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爾覺得, 有些什麽超出控製的事情發生了。
克萊門特上將再次抱著他去衝了個澡。
這會兒單膝抵著地麵,重新給他擦幹身上的水珠。
上將的頜線淩厲,沒有一點多餘的肉,一頭黑色短發顯得相當利落, 不難想象出他在戰場上英勇作戰時的瀟灑樣子。
可是現在的上將卻蹲在麵前, 認真而細致地為他擦著腳。偶爾抬眼看他, 還會衝他笑上一下,帶著一種哄人的寵溺意味。
格洛爾下意識地蜷起腳趾,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想著剛剛浴室裏發生的一切。
上將的手掌, 上將的體溫, 快速的心跳與呼吸,身體別樣的激靈與刺激。
一想起來, 格洛爾就覺得臉頰燒得慌。
脖子、耳朵都要被燒化了。
但是……不行, 不行。
再這樣下去,事情就要完全失去掌控了。
不能繼續在這裏待下去!
格洛爾瞬間做出了決定。
於是他當即雙手一按沙發,轉身就想走。可是浴室的地板太過潮濕,他的腳步一滑,整個人搖搖欲墜地向前倒去。
“陛下!”
克萊門特瞬間出現在了他的邊上,一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您生氣了?抱歉, 是我剛才莽撞了, 不過氣我您別氣到自己身上,”他歎了口氣, 彎下腰,為格洛爾拉緊了一下浴巾, 說, “您要是摔了這一下, 塞利安伯爵明天就得出關來追殺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剛才的接觸有關係, 格洛爾覺得自己現在比起平時更加敏感。
上將的手臂十分有力,軍裝袖口被卷到一半,隔著浴巾攬住了他的腰,一把就能將他抓得又牢又穩,隻是似乎有些僵硬。
高大的身軀似有若無地貼在身側,即使克製地沒有靠近,格洛爾也能清楚感受到由空氣傳來的溫度的暖意。
同時傳來的,還有隔著胸膛的有力心跳聲。
撲通,撲通,一下比一下響。
這是緊張,還是不安?
格洛爾一直知道克萊門特的膽子很大。
當克萊門特·海德維希還是一名隸屬於東星軍的普通上尉時,格洛爾就注意到他了。放在當時,敢以上尉身份公然拒絕當地貴族執政官的派遣調令這種事情,是一件隻有新規律法上敢寫,卻沒有人敢真的這麽去做的事。可是克萊門特卻敢。
後來這名普通上尉以飛一樣的速度向上晉升,創下的“壯舉”與氣走的上級成比例增多的事情,格洛爾同樣也知道。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克萊門特是個膽子很大的人。
可他沒有想到,克萊門特的膽量竟然已經大到了這種地步。
膽大包天?說他膽大吞天還差不多!
格洛爾閉上眼睛,平衡住身體站直之後,一掌打在了腰側的手上。
“放開。”陛下輕喝。
克萊門特的臉上出現了一刻黯然,緊緊抿唇,不發一言地鬆開了他。
格洛爾沒有回頭去看他,捂著自己的心跳聲,腳步虛浮地快速離開了這個地方。
*
陛下的臥室中,開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格洛爾躺在**,耳邊一片寂靜。
他將手壓在額頭上,焦距落在頭頂的天花板上,一動不動。
他本來答應今天晚上在克萊門特的房間裏留宿,但是剛剛發生了那種事情,現在當然不能再過去。
格洛爾想起克萊門特房間各處貼滿的紙片,又想起剛剛在浴室裏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
眼神裏的情愫,濃鬱幾乎就能凝成實質。
“忠誠”?
格洛爾咀嚼著克萊門特上將曾經給過自己的答案,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臉頰的泛紅應該已經消下去了,格洛爾也不知道這被上將發現了沒有。
異常的心髒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跳動,頭腦的眩暈也緩了下來,隻是有些隱隱地發痛,他的精神原本很是困倦,這會兒卻完全都睡不著覺。
一閉上眼,他就會見到那雙深邃而冷冽的墨綠色眼睛,那雙眼中透著的笑意與專注帶著某種特別的溫度,暖洋洋地將他包裹其中。
不過這份暖意並沒有辦法真實地碰到他。
被窩裏依舊是冷的,一片濕冷。因為他把克萊門特趕出去了。
無聲的空氣中,不知道為什麽充滿了一種落寞而死寂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躺了多久。
忽然,他吃力地撐坐起身子,從枕頭底下摸出儀板。
他在通訊錄中找了很久,最後猶豫地停留在一個電話上。撥通。
“科尼,是我,我想問問塞利安他……”
格洛爾的聲音有些沙啞,對麵的青年聽著十分緊張地詢問情況。少年忽然停下了話語,睫毛斂著微微顫動。
他欲言又止,但想說的話最終並沒有說出來。他輕歎口氣,低聲說:“沒事,我隻是想問問塞利安閉關還順不順利……嗯,一切順利就好。沒什麽事,不用打擾他,科尼,別擔心,晚安。”
屋子裏昏暗得很,隻有床頭燈和窗外的稀冷月光勉強地照亮這個房間。
年輕的帝王垂著眼,安靜地滑動著儀板。
他將通訊錄翻了一遍又一遍。
裏斯蒙德不行,他太了解自己,要是自己一個電話打過去,他肯定會察覺到異常然後追查下去,到時克萊門特會很麻煩。
歐斯特也不行,這個時間他大概在弗西大陸參加晶核限製會議呢。
要不艾薩克?不,他太容易操心了,要是把他叫來,他肯定會不帶休息地陪在自己床邊一晚上……
整個通訊錄到底,他都沒能挑選出一個合適訴說的人員。
格洛爾垂眸將儀板放到了一旁。
房間裏的寂靜與空曠讓他一時不太適應。
他安靜地挪到床邊,穿上拖鞋,想要起身喝口水。
可是剛一起身,下一秒就重新跌回了床鋪上。
他抿起唇,又一次嚐試自己起身。
卻再一次跌回了床鋪上。
少年的睫毛微顫,依舊安靜。
他的頭發和羽毛都還沒有幹徹底,但他也沒有力氣自己擦。
手邊就有一個按鈴,他可以隨時將生活副官喊進來,幫忙他做這些事情。
可他也並沒有這樣去做。
真沒用啊,格洛爾。他想。
小皇帝低著頭,安靜地在床邊坐著,身周的氣壓一時間低得連空氣都難以流動。
他的嘴角微微壓著,目光中,常常在旁人麵前露出的燦爛而溫和的笑意,此時全無痕跡。
未幹的水滴緩緩地凝至發梢,搖搖欲墜地將滴未滴。
幸好,這樣的生活他也不用忍受太久了。
十九,二十……
數字無聲地在他唇尖逗留許久,最終隨著一聲低歎飄散遠去。
寒意攀上後背。
如同蛛網一樣四通八達地在他體內蔓延生長。
他忍不住地低低咳了好幾聲,肺裏的空氣好像都要被咳盡一樣。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之後,他挪開捂著嘴的手,習慣性地拿出方巾擦了一下,擦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幹幹淨淨,什麽顏色也沒有。
啊,對了。現在還沒到那時候。
他借著燈光,安靜地看著幹淨的手掌心與方巾,嘴角總是勾起一抹細小的弧度。可惜弧度轉瞬即逝,並沒有在這冷寂的夜晚中留下痕跡。
他將方巾整齊地疊了起來,放回口袋,慢吞吞地躺進了被窩。
他不喜歡黑暗,於是側躺過身,有些艱難地伸長手,吃力地碰到牆上開關。
噠。房間裏最大的燈被打開了。
忽然的光亮閃得少年一下閉緊了眼睛,他的神情卻是慢慢放鬆了下去。
他再一次地閉上雙眼,把腦袋蒙進了被子裏。
沉沉地陷入睡眠。
*
克萊門特在浴室裏站了很久。
在他的腳邊,散落著剛剛為陛下擦腳的白毛巾。
直到浴室外傳來後勤人員猶疑而小心的問話時,克萊門特終於動了動手指。
他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靜止而顯得有些僵硬,沙啞地回了一句“晚點進來”之後,他才緩緩地彎下腰,想要撿起地上的幾條浴巾。
但是五指剛一將它們抓住,它們就從指縫之間又掉了下去。
克萊門特盯著掉回瓷磚上的毛巾,一時間有些出神。
他跑掉了。
克萊門特後知後覺地想著:格洛爾陛下大概生氣了。
陛下知不知道的問題不再變得那麽重要,因為陛下的態度已經表現出來了。
……他想把自己推開。
上將深吸一口氣,眼神清明了一些,再次彎腰將它們撿起,收到一旁的簍子裏去。
做完這些事,簡單地向後勤人員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上將腳步沉沉,走到了格洛爾陛下的房門前。
陛下侍衛隊的侍衛長伊利亞中校此時正挺直地站在門前,今天晚上本來並不是他的班次。見到克萊門特,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克萊門特上將,您不是放假了嗎?”
放假?克萊門特的嘴角一扯。
看啊,自己“被放假”了。
克萊門特聲音沙啞地問:“他跟你說了我需要‘放假’多長時間嗎?”
這話問得奇怪,但伊利亞能在王宮工作這麽多年當然也不是傻的。他一怔,敏感地猜到了陛下和上將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矛盾。稍稍猶豫之後,他搖了搖頭,說:“陛下沒說。”
克萊門特沒有在意他的猶豫。應了一聲之後,抬腳準備進入房間。
伊利亞渾身一緊,立馬向側一步,擋在了克萊門特和房門的中間。
“上將,您……”他謹慎而小心地問道,“要不還是先回去休息一晚上?”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侍衛長忽然感覺頭皮發麻,冰冷刺骨的寒意從他的腳掌心直溜溜地往上竄,凍得他血液幾乎無法流動。
他是頂級的八級縱能師,但在帝國最強者之一的鎮西軍上將麵前,他的這點能力根本算不上什麽。
可他緊咬牙關,死死地站在原地,沒有讓開一步。
嚴格來講代理管家算是他的直屬上級,可歸根結底,他所效忠的人是格洛爾陛下。陛下和上級鬧了矛盾該聽誰的,這並不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
最關鍵的是,陛下身邊沒有其他人,萬一上將進門後和陛下又產生了什麽衝突,一時衝動對陛下動了手……侍衛長對此憂愁得很,要是真動起手來,他可沒有辦法在上將的手上護住陛下啊!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得到陛下明確指示之前,先不要讓上將和陛下見麵好了……但是上將擁有隨意進門的權限,要是實在想進,他也沒有辦法攔住。
不過克萊門特淡淡看了他一眼,意外地沒有繼續堅持。
“他的頭發和翅膀都沒擦幹,你一會進去看看,幫他處理一下吧,別讓他濕著直接睡,那樣會生病,”他交代了一句後,斂下眼說,“要是陛下問起來,就說感謝陛下給的假期,我出王宮一趟,明早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但這句話不知道戳中了克萊門特的什麽點,他忽然悶悶地笑了起來,肩膀一動一動的,喉嚨間也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不,不,當然不是——”手掌在悄無聲息間已經壓住了陛下的肩頭,克萊門特滿是笑意地喟歎一聲,“我很樂意為您代勞。”
格洛爾承認,在此之前他真的完全沒有想到,克萊門特所指的竟然是“這種事情”。
他瞪大眼睛,雙手緊緊地抓住浴巾,腦子已經一片清明。而在他的腦海裏,克萊門特的手掌上麵每一道細痕,這時都變得異常清晰。
柔軟的掌心,微硬的薄繭,修長的五指,滾燙的溫度。
每一寸感覺都在這時被放到最大。
陌生激靈感肆意地流竄全身,酥酥麻麻,一下就攫取了他渾身的力氣。
耳膜邊上,砰砰直跳的心髒聲飆到了一個很高的頻率。
他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能夠聽到男人低緩的呼吸聲。
他的身體、他的心跳好像都不屬於自己了,它們不再受他的控製,肆意妄為地隨意興奮起來。
格洛爾有些慌了。
他緊緊地抓住克萊門特的手腕,想要嚐試將他趕走:“你、你等等,克萊門特……快停下……”
這種感覺過於陌生又不受控製,格洛爾下意識地生出了一些惶恐。
而讓他產生反應的罪魁禍首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克萊門特的雙眼裏充滿著某種複雜的意味,對著他笑,空著的手臂緊緊鎖在他的腰間,嗓音微啞:“停下?我倒是無所謂,但您真的想嗎?”
格洛爾渾身無力地扒著上將的肩頭,急促喘息,一時答不出話。
克萊門特低低地笑,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寵溺。
“明明是我在‘伺候’您,怎麽現在的表情反而像是您被我欺負了一樣?”
……難道不是嗎!
過於陌生的激靈感一陣陣地衝向頭皮,格洛爾這時候想停也停止不了了。
他隻能在喘息期間努力地瞪向克萊門特。
寶石樣的眼睛濕漉漉的,委屈與情;欲交織在一起,讓人更加舍不得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