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一拍巴掌:“冷場了也好,今晚的座談會就此取消,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睡覺!”

一聲令下,行動起來,沈騙子沿著房簷邊就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踩著瓦片順著梯子下屋頂,然後扛著梯子就跑了,邊跑邊喊:“小花,你說你嫁給我,我就把梯子給你,讓你下來。”

他跑得著急,被腳底下的石頭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爬不起來。

李文花大笑不止:“沈丘,你個笨蛋,做壞事這麽快就來報應了。”

裴淵明站在房簷底下伸出了手,“你跳下來吧。”

李文花:“你接得住嗎?”

裴淵明:“比不上你的‘大事難事有擔當’,但總不會讓你摔著。”

他撐開了雙臂,仰著頭,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有些說不出的意境。

李文花一直覺得她是個很多疑的人,對這個時代充斥著不信任感,但眼下有人讓她從高處跳下去,她居然沒過多猶豫,縱身一躍。

清風過耳,墜落的感覺很像是飛翔。

裴淵明將她穩穩的接在了懷裏,迅速放下。

李文花都沒感受到他的懷抱溫度,兩個人就已經保持了安全距離。

她聞到了他身上有一些清淡的酒香,說:“你喝酒了?”

裴淵明歪著腦袋,有醉欲頹山之姿:“躲不過去,身不由己。”

“難怪。”

“難怪什麽?”

李文花笑道:“難怪端正守禮的裴大人伸手抱姑娘了。”

裴淵明:“事情從急,你下不來了。”

“很急嗎?”

“很急。”

兩人默然相對,月光在靜謐地流淌著。

裴淵明稍微動了一下,向前邁了個步,不小心碰到碎石,碎石劈裏啪啦的往下滾,在夜裏動靜很響,摔進了旁邊的水池裏,濺起了一片漣漪。

這一聲打破了寧靜的夜,兩個人驟然清醒。

裴淵明迅速的後退了一步,預留出安全的距離。

李文花低頭說:“太晚了,我回去休息了。”

裴淵明用火折子點著了熄滅的燈籠,提起來。

昏黃的光線映照在他的麵容上,他微微笑著:“燈給你。”

月下看美人,燈下看美人,都有不同的風姿。

李文花提著一盞燈轉身就走,走的有些急,地麵有些坑坑窪窪,好在沒有崴到腳。

裴淵明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

李文花知道他在跟著。

突然間有點希望回房間的路再漫長一些。

……

李文花躺在**隻覺得四肢乏力不愛動彈,腦袋昏昏沉沉,好像是經曆了一場惡戰。

她的房間裏隻有她自己,李文苗去跟楊氏睡了。

寂靜無聲的夜晚,溫度好像在節節攀升,讓人遲遲難以入眠。

她蜷縮在溫暖的被褥裏,就像是男人的擁抱。

“他到底在想什麽?”

“他還是因為責任感,想要對我負責嗎?”

“或者他今天喝醉了酒,才變得格外感性,並無撩撥之意。”

麵對一個英俊的男人,很少能有人不動少女心。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吸引是本能,人類正是靠著吸引延續血脈。

即使再冷靜睿智的人,也總會在深夜的時候產生動搖。

李文花滿腦子都是,這是封建古代三妻四妾,可他對我笑了;沒人權成親等於找死,可是他對我笑了;等閑變卻故人心,可是他對我笑了。

她在理智和感性裏掙紮,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做了一個豔香的夢。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柳陰輕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夢境了無痕。

李文花卻無法再直視裴淵明。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夢境裏像他,又不像他。

“你怎麽麵紅耳赤的?是生病了嗎?”

飯桌上,裴淵明問了一句,滿桌子的人都看向李文花。

李文花回過神來,尷尬道:“沒有。”

就隻是身體像一朵花,含苞待放了。

楊氏盯著她看:“你滿麵春風,‘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沈騙子沒聽懂,詢問道:“什麽意思?是生病了?”

楊氏:“就是思凡那一段,孽海記。”

兩個男人都茫然,皆是沒聽過。

楊氏一臉嫌棄,掐著嗓子來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發。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遊戲在山門下。他把眼兒瞧著咱,咱把眼兒覷著他,兩下裏多牽掛。冤家,怎能夠成就了姻緣,死在閻王殿前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李文花趕緊拿了個饅頭塞進她嘴裏,“您多吃點,別餓著。”

楊氏吞咽下,抱著饅頭就跑,下了桌,躲著李文花唱:“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為何腰盤黃絛,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啊呀天嚇!不由人心熱……”

李文花已經心如死灰,社死到極致怕就是這場麵了。

就算是沒聽過孽海記,隻聽這吐字清晰的一段唱腔也該明白了。

裴淵明已經掩麵阻攔:“母親,別唱了。”

沈騙子捂著李文苗的耳朵,耳根發紅。

李文苗一點沒耽誤聽,說:“奶奶唱的還挺好聽。”

楊氏一邊唱一邊跑掉,飯都沒吃完。

等著吃完飯,李文花下定決心還是提出了告辭,畢竟是外人,還是尷尬。

“總這麽打攪也不是個事,既然劍城種種已經落下帷幕,我和妹妹也該回家了。”

裴淵明一向要臉,飯桌上鬧了一遭,他有諸多話都說不出,嗓子啞了半天,說出一句話:“我讓車夫拉馬車送你們姐妹兩個回去。”

沈騙子夾了個雞腿放在李文苗碗裏,說:“多吃點,回了家就沒有這些好吃的了。”

李文苗癟嘴:“好日子到頭了?”

沈騙子點頭:“可能是命吧。”

李文花咳嗽了一聲:“我會賺很多的錢,好好養你的。”

李文苗抻了抻袖子:“能給我買綾羅綢緞穿?”

李文花:“不能,平頭老百姓不能穿綾羅綢緞。”

李文苗:“能頓頓有雞鴨魚肉?”

李文花:“不能,小心吃出來三高。”

李文苗:“能買一堆玩具?”

李文花:“能買一個玩具。”

她覺得必須要盡快帶妹妹走了,妹妹被嬌養得越來越厲害,將來很有可能就養不起了。

李文苗不死心地說:“我們真的不能在裴家繼續蹭吃蹭喝嗎?”

李文花:“不能,你都知道是蹭吃蹭喝的,不覺得丟人嗎?”

李文苗:“不丟人,騙子哥哥也在蹭吃蹭喝。”

沈騙子坦然的點頭:“對。”

李文花鄙視他:“裴大人已經快養不起大家了。”

裴淵明喝著茶,指尖微動:“太守的俸祿還是很高的。”

李文花無奈,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嚴謹較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