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麥浪滾滾
氣已經進入伏天,一大早起來,就感覺日頭熱突突。)t一條綠,一條黃,各家各戶的小麥都已經上成,沉甸甸是穗子耷拉下來,莊稼人辛辛苦苦伺候它們幾個月,現在該是回報的時候了,農人的希望,就在一顆顆金黃的麥粒中醞釀。
不約而同的,大部分人家都選擇今天割麥子,用老話說就叫“開鐮”。一般人家都是種五六畝地的麥子,頂多十畝,家裏的勞動力一起出動,少的一天,多的兩天就完工。
李隊長拎著個暖水瓶,外麵是用細竹條編織,密密麻麻,透過縫隙,可以看到裏麵白閃閃的壺膽。
不過,水壺裏麵裝的可不是熱水,那是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涼水。一會幹活熱了,喝上兩口,透心涼,賊舒服。
他家大小子拎著個破兜子跟在後頭,裏麵裝著鐮刀、磨石。鐮刀昨天晚上已經磨得雪亮,李隊長還用它試著刮刮胡子。
磨石也是必備之物,割一陣麥子,坐在地頭樹蔭底下抽袋煙,歇歇腿,磨磨刀,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功。
李隊長家今年開春播了六畝小麥,因為雨水調和,小麥都快長到大腿根那麽高,穗子將近三寸,連麥芒都跟鋼針似的,透著壯實勁。
“今年一畝地肯定能打兩袋半。”大小子看著金黃的麥浪,渾身幹勁十足。按照農村的說法,一麻袋小麥就是二百斤,兩袋半就是畝產五百斤,這個在當時就算是高產了。除去交任務糧,自家還可以剩幾麻袋,想想隔三差五就能吃上白麵饅頭,能不來勁嗎?
李隊長心裏更有數,豪氣十足地吼了一聲:“開鐮”,然後爺倆就貓下腰。小臂輕擺,唰唰唰,貼著地皮一寸,小麥就齊刷刷地躺倒,然後用鐮刀一摟,抽出幾根麥稈擰幾下,攔腰一係,接口處擰倆勁,麥捆子往身後一立,繼續往前割。
“隊長,收麥子了,我們都過來幫忙了,中午你得管飯。”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粗拉拉的嗓子,李隊長不用回頭,就知道胖子來了。
他手上唰唰唰不停,嘴裏說道:“從來就沒見過你小子幹過農活。”
說完直起腰杆。回頭一看。不由愣住。隻見男女老少都有。老吳頭拄著小拐棍。奇奇和吳瓊穿著小花裙。哪有一個幹活人。
隊長也樂了:“我看出來了。你們這是旅遊團啊。胖子。反正你家也沒地。陪著客人好好溜達溜達。”
話說吃完早飯。老吳頭一看家家都拎著鐮刀。非張羅要看人家割麥子。奇奇和吳瓊自然不甘落後。於是連大辮子一起都來了。
奇奇朝著李隊長喊:“隊長爺爺。我幫您拾麥穗。咱們要顆粒歸倉。”小家夥上學期剛學過這篇課文。
“好孩子。小心別紮著小手。麥芒跟針尖差不離。”李隊長剛誇獎一句。就聽奇奇接著說:“然後你那要是抓到就給我們。”
“小丫頭。原來是惦心這個。叫你胖叔叔抓去。”說完。一甩手。一個大紅就直飛過來。落到奇奇麵前地麥茬上。
這家夥個大腿長,兩個翅膀鋥亮,長須子不停搖晃,一看就願意叫喚。
啪,吳瓊的小手飛快扣上去,一下把罩住。小家夥也顧不得麥茬紮手,嘴裏大喊大叫:“哈哈,捉住了——哎呦,它咬我——嗚嗚嗚——”
啥叫樂極生悲,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樣子,在她雪白的小手上,的大嘴狠狠咬住不撒口,一直被拎到空中,甩了幾下,還是甩不掉。
奇奇火了,上去捏住的兩條後腿,剛要使勁拽,卻被胖子攔住:“你要是一拽,的腦袋直接就拽下來了。”
胖子看過二肥子他們玩過這把戲,用衣服逗著咬住,然後猛地一拽,就身首兩斷,隻剩下一個圓鼓鼓的腦袋留在衣服上麵。
李隊長奔過來,找了個草棍,輕輕在的觸須上挑逗兩下,這家夥總算撒手。李隊長又掐了一片草葉,把抱在裏麵:“叫你胖叔叔把褲腳子先挽起來,夾在裏麵就成。”
奇奇手裏還剩下一個的長腿,剛才一使勁,把後腿給弄掉了,小家夥嘴裏嘟囓著:“要是有個籠子就好了。”
“奇奇,我給你擰籠子!”二肥子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頭上戴著一個嶄新的綠軍帽,軍帽上麵還戴著一個新編的綠草帽,乍一看還真有點像遊擊隊員。隻不過光著小膀子,下麵還穿著一個褲衩,破壞了形象。
兩個小丫頭立刻把二肥子圍住,眾星捧月一般。二肥子用手背在鼻子上抹了一把,神氣活現地說:“不過你得答應把笨笨借我玩一天。”
胖子一看他們沒完沒了,也就不再管小孩家那點破事,彎腰幫著李隊長捆麥子。大辮子也上來幫忙,隻不過她不會擰最後的接頭,胖子手把手教她擰了幾下,也就出徒了。
那邊,二肥子和奇奇的談判已經結束,最後是以半天時間成交。
即使這樣,二肥子也差點美出鼻涕泡。他掏出一個小片刀,割了幾十根麥稈,先
棍拚成十字,然後一圈一圈地開始擰籠子底。
一根麥稈擰完了,就穿上第二根,正好大頭接小頭,嚴絲合縫。到了上麵就更快,凝成麻花勁,不到二十分鍾,一個將近一尺高的籠子就完成,黃澄澄,跟寶塔一樣,竟然很有幾分美感。
倆丫頭拍著小手叫好,不過隻有一個籠子,都想要,最後還是奇奇主動棄權。
“二肥哥,你這籠子沒有門啊,怎麽往裏裝?”奇奇看出門道。
“這兩根是活動的,一抽出來就是個小門,記得天天早上撒點水,放點角瓜花、黃瓜花啥的就成。”二肥子也真賣力氣,又領著她們去抓。
他的技術絕對一流,很快就抓到一隻綠的,一隻紅的,綠的叫草,紅的叫火,連同胖子褲腳子裏麵那隻,都放到籠子裏,那個被奇奇取名叫“獨腳大將軍”。
“哇,這還有一個,還長著長尾巴!”吳瓊在麥茬裏麵又發現一隻,而且還比較特別。
二肥子一看就樂了:“屁股後麵帶刀的是大叫驢,它不是,專門殺吃。”
奇奇眨著小眼睛:“不對吧,我以前看過圖畫,這樣的是雄。”
很快,三個小家夥就吵起來,吳瓊自然幫著奇奇,倆丫頭都叉著小腰,二肥子最後隻能落荒而逃,一邊跑還一邊喊:“下午我就去接笨笨——”
兩個老頭在樹蔭地下看得興致勃勃,老吳頭撚著胡子笑,一個勁誇孫女厲害。
漸漸的,日頭越升越高,火辣辣的照下來,地上跟下火一樣。李隊長和他大小子都隻穿著一個背心,背心都已經被汗水打透,肩膀子、胳膊上全是一層汗,農民的辛苦,在這時候真真切切表露無遺,那才叫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呢。
不過身上這層汗也有好處,可以防止太陽暴曬,不然,隻要曬上一個點,身上非暴皮不可。
胖子和大辮子幹的活還算最輕省的,不過也熱得劈裏啪啦淌汗,胖子一邊捆麥子,嘴裏一邊叨咕:“今個中午還得多加一碗飯。”
“歇一會。”李隊長撩起背心擦擦臉上的汗珠,走到地邊樹蔭底下,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涼水,然後拿出磨石磨刀,嘴裏還笑嗬嗬地說:“農活不等人,這麥子今天要是不收,兩三天就掉粒,要是老家賊(麻雀)啥的一彈,那遭損就大了。
話說到麥收時節,老家賊最歡實,都成幫結夥的往麥地裏飛,一群最少好幾百,呼呼啦啦一大片,就跟鬧蝗蟲似的。它們連吃帶禍禍,落到麥穗上,小爪子不老實,這邊吃,那邊彈,一個麥穗最後都不剩啥。
即使是麥子拉到場院,高高的麥剁上也常常落上一層。常有車老板子卯足勁,一鞭子下去,就能抽住十多個,樂嗬嗬回家給小孩烤著吃。往灶坑裏一塞,烤成黑糊糊,拿出來一嗑打,糊巴香。
胖子摸出幾個大桃子,每人發了一個,一邊啃一邊說:“今年收成不錯,自個家把麥子留夠了,多打點麵,別像以前似的,吃頓饅頭就算過年了。”
“哈哈,以前隊裏就過年能分二斤麵,想吃都沒有,今年可妥了。”李隊長把桃核一扔,有幹勁十足地衝到地裏,鐮刀霍霍,汗珠劈啪。
老吳頭終於有點坐不住:“我說咱們別在這了,人家幹活,咱們閑著,實在是下不去眼。”
“這話我早就想說了,農村不養閑人,你們跟我上園子摘豆角,不然中午沒飯吃。”胖子也喜歡跟他鬥嘴取樂。
“是啊,本來以為來這比較清閑,想不到更忙活,忙活得我都有點閑不住。”老吳頭頗有些感歎。
“忙的是身體,閑的卻是精神。幹一天活,吃頓飽飯,炕上一趟,啥也不用尋思,一覺大天亮。再說,也不是天天這樣,就是秋收的時候最忙最累,不過也最有奔頭。”胖子覺得這種簡單的生活更好,起碼精神上一點不累。
回憶一下三十年後的生活,胖子覺得,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精神壓力太大。那些整天吵吵失眠睡不著覺的,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領到地裏,割一天麥子,看你晚上還能不能睡著。
老吳頭咂咂嘴:“我是心有餘力不足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說我能幹點啥呢,胖子?”
“那就看你想不想幹了,幹農活或許不行,不過你可以發揮技術上的特長——那啥,你老除了下棋,還有啥特長沒?”
“你小子一點也不厚道,我不就是下棋贏不了你嗎,告訴你,我退休之前,是酒廠第一號技術員。”老吳頭氣得胡子直翹,這個死胖子是屬於那種蔫壞蔫壞的。
胖子心裏一動:“那就在我們村開個酒廠怎麽樣?山裏都是各種野果子,原料不用發愁。
”
老吳頭也精神一振:“下午咱們看看去。”
“噢——進山采野果子去嘍——”倆小丫頭高興地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