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村，初秋，九月初五，溫家爹爹卯時離世。

溫小染穿著孝服趴在溫爹爹的床頭，小小的身板不斷的抖動，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一滴接一滴的掉出來，她緊緊的握著溫爹爹粗礪滿是老繭的手，失去血色的唇瓣不可自抑的顫抖著，“爹爹……你，你醒醒好不好？不要嚇小染。”

**的溫爹爹雙眼緊閉著，像是深深的睡著了，大抵是做著什麽夢一般。小染的哀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

小染把頭輕輕的埋在被褥中，她的爹爹那麽好不會離開她的，一定……一定是去了一個很美好的地方。

“滾開！”胡氏像一陣疾風衝進來粗魯的揪住她的衣裳，用了狠勁兒把小染甩到一邊。小染沒有防備，刺刺的撞到牆上，額角砸在牆邊的櫃子上，生生砸出了一個紅胞，她用手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子，眉心一點一點蹙起來，忍著疼揉了揉腫起來的額角。

“娘……”小染忍著眼中的酸澀陰啞的叫了胡氏一聲。

胡氏瞪了她一眼，嘴角浮起輕蔑的笑：“別叫我娘！如今老爺子也已過世，這個家不會再白白養著你，趁早滾出去！”

小染一愣，心緊緊的縮在一起，“我……”她哽咽著立刻跪在胡氏麵前，仰著頭乞求她：“求您留下我，爹爹頭七還沒過，我……”小染拽著胡氏的裙角，“隻要您留下我，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不會白吃白喝的。”

胡氏還準備發作，卻被身後的女兒溫雲給攔住，溫雲附在胡氏的耳邊輕輕說：“娘，你就盡管使喚她，咱們家窮，可以使喚她去為咱們賺錢。”

胡氏狐疑地望了女兒一眼，“她這小身板能做什麽，別到時候還讓我掏錢供她！”

溫雲扯了扯胡氏的衣袖，撇了撇嘴：“娘，這幾日就不讓哥哥上山去砍柴了，給他張羅張羅婚事，讓溫小染去，她替咱們賺錢，咱們一日給她點吃的，以後隨便給個人家還能撈一筆銀子呢！”

胡氏一聽這話，眼睛頓時發亮，“還是雲兒明白，瞧我都被這小蹄子氣暈乎了。”胡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轉過頭又瞪了一眼小染，“留下你也可以，從今日起你就得聽我的。”胡氏走到屋子角落拿了一個背簍丟給她：“現在就去山上撿柴火，撿不滿晚上就別想吃飯了。”

小染看著地上的背簍，又看了一眼**的溫爹爹，抽噎著點頭。

“還磨蹭什麽！”胡氏見她還沒動作抬腳踢了她一腿。

小染緊著眉頭吃痛卻不敢叫出來，隻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拿背簍，踉踉蹌蹌的走出去。

她背上背簍忍著難過走著，小小的院裏擠了好些村裏人，淨是盯著小染七七八八的議論著。

“如今溫老爺子去了，小染真要遭罪了。”

“可不是嘛！胡氏可是向來不喜歡小染，這大喪的日子竟然還要小染上前撿柴。”

“唉！溫老爺子怎麽說去就去了。”

小染邁著沉重的步伐從人群中穿過去，她低垂著頭任眼淚肆落。走出溫家，小染才覺得緩出口氣兒來，通紅的眼眶搭著蒼白憔悴的臉竟有些嚇人。

“呼—”她深呼了口氣抹掉殘淚，為了爹爹再苦再難她都一定要堅持下去。

由於剛下過秋雨，村路坑坑窪窪泥濘的很，小染還沒走幾步腳上的粗布鞋就已經沾了不少泥，些許還黏在鞋底，連帶著鞋子都有些重。

不僅是村路，就連到了山上都是濕漉漉的，小染踩在山麵上，壓著山麵時不時發出咯吱的聲音。山路比村路更不好走，坡度傾斜偶爾也會腳底打滑，小染一麵走著一麵抓著沿途樹的枝幹。

饒是她再謹慎小心還是滑了一跤，整個人帶著背簍滾下去，小染又驚又怕，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卻機緣巧合被一棵不大不小的樹給擋住。

“嘶……”她蹙起細眉輕呼了一聲，一手抓著樹幹一手從山麵上撐著起來。粗布衣服上沾了許多泥漬，頭發也鬆鬆散散亂糟糟的，還有幾綹垂下來晃晃****，整個人都是狼狽的模樣。

小染用衣袖幹淨的地方在臉上擦了一把，收回眼中的酸澀，忍著身上的疼痛，扶著一棵一棵的樹舉步艱難的往山上走去。

到了山腰處她喘了口氣兒，山腰的濕氣比先前更重一些，小染緊了緊身上的衣裳開始拾柴火。一處的柴火並不多，她撿完一處便換一處，衣裳被樹枝荊棘扯破了也不知，她滿心滿眼想的都是要快些拾柴火，把背簍裝滿才行。

不知不覺間，暮色已降臨，山裏的溫度也低下來，小染穿的尚顯單薄，幾絲冷意跑進衣裳裏讓她有些瑟縮，她扭著頭看背簍裝的差不多滿了，臉上浮起一絲欣慰。

眼下要做的是抓緊時間下山，等天色真的沉下去路便難走了，小染雖然心裏急著回家但卻比來時更加小心。

早上急著上山沒有做些記號，她便憑著感覺往回走，走了幾步覺著不對就換個方向走，來來回回走了好些次，小染終於覺得自己迷路了。

她環顧著四周忽然覺得孤獨又無助，天色越發的黑了，山間漸漸起了些薄霧，寒意也慢慢竄起來，小染鼻子一酸掉下淚來，“爹爹，小染是不是回不去了……小染好怕……”聲音嘶啞著微微輕顫。

過了幾會，她抹掉臉上的淚，吸了吸鼻子，決定重新走下去，她總要試一試，爹爹還等著她回家呢，為了爹爹她不能怕。

小染一步一步的走，天色一寸一寸的黑，她還沒找到下山的路，天便黑了，隻剩那一點點的朦朧讓她還能看到一些些，她忍著恐懼往下移步。

“嗷嗚——”一陣虎嘯穿透樹林，回音**，嚇得小染立即止住了腳步，她驚恐的向四周望去，卻什麽都沒有。小染一度以為自己幻聽了，壓著緊張的心情，她繼續摸索著往前走。

“嗷嗚——”

小染這回半點也不敢動了，連手都不敢抬一下，因為……老虎就在她的前方不遠處，眼睛在黑夜裏閃著光芒，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髒跳動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