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把碗筷拿出來放在桌上,殷切地介紹著:“這道拔絲地瓜我可是廢了心思的,保證甜而不膩,外脆內軟,快嚐嚐。”

裴淵明掃了一眼:“這是給大家做飯,捎帶出我的菜嗎?”

李文花殷切:“這是我專門給你做的。”

裴淵明不接話。

李文花隻好幹巴巴地自言自語:“把紅的地瓜去了皮,洗幹淨切成了滾刀塊,然後燒火,灶裏火舌翻滾,沒一會兒便燒熱了油,把切好洗淨的地瓜放進去,油鍋裏立馬冒起了細密的泡,裹住地瓜滋滋的叫囂,前後擁擠的往裏鑽。地瓜油被喚起的那一刻推出擠進的油慢慢浮起,接著變得金黃還散發著地瓜的甜香。出鍋,用鐵笊籬撈出來控油,鍋裏的油也盛入閑盆,接著倒入一勺清水兩勺白糖,手勺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鍋裏輕輕的一個方向滑動,待到水分蒸發糖汁棗紅時,把炸好的地瓜倒入翻炒,便能看到千絲萬縷的糖絲裹住了地瓜塊,趁熱上桌,筷子一夾紅亮亮的絲被扯的又細又長。你試試,我特意在食盒外邊裹了一層棉布,就是為了不散熱。”

裴淵明風輕雲淡:“少吃一頓也餓不死我,哪就勞煩你來相送?”

李文花哄著他:“你不愛吃太守府廚子做的飯菜,我就天天給你送唄。”

裴淵明拒絕:“不用了,廚師隻有是自由自在時,做出的食物才會美味。認為做飯是某種義務的思想隻能置美味於死地。隻消一句話:你應當天天給某個人做飯,就足以使你對做菜恨之入骨。”

李文花聽愣住了,這是她的話改編版。這麽陰陽怪氣,一頓吃幾個JY。

她問:“你在諷刺我?”

裴淵明微笑著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不,我隻是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在同情太守府的廚師沒有自由。你送完飯就走吧,孤男寡女無親無故共處一室不合適,傳出去讓人說閑話。”

李文花加了一筷子的拔絲地瓜放在他碗裏,神色倏地一冷,說:“知道為什麽給你做拔絲地瓜嗎?”

裴淵明感受到氛圍突然不對,“為什麽?”

李文花咬牙:“希望能黏住你的嘴。”

裴淵明挑釁:“什麽話你說的了,我就不能說呢。”

李文花微笑:“我也不清楚,不如你再說一句試試。”

裴淵明一時還真不敢試試,怕逝世,李文花如今的樣子好凶。他板著臉,眼底淚光洶湧,冷聲說:“你從前一口一個裴大人,從不敢這樣冒犯我。”

李文花:“從前的裴大人也不會因為我拒婚就鬧脾氣。”

裴淵明問:“我不該鬧嗎?”

李文花突然氣短一籌。

裴淵明:“你若是個男子,我若是個女子,你輕薄良家女子卻不負責,此刻你就該下大牢了。”

李文花:“要不,你把我關起來。”

裴淵明:“理由呢?因為你輕薄我,還是因為你拒婚?我還不夠丟臉嗎?李文花,我不抓你下大牢,但你要和我保持距離。”

他用筆抵著李文花的額頭,一點點把人推開,保持了兩米的距離才算罷休。

李文花無可奈何,不和人家結婚還釣著人家,挺渣的。但她有她的底氣不足,她隻是一個喪父喪母拉扯著妹妹的孤女,他是品貌皆優的高官顯貴,地位懸殊,人生那麽漫長,不是一個月兩個月,是四十年五十年,這麽危險的關係需要付出超乎常人的代價。

如果成親了,裴大人納妾怎麽辦?

裴大人出去喝花酒睡秦樓怎麽辦?

萬一他人到中年老房子著火遇見真愛,她孩子都生了難道能和離?

隻怕法官會判一個離婚冷靜期,現代都不好離婚的,何況是古代。

對哦,還有孩子的問題,這年頭孕婦死亡率高的嚇人,生孩子無痛針都沒有,從頭疼到尾,妊娠紋,宮口裂撕,壓著肚子排汙血。

避孕措施也不保險,夫妻感情好一胎接著一胎的生,跟母豬下崽子一樣。

她也想像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一樣,歡天喜地的嫁給心上人,半點都不考慮現實因素。但生活不是小說,生活有柴米油鹽、吃喝拉撒、蘭因絮果、滿地浪跡。

裴淵明偷偷瞅她,又故作不在意地說:“你發愣想什麽呢?”

李文花隨口回答:“想母豬下崽子。”

裴淵明好憋屈,我在跟你冷戰,你想母豬下崽子,我比不過“水月鏡花”也就算了,連母豬和母豬的崽子都比不上了。

他深吸一口氣:“出去!”

“你吃完我就走,你娘說你一生氣就不吃東西,怕你餓瘦了。”李文花繞到他屏風後麵的臥房,說:“我困了,在你這睡一會。”

裴淵明想,我這就吃,吃完你趕緊走。

他快速地吃完了飯,排骨一個都沒剩,他覺得自己這麽喜歡她做的菜太丟人,招來下人悄悄地把碗盤都拿走,然後叫李文花走人。

誰知李文花說困了不是作假,她真的睡著了。

裴淵明站在屏風一側,看著投射到屏風上的影子,勾勒出她的弧度。平心而論,她生的不是大美女,細眉細目,笑時眼睛成了一條縫,但笑容很燦爛,撲麵而來帶著陽光以及花草的芳香;不笑時眉宇間又都是倔強,自有一套行事章法,誰也別想改她的念頭;她也會哭,但不是軟弱,是善良,永遠會和人感同身受,永遠有良心。

他伸手撫摸著屏風上的投影,卻不敢到女子的臥房去,怕冒犯。

“睡吧,隻讓你睡一刻鍾。”

一個時辰後,裴淵明處理好了公務,李文花還在酣睡。

門外有小官員進來稟報,“突厥使臣阿史那思摩耶求見。”

當年裴大將軍正是死在突厥戰爭中,裴淵明又征戰多年,對突厥感官很差,但戰局是發生變化的。作為太守他有義務維護兩國之間的和平。

裴淵明斂正衣冠,道:“進來吧。”

阿史那一身突厥人打扮,留著絡腮胡子,年紀在四十左右,進門第一句話就是:“請大人並退左右,我有天大的事情要和您說。”

裴淵明:“我事無不可對人言,不用並退左右。”

阿史那幽幽地看著他:“事關裴大元帥之死。”

這幾乎是裴淵明的軟肋了。

他揮退了左右,一時忘了屏風後麵的臥房還睡著個人。

李文花也是在這個時候醒來了的,打了個哈欠,就聽見陌生男子說:“裴大元帥是被害死的。”

她打哈欠的動作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