,看來他似乎已經過了過渡期,那個女子的存在已經徹底地從他的記憶中被抽走了。

想起那一段他苦苦掙紮的日子,我心裏便微微發苦,隻是看他此刻神色安然,雖是依然病弱,但卻少了那一身的蕭索之感。

“聊些什麽呢?”他好脾氣地笑道。

“嗯……要不,你唱歌給我聽?”我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呃?”他一頭黑線地看著我。

就這樣,馬車隨著凱旋的軍隊一路回到了許昌。

回到許昌城的時候,已經入了冬。

許昌城外,一眾人等皆已在等候迎接。

抱著包子,我隨郭嘉下了馬車。

“皇上。”冷不丁地,聽到曹操的聲音。

我抬頭,看入一雙霧蒙蒙的眼睛,不由得想起那一次血詔之變。

那一個少年皇帝,在一派凱旋熱鬧的氣氛之中,仍是那般孤零零的模樣,站在人群之中,一襲黑底紅邊的寬袖龍袍,那龍袍上繡著的欲騰雲而出的金龍。

“有勞丞相,不必多禮。”一板一眼,少年的皇帝開口,伸手扶住曹操,漂亮的眼睛裏朦朧一片,仿佛一個提線木偶一般。

曹操原就沒打算下跪拜之禮,便就著那少年皇帝的手站起身。

透過人群,少年皇帝那雙霧蒙蒙的眼睛若有似無地看向我,凝視著我懷中的包子。

我下意識地將包子抱緊。

“朕已在宮中設下筵席,以慰勞丞相。”收回視線,那少年皇帝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往那雙霧蒙蒙的美麗眸子。

“謝陛下。”曹操微笑。

此情此景,看在外人眼裏,好一副君臣和樂圖,誰又曾想到暗裏的波濤洶湧,誰又曾想到那一次慘烈的血詔政變。

皇宮大開筵席,隻是一想到那一座華麗的牢籠,我便望而生畏,不由得伸手扯了扯曹操的衣袖。

曹操微微側頭,看向我,放柔了聲音,“怎麽了?”

此言一出,眾人的視線一下子都在我身上聚焦。

一時間,竊竊私語者有之,疑惑猜測者有之,更別提我手裏抱著的包子了,那簡直是偷情活生生的證據哇……

額前冷汗直冒,我咬牙切齒地衝著曹操擠眉弄眼。

曹操微微挑眉,“眼睛怎麽了?”

我絕倒。

“我、不、要、去、皇、宮!”壓低了聲音,我不得不狀似親昵地湊近他,齜牙咧嘴地壓低了聲音道。

“嗯?”某人再度揚眉。

我咬著牙又往前靠了靠,再度壓低聲音重複。

耳邊忽然響一陣抽氣聲,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整個人趴在曹操的懷裏了,若不是我懷裏還待著一隻包子,此時隻怕景況更為曖昧。

低頭看了看包子,那小家夥正流著口水衝我笑。

“這樣啊……若我幫你,有沒有獎賞?”某隻狐狸有樣學樣在大庭廣眾之下饒有興致地咬起了耳朵。

“你要什麽?”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能屈能伸……

某隻狐狸眯起了眼睛,笑得不懷好意。

我抖落一身冷汗,下意識地往後跳了一步,離這個危險人物遠一些。

“夫人身體不適,送夫人先行回府。”曹操忽然直起身,正色道。

一句“夫人”道破天機,那些壓在我身上不懷好意的瑣碎輕佻的目光立刻消失,原先竊竊私語者也立刻噤了聲。

他是在為我正名麽?

我不是下九流的女人,我是他曹操的夫人?

我不是人人都可唾棄,人人都可用言語汙蔑的小偷兒,也不是無家可歸的棄兒,我是曹操的夫人,包子的娘親。

我有家。

有家人。

“我送姐姐回府。”昭兒上前,正色道。

曹操微笑著點頭應允,遂又點兩名侍衛同行。

小人之心,我白他一眼,剛剛對他的好感立馬飛到九霄雲外,擺明了是不放心我,怕我中途開溜嘛!

嗯。雖然……我的確挺想溜的……

一路安然,馬車在相府門口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看清了府門口站著一排的人,我抱著包子立刻石化在原地。

一大群盛妝的美人,府裏的仆役裏也傾巢而出,他們都是來迎接曹操回府的,卻不曾想迎來的卻是我這麽個不速之客,溫柔的笑靨都僵在那一張張桃花粉麵上還未曾來得及收回。

在看清我懷裏抱著的包子時,她們黑了一半的臉色便更黑了。

我咧了咧嘴,暗暗罵自己湖塗,怎麽忘了這茬。

“妹妹回來了。”為首的丁夫人先回過神來,微笑著迎上前,“姐妹們一直念叨著呢。”

我咧了咧嘴,笑得像抽筋。

“相爺呢?為何沒有回來?”開口的是站在門口的尹夫人,我記得她是何宴的娘親。

“皇上在宮裏設了宴,他去赴宴了。”我隻得開口解釋。

“嗯,原是該如此的。”丁夫人也不在意,隻一徑走上前,微笑著看向我懷裏的包子,“這孩子該不是……”

我嘴角開始抽搐,這下算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了,當初轟轟烈烈鬧著要走是我,如今灰頭土臉地回來的也是我……還抱著個娃娃回來……

丁夫人自我懷中接過包子,眉開眼笑的,“你看看這眼睛鼻子,真是像極了相爺啊……”

包子也剛剛睡醒,睜著亮晶晶黑玉一般的眼睛瞅著丁夫人,手舞足蹈,翹著小屁股上前,“吧唧”一口便貼在了丁夫人的臉上。

我再度石化。

包子你個馬屁精……你老娘鄙視你!

丁夫人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眾夫人一見,也眼讒了,也顧不得吃醋,紛紛上前看包子。

於是,一時間,包子成了萬人迷。

就算是萬人迷,他還是一隻萬人迷包子,本質沒什麽不同,昨天尿了我一身,前天睡覺的時候還流口水了……某憤憤不平的娘親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