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房間小一點之外, 他們的臥室並沒有什麽其他區別。
格洛爾雖然臉上不顯,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跑到其他人的臥室裏過夜,心裏多少有些期待般的緊張感。
對於克萊門特而言,這份緊張要更勝一籌。
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 他給格洛爾換好睡衣之後, 就下床撕除張貼物去了。
不過當他將張貼物統統回收到手裏時, 一轉頭,見到金發少年正坐在床頭抱著雙腿瞧著他看的時候,心髒忍不住地快速跳動起來。
於是他走到床邊。
“在看什麽, 陛下?”
“你的被子裏好涼, 克萊門特。我不敢進去。”格洛爾說。
“抱歉,我的**並沒有鋪熱毯。不過稍等一下, 我進來給您暖。”克萊門特說。
“嗯, ”格洛爾應了一聲,伸手從克萊門特手上拿過張貼物,“給我看看,你先去忙。”
克萊門特將它們交出去時會有些惴惴不安的緊張,但這比起第一次被格洛爾發現它們的時候已經要好很多了。
他交給格洛爾,轉身轉到一半, 又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小心別把它們弄皺了, 陛下,這些都是我寶貴的收藏。”
格洛爾很難描述當他聽到這句話時內心的感受。他看了看張貼物上印著的或黑白或彩色的自己, 又品味了一下上將話語中的珍惜意味,一時真想將它們揉壞試試。
不過陛下隻是在腦海裏想了一想。他從來不會給自己的心愛下屬創造難以抉擇的場景。
“嗯。”陛下垂下眼, 翻了翻它們。
“從什麽時候開始收集的?”他問。
克萊門特到邊上換衣服, 一邊回:“十年前, 陛下。”
“怎麽想到的?”格洛爾問。
“那時候戰事多, 行軍路上不方便帶太多東西,所以就想著把重要的部分都剪裁下來,方便攜帶。”上將解釋。
“重要的部分?除了被我看到的這些之外,還有嗎?”格洛爾問。
“還有不少。”克萊門特承認。
陛下抬眼:“還有誰?”
克萊門特反應了一下,這才意識過來格洛爾問話的意思。
“沒別人了,陛下,”他笑了一下。這會兒他剛脫完上衣,環視一圈發現自己沒有睡衣之後,扭頭問,“對了陛下,平時我都是**的,您介意嗎?”
“介意,穿好衣服再上來。”陛下無情回答道。
克萊門特扭頭問話的時候,身體也側了半邊,格洛爾剛回答完問題,眉毛忽然就一皺:“等等,你過來。”
克萊門特疑惑,扔下手中的衣服,轉身走到床邊。
格洛爾將張貼物放到床頭,想要拿過相框壓著,結果一隻手沒拿動,想要用雙手去拖。克萊門特見狀,一大步上前,拿起相框壓住紙片。
“這也是我的珍貴收藏,陛下。別用拖的。”克萊門特幹咳一聲,說。
格洛爾幽幽地說:“沒看出來,克萊門特上將對待收藏品的態度還挺上心。”
他輕哼一聲,伸手勾了勾,讓克萊門特坐到自己床邊。
上將不明所以。
隻見格洛爾伸出手,輕輕摸上他的胸前。
男人的身體結實,勻稱,成塊的胸肌腹肌格外分明。但在這樣本該完美的身軀上,數不清的傷疤交錯地布於其上,有些年代久遠,有些時間較近,不少疤痕與心髒的位置距離極近,讓人看得忍不住心生後怕。
年輕帝王的眉毛微微蹙著,柔軟的指腹在疤痕上緩緩遊走。
克萊門特的身體無比僵硬,一動都不敢動。他的一手撐在**,當格洛爾的手指滑到他的心髒附近時,他下意識地指骨一折,青筋暴起,看上去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都是怎麽弄的,在戰場上傷的嗎?”陛下輕聲問。
“有些是,有些不是。”克萊門特說。
格洛爾的手掌在胸膛上緩緩撫著,冰涼而柔軟的觸覺落在疤痕上帶起陣陣癢意。陛下的睫毛輕輕顫抖,嘴唇抿著,看上去神情很是低落。
克萊門特有些忍不住,他一把抓住格洛爾的手腕,另一隻手捂上格洛爾的眼睛,低聲說:“別看了,陛下,我這就去把衣服穿上。”
細長的睫毛輕輕撓在克萊門特的手掌心上。
“我想看,克萊門特,你別捂著我。”格洛爾抓住他的手。
男人沒有鬆手,他沉聲說:“這沒有什麽好看的,陛下,會嚇到您。”
“讓我看看,克萊門特。”陛下溫聲地重複道。
克萊門特輕嘖一聲,拿他沒辦法,隻好鬆開手。
格洛爾專注地撫摸著一道從心口一直延展到腰側的傷痕。這是在上將身軀上落得最深也最長的一道傷,但從時間上來看,大概已經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這是怎麽傷的?”他抬頭注視著克萊門特,輕聲問道。
上將僵硬著身體,說:“小時候傷的,不是在戰場上……唔,您別**,陛下,會癢的。”
“不在戰場上,那是怎麽傷的?”陛下沒有被他轉移開話題,追問道。
上將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這是以前我還沒有離開貧民窟時受的傷。”
他低眼望著少年,睫毛落下陰翳。
“那時候的弗瑞利卡還是混亂區,您應該知道那種環境。”
格洛爾當然知道。在他剛剛接手帝國的時候,諾倫茲卡帝國尚未獲得完全統一,混亂區占據著70%的領土。
反.動、暴.力與血腥充滿著這個國家,各種獨立軍與複國者們割據一方,還有不少地方上的貴族世家試圖擁兵自重、自立為王。
這些都是三十六世快速擴張領土而遺留下的曆史問題,作為繼任人他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隻能接手並收拾這個爛攤子。
克萊門特看出格洛爾想要繼續聽下去的意思。他很少會拒絕格洛爾的請求,也向來不介意把自己的事情當做故事向陛下敘述,但今天他難得猶豫了起來。
“可以講給我聽嗎,克萊門特?”格洛爾軟聲請求。
克萊門特長出了一口濁氣。
“那您等我兩分鍾,我上床給您講?”他問。
格洛爾當然沒有問題。
就這樣,克萊門特很快換好褲子,拎了件上衣扔在床頭,很快爬上了床。
陛下坐著,他便同樣坐著。
“您知或許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母。當時的混亂區裏,貧民窟是治安最差的一片區域。孩子不會被區別對待,如果想要獨立地活下去,那就必須與大人做到同樣程度的事情。”
克萊門特像是說著不關己的事情,磁性的嗓音裏還帶著輕鬆的笑意:“所以在我加入軍隊之前,曾經加入過非常多的組織。當然,那都是當地的一些小組織,為他們工作,至少每天都可以領到一塊黑麵包。”
這件事情格洛爾知道。
他曾翻閱過“天使之眼”的資料,其中關於克萊門特上將的過往記載中顯示,在上將15歲正式加入軍隊之前turnip,他曾為了生存加入過北部的反.動勢力,後來又在當地的□□之間多次跳槽,其軌跡完全就是混亂區裏每一個掙紮的平民孩子濃縮出的典型模樣。
這樣的過去當然會引得“天使之眼”重點徹查,不過由於當時的大體環境就那樣,整個帝國70%以上的平民或多或少都有過一些類似的問題,這種情況無法避免,也不可能追究。在帝國恢複基本統一之後,他曾親自發言表示“既往不咎”,也是因為如此。
“是在當時受到了他們的虐待?”格洛爾摸著傷痕,心疼地問。
“不是。”克萊門特曲著一隻腿,靠在床背上,任格洛爾往自己身上摸,“當時我可精明了,哪家要是待遇太差,我就會去投靠他們對家,雖然這都差不了多少,但是好在每天都有新的組織在誕生,他們總需要從待遇上打出些好名聲,以此騙人投靠他們。”
“可惜最後還是遇到了意外,當時我所工作的組織惹上了一家巨頭,短短一個晚上,整個組織的正式成員一個都沒剩下來。像我一樣的非正式工——基本都是一些小孩,則被他們統統抓起,賣到了地下的奴隸市場裏去。嗯……您知道,當時的奴隸市場有點猖狂。”
格洛爾眼皮一跳,聲音有些低落:“嗯,我知道。當時我剛接手政務,前幾年時間有些忙不過來。”
當時恰好處於政權更迭的時候,新舊政權交替帶來了幾年的社會混亂。
亂上加亂,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給了奴隸市場一個非常好的發展機會——當然,帝國的奴隸交易在後來已經被格洛爾全部打掉了。這花了他七、八年的時間與精力,哪怕是現在,帝國也還有著一個部門在專門負責這一問題的盯梢。
但不恰當時機的政權更迭帶來的影響,確實給這個帝國留下了不小的傷痕。
“所以我被賣進了一家晶礦工廠。”
克萊門特說這話時語調沒有任何波動,就連語氣都是平靜而耐心:“這道傷就是被當時的監工打的。”
“當時你多大?”格洛爾問。
上將沉吟片刻:“進去的時候十二歲,這道傷……是十五歲受的。”
格洛爾沿著傷痕摸到了他的心口處。
隻差一點,就是心髒。
格洛爾不知道當時才十多歲的克萊門特究竟是怎麽忍過這份痛苦的。
克萊門特看出了他眼裏的心疼和失落,心尖顫得發慌。
他輕輕捏住了陛下的手指,低笑道:“怎麽,陛下,在心疼我?”
格洛爾沒有否認。
“你那時候才十多歲。”他說。
克萊門特嘴角笑意更深。他伸手揉了揉格洛爾的腦袋,說:“您現在也才十多歲。”
這句話說完,他的聲音忽然一頓,變得驚異:“等等,這樣說起來……原來您小我這麽多嗎?”
格洛爾陛下坐不住了,他忍不住認真解釋:“雖然我隻有十八歲,但是其中隻有一年的幼年期,剩下十七年都是成熟期,克萊門特。如果隻比成熟期的年齡,那我肯定不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