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男人臉上挨了結實的一掌。

女人鬢發蓬亂,裹著棉被委坐在床沿,她伸出白膩的手指著他道:“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驀地,男人遞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掌心。

他握住她的手,將匕首抵在自己心口處,“夫人如若不忿,盡可從這兒刺進去。”

“道允自從見到夫人,便已經墮入瘋魔。”

“能與夫人有這一夕情緣,死又何懼?”

“你……”她被他抓著手,那匕首鋒利無比,已然刺破了皮膚。點點滴滴的鮮血漫出來,她滿眼都是那抹刺目的紅。

“能死在夫人手上,何嚐不是道允之幸。”他捏住她手背,將匕首又遞出幾許。

她猛地伸出另一隻手來推開他,“當”地一聲,將染血的匕首扔出老遠,“你真的瘋了!”

已經顧不上自己此刻是什麽情態,她從床沿上堆疊的衣裙裏翻出手帕,紅著眼睛堵住他流血的傷口。

男人扣住她發顫的手掌,捏住她的下巴要她抬頭望著自己,“你舍不得,嬌嬌,為何不能誠實麵對自己的心?你明明也……”

她惱恨地道:“不許說!”

淚珠子成串地落下來,剛經曆過酣暢淋漓的一場雲雨,此時心中的激**還未能平複。她需要很多時間,才能說服自己接受眼前的現實。

男人擁住她,任她掙紮捶打,任她哭鬧咒罵,他始終溫柔如一,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額上,臉頰,下巴……

最後堵住她的唇,將她推進床裏。

**

簾帳半掩,男人手法嫻熟地替女人按揉著酸軟無力的腰。

她肌膚瑩白生光,像上好的絲緞。

長發鬆散下來,蔓藤似的纏繞在男人身上。

她倦得很了,半閉著眼眸依偎在男人懷中。

所有的躑躅猶豫、忐忑不安、懷疑不定,在這一刻歸於平靜。

原來與人相擁是這樣溫暖,心底堅實的寒冰似都給男人肌膚的溫度融化掉了。

耗費了太多體力,此時她整個人昏昏如醉。

男人的手似乎有種能熨貼人心的魔力,任由他捏按著,瓦解她的心房,平複她的情緒。

迷迷蒙蒙間,男人鬆手起了身。

光潔的肌膚驟然一涼,她掀開眸子看去,男人站在床前正在穿僧袍。

見她看來,他俯身親了親她眉心,“你再歇一會兒。”

林氏點點頭,見他穿好袈裟欲去,突然想起他明日即將離京的事來,她凝眉坐起身,開口想問他是不是一定要走。可骨子裏執拗的驕傲又令她無法脫口而出。

男人似乎看得懂她心聲,走回來撫了撫她白皙的臉頰,“過幾日你再來,行事小心些,我隻是愛你,並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他自然不希望這段見不得光的關係給人發覺,一來於他性命存憂,二來若是離開薛家,林氏還能剩下什麽?他要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長久化。

這話聽在林氏耳中,卻是無比的溫柔貼心,他在意她的感受和處境,點點滴滴似乎都是他深愛自己的證明。

男人在她唇上吻過,抬手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別叫我等太久,嗯?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

林氏抿抿唇,目送他轉身離開。

□□一旦開始,就很難再停下來。

白日道允照常前往誠睿伯府講經,林氏借故支開婢女們,與他也隻敢牽牽手、抱一抱、吻一兩下,他顧念她身份,在府中並不如何逾矩。

等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林氏自動就會尋借口往朝露寺跑,兩人在禪房中抵死交纏,婚後五年薛晟不曾給予她的恩愛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得到了補償。

林氏的麵色明顯變得更紅潤了,常年緊蹙的眉頭也跟著舒展開,偶然去上院請安的時候,連吳氏都讚她更美了。

她一頭紮進這段不倫的戀情中,飛蛾撲火般奉獻著自己全部的熱情。

兩人關係進展神速,連顧傾都倍感意外。她知道道允對女人有一套,卻不知道他能耐到這個地步。她不動聲色,靜待時機成熟。

眼前林家已有傾頹之相,這卻遠遠不夠。

她要的是林嬌痛不欲生,要林家每一個壞事做盡的人得到更燦麗嘉烈的下場。

就在林嬌耽於情愛的過程中,林俊的案子判下來了。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薛晟甚至親自進宮麵聖,自陳對嶽家監管不嚴之罪,請求按律處置林俊,不必顧念於他。

消息傳回林家,林太太當時就暈厥過去。

林俊欺男霸女,頻頻傷人,更曾至人傷重不治,雖當時的苦主家眷收了一筆封口費,不再告發他,可隨著這次翻案,過去他做的惡事也一筆筆的被查出來。

林俊被處流放八年、笞一百鞭。

林太太想盡辦法去牢裏探望了一回,守門人念及此人乃是薛家姻親,心軟放她入內。

林俊一身血汙,匍匐在監牢潮濕髒汙的地上。他蓬頭亂發,不似人形,林太太喚了好些聲,他才勉強聽見,委地爬了過來。

“嗚嗚……娘,我要死了……把我弄出去,我真的會死,渾身哪兒都疼,他們想要我的命,他們……”

一身的傷沒能得到及時診治,傷口已經化膿,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巨顫。

昔日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如今像一團被遺棄虐待的犬,紅腫的眼睛裏灌滿淚痕,伸出枯瘦髒汙的手來緊緊抓著林太太一塵不染的裙擺。

“把我弄出去……娘,我不敢了,再也不闖禍了,把我弄出去……”

林太太望見昔日意氣風發的兒子被折磨成這般,淚珠子成串的淌下來。“不過納了幾個低賤的女人,怎麽就算強搶民女?從前她們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進了我林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何曾虧待過她們!這些沒良心的狗東西,害得我兒這般,我恨不得一個個將她們活撕了!”

林太太罵了一陣,又悲從中來,“你三妹妹半點用處沒有,薛家是擺足了架勢準備瞧笑話。薛晟這忘恩負義的東西,虧得我將精心培養的閨女嫁了他,他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乖兒子,你放心,娘會想法子的,絕不會教他們帶你去那苦寒之地受罪,你且耐心等兩日,一定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林俊大哭道:“哪還有功夫再等?三日後他們就要押我去關外服刑了,娘,你到底疼不疼你親兒,你要眼睜睜看著你兒子被他們折磨死嗎?”

母子倆痛哭了一場,林太太從獄中出來,直接吩咐車夫去薛家。

事到如今便是撕開臉麵不要,也隻能賭一賭了。誠睿伯夫人一貫好性兒,大不了她跪下來苦求,隻要薛家願意插手,此事絕對還有回旋餘地。從前林參議在任上,不也推翻了不少官司決斷嗎?

雨淅淅瀝瀝下了多日,上山道路濕滑,朝露寺進來又接了幾場大法事,林氏已經整整五日沒有見過道允了。

她精氣神仿佛盡被抽了幹淨,躺在帳子裏茶飯不思。

半夏煎好藥端進來服侍她用,林氏搖搖頭,推開了藥碗。

婢女們以為隻是補身的藥,隻有她自己清楚,這是避胎湯。她與薛晟終年不曾同宿,若是驟然有孕,必會引人懷疑。

道允心思縝密,每回出門的由頭,支開婢女們的借口,去何處抓藥方,怎麽合理化她時常關起門來不見人……種種小事都替她思慮到了。

她根本無須費心,隻管聽他言說就好。她被他悉心照料著,溫柔疼愛著,她陷入他營造的溫情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半夏探窗望出去,有些意外地道:“林家太太來了。”

林氏心中一緊,剛拂開帳簾坐起身來,就見林太太氣勢洶洶地闖進來。

“走,與我去見你婆婆!你哥哥眼看要死了,你還閑情歇息?”

林太太揪住她手腕,用力將她往外拖。

半夏等人來勸,都大大小小挨了幾掌。

林氏連頭發都沒梳,被母親強勢拖出院子。

這些日子她沉醉於情愛,也有想要麻木自己,不去想家裏那堆爛攤子的原因。

此刻母親的出現,無疑又將現實狠狠甩在她麵前。

一行人吵吵鬧鬧進了大夫人的院子。

林太太哭著嚷道:“薛夫人,好歹大家姻親一場,您就當真狠心瞧著我們死嗎?薛家向來仁義,聲名極好,這番袖手旁觀,就不怕給人戳脊梁骨罵無情無義嗎?”

她拖著林嬌跪在院子裏,為了兒子,什麽身份臉麵都顧不上了。

以往強撐著的那些體麵,隨著林俊一次次闖禍出來,已經再也兜不住了。林家的家底早空了,如今能憑仗的,隻有薛家這棵大樹。

“林嬌是您兒媳婦兒,這些年她怎麽待您,晨昏定省沒一日落下,被夫君冷落這麽多年,她可有一句怨言?將心比心想想看,薛夫人,我們林家何處對不起您?您不能這樣眼睜睜瞧著我們一家大小去死啊,薛夫人!”

內裏的門驟然被人拉開,林太太哭喪的表情為之一頓。

薛晟滿麵寒霜立在門前,目光幽冷而陰沉。

沉重的威壓令林太太的聲音不自覺地哽了下。

他身後跟出同樣一臉沉鬱的楊氏,“親家太太,我母親正在病中。有什麽事,不若與五弟商議吧。”

她已經盡可能地去保持涵養,林家一次次利用大夫人的仁善,如今更是麵子裏子都不要,直接開始逼迫於人。

薛晟提步走出院子,經過林氏身側,連眼角也未曾賞給她。

林太太想到,此事說到底還得由薛晟出麵周旋,直接與他交談,似乎比求大夫人更有用。

她扯了扯林氏的袖子,低聲咒罵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跟上?”

林氏散發寢袍,狼狽不堪,如若說她最不想令誰見到自己的這一麵,那必是薛晟無疑。

五年夫妻,她倔強地與他爭執鬥氣,她原沒什麽對不起薛晟的地方,是他冷落她,辜負了她的感情。可是哥哥一次次犯事,令她不得不矮下身去,她痛恨這樣拖累於她的娘家,更痛恨自己有個這樣不爭氣的哥哥。

幾人在鳳隱閣中落座。

林太太摸出帕子抹著眼睛,聲音比在大夫人院子裏柔和不少,“女婿,不是嶽母不知禮,今日來此,也實在是被逼的沒法子了,瞧在過去情分上,請你多擔待……”

薛晟擺手製止了她無休止的啼哭,取出紙筆,飛快寫下幾行字來。

林太太瞧了一眼,登時臉色大變。

“你要絕離?憑什麽?林嬌什麽地方對不起你?”

薛晟不答她問話,敲敲桌案,緩聲道:“應下這幾條,林俊還可保命。是否要救,全在你。”

他站起身來,說完這兩句,已然用盡了耐心。

林氏奪過那張紙,看著看著,便笑出聲來。

“與我絕離,要我交還顧傾的賣身契?”她咬著牙,恨的整個人都在發顫,“你做夢,薛晟!你喜歡她是嗎?我偏要你得不到!我要將她發賣掉,賣去最低等最下賤的窯子,我要她服侍那些販夫走卒,等她成了殘花敗柳,瞧你還要不要她!”

林太太搡了她一把,“你混說什麽?女婿不過是一時置氣。”轉過頭來,紅著眼睛哀求,“子穆,瞧在昔日的情分上,林嬌匆匆嫁進來,到底救了大夫人,你不能這時候落井下石,不管我們了呀。”

“娘,你別求他!”林氏一把撕了那張紙,恨恨跺在足下,“我偏不叫他如願,我偏不答應!”

作者有話說:

發著燒,有點暈暈的,不知道有沒有bug,改了一遍感覺還是有點不合心意。明天起來我再看一遍。抱歉了寶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