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奶聲奶氣的怒吼傳開的瞬間,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被暫停,然後安靜。

心髒早已狂跳至極限,兩隻手和胳膊都因為不停用力砸門而劇痛的季言輕,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下一刻,不等季言輕反應過來,那些之前從四麵八方不斷朝著他們撲來的喪屍就如同被什麽東西嚇破了膽,他們再顧不上撲上來咬他們,他們快速地轉身朝著遠處逃去。

他們速度極快,他們仿佛學會了恐懼,他們瘋了似地逃離。

商城外麵的喪屍瞬間消失在遠處建築縫隙之間,商城裏麵的喪屍無法從四扇門都鎖上的商城中離開,他們發著狂地朝著盡可能遠離的地方擠去。

玻璃門被他們擠撞地裂開,甚至牆壁都被他們撼動。

感覺著那一切,季言輕本能低頭看向自己護在身前的季安和季樂。

季安和季樂兩張小臉煞白,他們臉上還帶著明顯的淚水,他們本該黑白分明的一雙眼,黑色的瞳仁泛著淡淡金光。

那份金光中帶著明顯的憤怒。

他們就如同兩隻被惹急了的小野獸,正齜牙咧嘴。

季言輕腦子裏輕輕嗡了一聲。

“季言輕。”

季言輕朝著封亦莫看去,封亦莫把刀從那覺醒喪屍的喉間拔出,他眼中也帶著淡淡金光。

季言輕嘴唇微張,無法呼吸。

“呼……”遠處什麽東西快速跑過的聲音突兀傳來。

季言輕本能朝著商城外麵看去。

剛剛快速逃離的那些喪屍製造的動靜如同潮水般在整個市區散開,寂靜得如同湖麵的市區就如同被丟下一塊巨大的石頭,整個都開始顫動。

越來越多的喪屍被驚動,他們開始朝著動靜傳來的方向湧來。

這裏很快就會再被包圍。

有了這個認知,季言輕身體先大腦一步反應過來。

他從門上他砸出來的洞口探出頭,他把斧頭撬在門外的兩個鐵把手上,然後用力,直接把其中一個把手從門上撬了下來。

撬開門,季言輕快速開門出去。

幾乎是他出門的同時,商城周圍空地外馬路對麵的建築巷道中已經又看見人影。

季言輕看向門外不遠處的蘇落。

蘇落眼中已經徹底沒有光,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身上都是血,他兩隻睜大的眼不安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他害怕。

大腦空白的季言輕喉間一陣苦澀,他快步向著那邊而去。

他在蘇落身邊蹲下,他試圖做點什麽但他無論做什麽都已經無法挽回。

他壓製著手上的顫抖,撿起蘇落手中拿著的手槍。

他再看了一眼蘇落那雙他一直不敢去看的眼,他起身,快速向著前方的建築群而去。

見他動作,封亦莫三人立刻跟上。

就這片刻時間,空地中已經能看見上百道人影,沒有理智的那些喪屍看見移動的東西立刻向著他們這邊湧來。

季言輕速度很快,百多米的距離他隻用了一瞬就跑完。

衝進馬路對麵的巷道,季言輕一斧頭撂飛迎麵衝來的喪屍,一邊快速往前跑去一邊快速轉動腦袋尋找適合藏身的建築。

這附近一圈都是商業樓,樓中到處都是喪屍,本就已經被驚動的他們立刻從走廊和樓道中衝出追上。

季言輕無視他們的存在,快速往前跑去。

一口氣跑出五分鍾後,他才總算在前方看見一道有門的樓梯口。

季言輕立刻衝向那邊。

封亦莫和季安、季樂速度一點都不輸他,他衝進樓道的瞬間,他們三人也衝了進來。

季言輕立刻回頭把門關上,幾乎是同時,喪屍撞在門上的聲音不斷傳來。

那些喪屍速度很快力道很大也一點不怕疼,他們撞在鐵門上時整扇鐵門都被撞得搖晃,哐哐的聲音如同擂鼓,每一下都震的人耳膜發疼。

季言輕退後兩步,一邊戒備著樓梯中有喪屍衝下來,一邊看著那連同門框都在顫抖的鐵門。

一分鍾不到,整個門外就已經擠滿喪屍。

咆哮、衝撞、抓撓的聲音不停從門外響起。

季言輕頭皮發麻間,回頭看向身後的樓道。

他握緊手中斧頭,向著樓上而去。

樓下這麽大動靜樓上都沒有動靜,這樓中應該沒有喪屍,理論上應該是如此,但季言輕依舊不敢放鬆警惕,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地向著樓上走去。

二樓三樓都有房門大開的屋子,但屋內並無喪屍。

季言輕選擇了三樓,快速進入其中後把門關上。

這一片的住宅區是三室兩廳兩衛的布局,空間很大,季言輕選擇的這套房原本的屋主應該是個特別喜歡遊戲和動漫的人,屋裏放著不少玻璃展櫃,展櫃中是各種手辦。

季言輕不懂這些,但也看得出來那些手辦很精致價值不菲,隻可惜那些東西現在隨著櫃子地倒塌散落一地。

季言輕拿著斧頭把幾間屋都檢查一遍,確定屋裏並無喪屍後,他在客廳中找了地方坐下。

這附近所有喪屍都因為剛剛的動靜而被驚動,現在那些喪屍肯定到處徘徊,就算他們已經遠離商場,現在出去也一樣危險。

封亦莫和季安、季樂坐到他的對麵。

季言輕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看向對麵的三人。

三人都已經恢複平常的模樣,他們眼中的金光不見蹤影。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已經從商城出來,季言輕甚至都懷疑剛剛的一切是他的錯覺。

備注視,封亦莫靜靜看著他。

季安和季樂小臉慘白,眼中都是不安,他們不敢和他對視,他們隻敢時不時地抬頭偷看他一眼。

寂靜中,季言輕嘴唇翕動。

第一次時他沒能說出話來,他喉間幹癢得厲害,第二次時,季言輕總算發出聲音,那聲音幹啞無比,“你們……到底是什麽?”

“爸爸……”季樂不安地爬向季言輕,他來到季言輕的身旁,他試圖伸手抓住季言輕的手。

感覺到手指上溫暖的觸感,季言輕本能把手挪開。

伸出手的季樂愣了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迅速氤氳滿水汽,他眼淚瞬間就滑落,“嗚哇……”

季樂哭著看向季安,季言輕是不是不要他們了?

季言輕知道他們不好後,就決定不要他們了?

把剛剛季言輕閃躲的動作看在眼中的季安嘴巴扁了扁,從商城到這裏的一路下來早就滿心不安的他努力讓自己忍住,但這一刻他卻還是破防,“嗚……”

季言輕決定不要他們了。

見季安也哭,本就不安的季樂瞬時哭得更加傷心,“爸爸……”

季樂回過頭去看向季言輕,他視線早已經被淚水模糊,但即使如此他也看出來季言輕並不準備抱抱他哄哄他。

以前如果他和季安哭了,季言輕肯定立刻就會心疼立刻就會抱抱他們。

察覺到這,季樂瞬時愈發不安害怕,哭得也越發大聲,“爸爸……”

對麵的季安被嚇到,他從地上爬起來快步小跑到季言輕身邊,他一把抱住季言輕的右手。

怕季言輕掙脫,他很用力,用力到季言輕都懷疑自己的手臂會不會被他勒斷。

無法掙脫,季言輕感覺著手臂上傳來的巨大力量,一顆心愈發亂如麻。

季言輕看向對麵的封亦莫,“你早就知道……”

話一出口,季言輕就知道自己用錯詞,他剛剛看見了,封亦莫一雙眼也變成了金色。

更準確來說,封亦莫也和季安、季樂他們一樣。

“你們……到底是什麽?”季言輕在自己的聲音中聽見顫抖和沙啞。

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那太不可思議。

封亦莫一雙眸死死盯著季言輕,看見季言輕躲開季樂伸過去的手,看見季言輕眼中的慌亂不安,他心口驀的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好像受了傷,傷在了心口裏麵,他傷得很重,因為他心口的位置前所未有的痛。

他試圖讓自己心口的傷口痊愈,他催動自己的治愈力,然而一切毫無效果。

季言輕直直看著封亦莫那雙眼睛,等待一個答案。

“屍王。”封亦莫聲音冷冽,“都是。”

季言輕呼吸輕滯,瞳孔瑟縮。

屍王?

季安和季樂?

季安和季樂是屍王?

心中驚訝,那一瞬間季言輕卻突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張古賢那村子時那覺醒喪屍為什麽會自己突然停下,醫院那屍王時飛過來的車子為什麽會砸在旁邊的店裏,薛剛死掉時樹林裏那咆哮卻不見蹤影的屍王,甚至昨天那野獸屍王為什麽一看見他就被嚇得逃跑……

季安手上的傷,季安和季樂的高燒……

所有一切,那些他曾經疑惑不解的地方,他在這一刻突然就都想明白。

季言輕移開視線,不再去看封亦莫那雙幽黑森冷得不似人的眼。

他以前就有過這種感覺,封亦莫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他不知道什麽東西能吃,他好像對人類的一切都不了解……

原來那不是錯覺。

“我沒見過你們這樣……”季言輕話說到一半停下,他們對屍王本就一知半解,甚至他們僅有的對屍王的那點了解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封亦莫自己告訴他們的。

想著這些,季言輕心口沉悶得愈發無法呼吸。

“三次進化後就會這樣。”

季言輕嘴唇翕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三次進化的屍王?

季安和季樂是三次進化的屍王?

他們豈今為止一次都沒遇到過的,還隻在他們設想中存在的三次進化的屍王?

002.

覺醒喪屍是初步覺醒,屍王是在覺醒喪屍的基礎上二次進化,屍王就已經足夠恐怖,幾乎是無敵的存在,在屍王的基礎上三次進化的他們那得恐怖成什麽樣?

人類在他們麵前,真的還有活路嗎?

絕望仿佛擁有實體,剝奪季言輕胸腔內空氣,讓季言輕窒息。

季言輕沒去看封亦莫的眼睛,也沒去看正抱著他兩隻手臂哇哇大哭的季安和季樂,“他們怎麽……”

他被季安他們觸碰的地方不斷傳來異樣且冰冷的感覺,特別是被季安抱住的手,他從不知道季安小小的身體裏原來有那麽大的力氣。

“我的從屬。”

“不是的,才不是……”季安幾乎是立刻就反駁,“我是季安,就是季安……”

他們才不是什麽從屬,他們就是季安和季樂,是季言輕的孩子。

“爸爸,不是的……”季樂不安地看著季言輕。

季言輕看向封亦莫,他不能理解季安季樂怎麽就成了封亦莫的從屬,他們明明是他撿到的。

那份疑惑,甚至都蓋過了對封亦莫身份的驚訝。

他知道屍王可以分出血液製造從屬,但他目前為止見過的從屬都隻是覺醒喪屍的程度,封亦莫剛剛說季安和季樂是三次進化的屍王。

季安和季樂如果是三次進化的屍王,他們如果是封亦莫的從屬,那封亦莫又是什麽?

“他們死掉了,被打死了……”封亦莫道。

那天他無意中走進那棟正在修建的建築,他本是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但進入那裏麵後他很快就發現那裏有人類生活過的痕跡,地上到處都是垃圾,還有生過火的跡象。

他本來準備離開,卻無意間發現兩具被扔在地上的小小屍體。

他們瘦小的身體上都是血和泥土,他們早已經沒了生氣的小臉上都是害怕,他們努力蜷曲著身體,試圖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保護好自己。

他把他們從地上撿了起來,拍去身上多餘的泥土,把他們放在了稍微幹淨些的地上。

他握了握他們的手,他們的手還很小,甚至隻夠握住他兩根手指,它們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

那一刻他有了奇怪的感覺,他分了自己的血液給他們。

他還從沒製造過從屬,但他見其他屍王製造過,他也有著相關的種族記憶。

知道麵前兩個隻能握住他兩根手指的小豆丁將會是他的從屬,特別是在看著他們兩個那死白的小臉逐漸有了生氣後,他心裏那奇怪的感覺更加濃鬱。

他知道他們醒來之後還是人類需要吃東西,人類不吃東西馬上又會死掉,所以他在旁邊看了會後就決定去找吃的給他們。

臨走之前,他把不安地蜷曲著小小的身體如同未睜眼小貓崽子的他們藏在了角落的雜物堆裏,他還在牆壁上作了記號。

誰知道他離開之後就再也回不到那棟樓。

“那座城市有問題。”封亦莫篤定,他至今沒明白那城市到底是怎麽回事。

“後來我一直到處找他們,但是我找了很多地方始終找不到,那時候他們太弱身上的氣息微不可察,直到後來我遇到你。”封亦莫看向季言輕。

他被季言輕拉住,他找到季安和季樂,季安和季樂已經醒來,但他們卻叫著季言輕爸爸。

他們明明是他的從屬,卻叫著別人爸爸。

“不是的,不是……”季安哭著反駁,他看向季言輕,他很想說不是這樣的,他沒有死掉也沒有要變成屍王,但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就記得他在季樂之後也挨了打,那天薛剛很生氣,打得他很痛,他痛得都暈了過去,然後他再醒來時他已經被季言輕撿到。

季安看向季樂,希望季樂能說點什麽。

季樂整個人都呆住,甚至忘了哭。

季樂不安地看向封亦莫,他一直記得他背後受了傷很痛,但他醒來後背上除了還有些痛並無傷口,他一直以為是他記錯了。

聽完封亦莫的講述,季言輕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現在想想,當時情況確實很奇怪。

季安和季樂被小心地藏在了雜物堆裏,至於旁邊有沒有作記號他已經不記得,但那肯定不是薛剛做的。

薛剛那樣的人,把人打死最多直接踹到牆角,不可能還特意找東西把季安他們藏起來。

季言輕驀地想起那天夜裏在工地樓頂看見的那一幕,當時封亦莫就在工地旁邊的小區裏麵打轉。

如果當時不是他把季安和季樂帶走,封亦莫說不定早就已經找到季安和季樂。

“看來是我多事了。”季言輕苦笑。

如果不是他多事,封亦莫就不會找不到季安和季樂,如果不是他拉住封亦莫,封亦莫就不會跟著他們的求生隊。

“不是的……”

“爸爸……”

“為什麽不告訴我?”季言輕看向封亦莫的眼睛。

封亦莫頓了頓,移開視線。

季言輕還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問了句廢話,他想要封亦莫跟他說什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跟他說他是屍王?

季言輕把手從季安和季樂的懷中抽回,“我有點累了,先休息會。”

話說完,季言輕閉上眼睛。

季言輕並未睡著,任是誰知道自己身旁有三隻屍王都不可能睡得著。

季言輕閉目養神,他坐著一動不動許久,直到屋內安靜,直到樓下安靜,甚至整座城市都安靜。

季言輕再睜眼時,窗外太陽已經斜斜掛在天邊,天馬上就要黑。

客廳內,對麵封亦莫抱著自己的長刀閉著眼睛靠著牆壁似乎睡著,季安和季樂守在他的身旁哭到睡著。

他們哭得太久,即使睡著都還在輕微抽泣。

季言輕看看他們那帶著淚水的小臉,再看看自己放在身旁的斧頭。

季安和季樂一點都不像屍王,哪有屍王會抱著個人類喊爸爸,哪有屍王會哭鼻子會哭到睡著?

他們的皮膚也一點都不堅硬,反而柔軟嬌嫩得稍微用刀刮一下就會流血。

季言輕視線在他們白白淨淨的臉蛋上停留,這一路下來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們養得有了些肉,他把他們當寶貝護著,他們怎麽就一下變成屍王了?

季言輕拿了斧頭,小心地避開他們,起身出門上了樓。

聽見門關上的動靜,閉目養神的封亦莫睜開眼。

他再次試圖治愈心口不適,但他的能力失效。

頂樓的大門並沒上鎖,直接從裏麵就能打開,季言輕小心地開了門,一出去迎麵就對上兩張青白腐爛的臉。

病毒爆發時有人逃到樓頂,然而即使如此他們也沒能躲過一劫。

季言輕早有防備,輕易就解決他們。

做完這些,季言輕走到屋頂邊緣的位置朝著樓下望去。

他們之前製造的**早已經平息,現在整座城市又恢複死水一壇的安靜。

樓下的巷道中被吸引過來的喪屍很多,他們無意義地徘徊著,喉間時不時還發出些許意味不明的聲音。

季言輕朝著遠處望去,魚鱗雲的夕陽下,隱約可見的那片山脈因為山中變異的樹顯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他們之前在城裏製造出這麽大動靜,夏沈書他們肯定早就已經被驚動。

“吱呀。”身後傳來開門聲。

季言輕回頭看去,封亦莫跟上樓。

季安和季樂已經醒來,看見他,兩個小家夥立刻邁開腳跑向他要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腳。

一覺醒來發現季言輕不見,他們嚇壞了。

季言輕往旁邊讓了讓,躲開。

撲了個空,季安和季樂對視一眼,都不由委屈地紅了眼。

“要回去嗎?”封亦莫問。

季言輕看了他一眼,向著樓下而去。

封亦莫和季安、季樂立刻跟上。

重新回到樓道,季言輕去了二樓。

他沒有走之前上樓的底樓大門,那邊門外到處都是喪屍,而是從二樓大廳的窗戶去了大樓另一邊。

季言輕落地的瞬間,封亦莫也拎著季安和季樂落地。

季言輕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向著和營地完全相反的城市另一邊而去。

他一動,封亦莫三人果然立刻跟上。

季言輕沒再顧及季安和季樂,全速在城市中跑開。

季安和季樂明明就隻有三歲,他們的速度卻完全不輸給他,他們一直緊緊跟在他後方。

封亦莫更是如此。

市區很大,季言輕並沒有選擇直線穿過整個市區,而是在朝著和營地相反的方向跑出很長一段距離後,他向著城外而去。

他出城的地方距離之前的山脈很遠,遠遠望去甚至根本看不見那片山。

他出城時,天已經下雪,鵝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伴隨著寒風打在身上生疼。

在雪中看了會,季言輕朝著前方漆黑一片的荒原而去。

封亦莫朝著身後的城市看了眼,有些疑惑,但還是跟上。

季安和季樂無聲抹抹眼淚,他們淚眼朦朧地看看前麵一路下來一次都沒回過頭的季言輕,快速跟上。

荒原並不大,大雪加風讓路難走,他們足足走了半小時才穿過整個平原進入一片低矮山脈。

山脈中有村落,村子裏的人把附近一片能種地的地方都用上,遠遠看去漫山遍野的都是菜地。

菜地中的作物都變異,原本豎著生長的有爬到地上的也有長得更高更壯的,原本匍匐生長的有瘋狂增生的也有開始朝著天上長去的。

它們大部分季言輕都已經認不出來。

季言輕在樹林中遠遠觀察了會後,選了一條沒什麽喪屍的路線,在黑暗中進了村。

村子中人不多,大部分年輕人都到城裏去打工創業,留下的大多是年長的和還在讀書的孩子。

季言輕選中其中一家三層的小樓,從一樓側邊的窗口翻進屋裏。

小樓的主人徘徊在自家院子中,屋內無人。

季言輕悄無聲息地上了二樓,在樓上找到一個黑色的舊書包,在裏麵裝了一床可以用來遮風遮雪也可以撕了做繩子的床單,一套幹淨的換洗內衣,幾雙襪子。

村子已經被其他求生隊的人搜過很多次,季言輕花了好些時間翻了二十好幾家的窗戶,才總算勉強找到一人份兩天量的口糧。

把東西裝好,季言輕又朝著營地的方向看了眼後,帶著身後的一大兩小在大雪中向著村子後方的山脈而去。

既然已經知道封亦莫他們是屍王,那他就不能再帶著他們回去營地。

這大半年來,這一路下來,他們求生隊所有人甚至包括他在內都一直生活在喪屍和屍王帶來的恐懼中,他們是不可能接受自己隊伍中有三隻屍王的。

就算夏沈書、藍梓、黎平森、呂卿他們能接受,隊裏其他人呢?

萬一哪天封亦莫他們生氣失控了呢?

003.

之前封亦莫說他能一個人殺掉李瀟整隊的人他還不信,現在看來,他才是好笑的那個。

封亦莫是屍王,隻要封亦莫願意,別說李瀟一個隊伍,就算他們加上黃榕悅甚至再加上秦月那四百多將近五百人的大隊伍,他都能在瞬間殺光。

至於夏沈書他們,夏沈書、藍梓、黎平森和呂卿他們是聰明人,就算沒了他,他相信他們也能把隊伍照顧得很好。

黃榕悅也是個聰明人,她絕不會讓夏沈書他們有事,一旦夏沈書他們有事,那她的隊伍也肯定活不了,李瀟不會放過他們。

秦月看著脾氣很好,但如果李瀟真敢和夏沈書、黃榕悅動手,一旦有機會,秦月應該也不會拒絕送到嘴邊的武器和物資。

至於夏琛……

想到夏琛,季言輕腦海中就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蘇落那張臉以及他那雙不安害怕的眼,他心口如同被刀子紮般一陣刺痛。

夏琛動起手來沒有一點猶豫,蘇落卻到死都還在管他叫哥。

季言輕深呼吸,冰冷的夾雜著雪花的空氣立刻刺痛他的肺部,讓他瞬間冷靜。

之前是夏琛把他從營地叫走的,夏沈書他們隻要回到營地,立刻就會發現不對。

夏沈書他們都是很聰明的人。

“爸爸……”

季言輕本能回頭看去。

雪已經下得很厚,季安和季樂個子太小腿太短,季安一隻腳陷在雪裏摔了一跤,腳拔出時鞋子不見了。

他試圖去找,但他找不到,而且季言輕還在繼續往前走。

睫毛上還掛著水汽的季安不安地看著季言輕。

季言輕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去。

“爸爸……”季安急了,他不要鞋子了,他光著腳丫趕緊跟上。

一直走在雪中,他的鞋子早就被雪打濕,他兩隻腳早就已經沒了知覺,但隻穿著襪子踩在雪上時他還是被凍得蜷曲起腳趾。

季言輕往前走出兩步又繞了回去,他回到剛剛季安跌倒的地方,撥開雪,找出他的鞋子。

“過來。”季言輕冷著臉道。

季安連忙小跑過去。

他在季言輕身邊站定,他知道季言輕在生氣,他不敢挨著季言輕,他小心地抬起掉了鞋子那隻腳努力地搖搖晃晃地保持著平衡。

季言輕握住他的腳,感覺著手心裏季安腳上的冰冷,沒忍住,還是小心的把他腳上的雪擦幹淨後給他穿上鞋子。

季安沒站穩,歪了下,不小心扶到季言輕的膝蓋,下一刻他趕緊把手收回,他不安地看看季言輕,生怕在季言輕臉上看見厭惡。

季言輕感覺著膝蓋上轉瞬即逝的觸感,被大雪吹得模糊的眼有瞬間的滾燙。

他那麽寶貝那麽小心護著的兩個小家夥,怎麽就突然變成喪屍了呢?

季言輕拍拍手,起身。

季言輕轉身,帶頭繼續在黑暗中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又往前走了半個小時後,季言輕在山裏找了一處地方,利用床單和繩子簡單搭建了個帳篷。

季言輕取下背包,躲在高度隻到他腦袋的帳篷中,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揉了揉早就凍得沒了知覺的臉。

帳篷太簡陋,兩側甚至還漏風,但比起直接暴露在風雪中已經好了很多。

揉完臉,季言輕看了眼不敢進來坐在不遠處樹下吹著雪的一大兩小。

即使在樹林中雪也很大,三個人的頭發上都是看得見的雪花,個子矮腿也短的季安和季樂更是狼狽,他們的褲腿幾乎都已經濕掉。

他們白白淨淨的小臉凍得發白,嘴唇發紫。

他們一點都不像是屍王。

哪有這樣的屍王……

季言輕往旁邊挪了挪,無聲讓出一半的空間。

如果是之前,他早就已經心疼得不行,早就已經把他們抱進懷裏用衣服緊緊捂著。

一直偷看季言輕的季安和季樂看見季言輕的動作,立刻從雪地中爬了起來,他們迫不及待地向著季言輕跑去,然後在到達帳篷邊緣後變得局促變得小心翼翼。

他們小心翼翼地看看季言輕,然後試探著慢慢地進入帳篷,發現季言輕沒生氣後,他們並排坐在距離季言輕有段距離的地方。

季言輕從眼角餘光看見他們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他剛剛撿到他們時他們也是這樣,小心翼翼,膽小無比,生怕做錯事生怕沒做好就會挨打。

頭頂帳篷突然抖動,帳篷裏麵突然就變得擁擠。

季言輕朝著左邊看去,封亦莫也擠了進來。

帳篷太小,封亦莫個頭太大,他直接把季安和季樂都擠得挨到季言輕身上。

擠進來,坐好,發現自己擠到人,知道季言輕還在生氣的封亦莫瞬時老實,他努力縮小身體。

季言輕看著他那副小媳婦樣噎了下,下一刻他閉上眼睛,索性睡覺。

越往北邊天氣越冷,早上的雪下得也越久,季言輕第二天早上四點多就醒來,但雪卻下到六點多。

雪一停,季言輕立刻收了東西上路。

把被單疊好放進背包時,他順便拿了些吃的出來,他沒有吃完再上路,而是一邊吃一邊往前走去。

他在之前的村子裏找到的東西不多,分作兩天吃都很勉強,早餐他就隻吃了一小把晾曬過的筍幹。

筍幹是嫩筍的時候采摘,晾幹之後很硬,要泡水再炒了才能吃,就這樣幹吃如同咀嚼稻草,但好歹能吃。

花了些時間把那些筍幹咀嚼後吞下,季言輕一邊往前走去一邊思考著接下去的路線。

他之前看過地圖,對前方一片的大概情況倒是了解,離開身後那片市區接下去會有十來個村落。

村落在臨近市區的周圍一片坐落,他並不準備圍繞著市區走,所以他前麵最多還有兩個村落就會迎來一大片寬闊山野。

他必須在那兩個村裏補足足夠撐過那整片山野的食物。

跟在季言輕身後,季安和季樂對視一眼,沒有被分到早餐,這讓他們越發確信季言輕不準備要他們了。

知道他們會變成喪屍後,季言輕不準備要他們了。

認識到這點,季安和季樂抹抹眼淚,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以前季言輕會心疼他們,所以他們哭了季言輕立刻就會過來哄他們,但現在他們如果哭鬧,隻會招季言輕的討厭。

他們強忍著不哭出聲,他們邁開腿,艱難地走在雪地中,努力讓自己跟上季言輕的步伐。

臨到下午兩點多時,他們才總算到達下一個村落。

那村子不大,一共也就兩百多戶人家,大概是因為在深山中再加上不直接通路,村裏的人幾乎都是以務農為生,村裏的房子也大多都是兩三層的平房。

村子看得出來的被光顧過很多次,村裏的喪屍甚至都沒剩幾隻,路上各家的院子裏更加到處都是被翻出來的日用雜物。

季言輕在村子裏逛了逛,幾乎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後,他把目光放在了村外的那一片菜地中。

他找了布圍住口鼻,又從其中一戶人家廚房裏找了把幹淨的菜刀後,進了菜地。

小白菜雖然不方便攜帶但是水分充足,再加上他一直沒找到水,小白菜是他現在最好的選擇。

然而他在菜地中轉了一圈,卻一顆小白菜都沒找到,他倒是在地裏找到了些被砍過的菜樁。

那些菜樁看著像是大概半個月之前被人砍掉的,傷口已經結痂,現在邊角的位置已經長出巴掌大小的嫩葉。

季言輕沒有見過那變異小白菜小時候的樣子,也不確定之前的人砍這些菜是拿來吃不是用來提煉毒素對付喪屍,猶豫許久後他最終還是放棄。

沒有找到吃的,季言輕不敢再作休息,當即收了東西向著下一個村子而去。

他之前找到的食物總共就隻有兩天的份,他現在已經耽誤一天,他必須在明天晚上之前到達下一個村子。

村子不會跑,大概方向他也記得,但這個村子被人搜刮得如此徹底,難保下一個村子就會比這個好,說不定更糟。

如果事情變成那樣,那他就走進彈盡糧絕的窘境。

自從他們求生隊的隊伍越來越大,他們隊伍的食物越來越充足,最多時甚至足夠百多人吃十多天,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因為食物不足而緊迫不安的感覺,那讓季言輕一時間都恍惚。

因為急著趕路,夜裏季言輕停下得比昨天晚上還要晚,而那時季安和季樂幾乎整個人都已經濕透。

“阿切。”

躲在兩邊通風的帳篷中,季安和季樂很快打起噴嚏。

聽見動靜,季言輕沒忍住朝著封亦莫那邊看去。

封亦莫完全不像是個會照顧小孩的人,他甚至都沒注意到季安和季樂冷,因為帳篷太小,他正忙著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季言輕起身冒雪去附近砍了些柴火回來,把柴火抱回來,看著那超小的帳篷,他一時間犯了難,帳篷裏麵不能點火,如果把火點到外麵光亮太亮會吸引來喪屍。

他們現在已經處於偏遠地區,但誰也不能保證山裏就沒有逃難過來的人。

想著喪屍的事,再看看自己帳篷裏一大兩小三隻屍王,季言輕頓時把自己氣到,他把砍回來的柴火扔在雪地中,重新回了帳篷,閉上眼睛睡覺。

正忙著縮小身體努力不讓自己擠到季言輕的封亦莫,看看被扔在地上的那些木棍,再看看好像突然就又生氣的季言輕,他皺著眉頭冥思苦想。

想了將近兩個多小時,他才總算想明白問題在哪。

他把那些木棍搭在了帳篷兩邊,防止帳篷漏風。

季言輕一覺醒來發現帳篷兩邊都被柴火堵住,一時間都噎得慌。

收拾了東西,季言輕照例一邊吃東西一邊繼續前進。

他們到達第二個村子時是中午十一點多。

還沒進村子,遠遠看著村子裏那和之前村子如出一轍到處可見的日常雜物,季言輕一顆心就立刻沉入穀底。

村子中幾乎沒看見喪屍,季言輕簡單在村子裏轉了一圈後,直接把目光投向村子周圍的菜地。

菜地中情況和之前那村子一樣,地裏也都被光顧過,季言輕繞著村外整片地轉了一大圈,也隻找到了一些已經被砍過隻微微露出地麵的菜樁。

沒找到小白菜,季言輕隻能思考要不要冒險,雖然那些菜樁看著就知道肯定不好吃,但至少應該沒毒。

前提是它們真的是小白菜的話。

季言輕並沒用太多時間去猶豫,因為他已經沒得其它選擇。

這一路下來他雖然都有吃東西,但他一口水都沒喝過,哪怕現在的白天已經不像之前那麽炎熱,再不補充水分他的身體也馬上就會受不了。

作出決定,季言輕直接在菜地裏弄了些菜樁上長出來的嫩葉,又用刀挖了一顆菜樁。

嫩葉看著並無問題,菜樁則看著就不好吃,裏麵都是根莖,隻中間一點幹淨。

見季言輕去拔那些葉子,季安和季樂立刻到處去找。

他們兩個人,很快就采到一堆。

他們手太小,都拿不住,所以他們隻好抱在懷裏。

采到葉子,他們小心翼翼的把那葉子抱到季言輕麵前要給季言輕,季言輕看了看,沒接。

被拒絕,季安和季樂對視一眼,他們一直通紅的眼眶中迅速氤氳滿水汽。

回到村裏,季言輕直接找了一戶人家翻窗進去,他拿了鍋,用葉子擦了擦,在屋裏升起火。

他按照之前的做法做,把鍋燒熱下油燒燙,然後把葉子放進去煸炒,直到把葉子炒得變色。

葉子變色後香味很快出來,聞著和之前的小白菜差不多,但季言輕並不能肯定。

把菜炒熟,季言輕拿碗盛了端到一旁餐桌前坐下。

季言輕夾了些菜,試圖分辨和他們之前吃的小白菜像不像,但葉子菜熟了之後都長得差不多,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像不像。

看不出來,季言輕隻能硬著頭皮嚐了嚐。

不敢直接吞咽,他放在嘴裏咀嚼了好一會,大火煸炒出來的菜葉味道相當鮮美,再加上油鹽地覆蓋,根本吃不出來。

越是嚐不出來,季言輕理智上越是抗拒,腦子裏都是一堆根莖從他肚子裏長出來血淋淋的畫麵。

運氣好,他說不定直接被毒死。

不敢吃下去,季言輕正琢磨著要不要吐掉,一抬頭就注意到一旁沙發上並排坐著的一大兩小正偷偷望著他咽口水。

特別是季安和季樂,嗅見空氣中的香味,他們口水都快流出來。

看見他們三個那副模樣,季言輕原本高高懸著的一顆心瞬間放回肚子裏,他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怕吃得不夠香,他時不時還會製造出點動靜。

季安和季樂聞著空氣中香香的味道,看著季言輕獨自一個人吃得很香的模樣,他們咽咽口水,摸摸自己餓扁的肚子,委屈而難過。

季言輕完全沒準備分給他們。

以前的季言輕從不舍得他們餓肚子。

季言輕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注意著那邊三人,看著季安和季樂眼眶紅彤彤快要哭出來的委屈模樣,看著封亦莫不敢吭聲生怕他生氣的模樣,一時間都恍惚,他突然有點想叫夏沈書他們過來看看。

看,他多了不起,他都把三隻令人聞風喪膽三次進化的凶殘屍王欺負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