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列遜眼看著事已至此,無力回天,蒼涼大笑:“老天爺呀,造化弄人,我竟輸在一小小廚娘手上。”
“你輸在你自己手上。”李文花吐槽:“上一個人把周遭的人得罪的透透的,還是卡大佐。”
陳列遜一把抽出了楚涵的刀架在脖子上,英雄末路。
裴淵明:“等等,我父親死在戰場上,是否是你出賣他?”
“我連我兒子都殺,但我從未害過你父親。”陳列遜冷笑:“兄弟情深,可笑呀。”
說罷,直接抹脖子。
裴淵明半晌都回不來神,兄弟情深是什麽意思?
楚涵被士兵按住,沒有自殺的機會,他悲痛欲絕,傷心痛哭,口中喚著陳大人。
楊氏走到了太守夫人身邊,說:“昭平,你怎麽樣?”
太守夫人靠在她的肩膀上,說:“做一個瘋女人的感覺真好。”
古德嚴肅下令包圍整個府邸,士兵們迅速的行動著。
囍字的粘度不夠,被風吹落。
李文花想起了什麽,抬腿就跑了出去。
裴淵明想也不想,緊隨其後。
二人在一片兵荒馬亂中抵達瘋女人的小院,守著院子的婆子已被壓走,裴淵明三兩下踹開了門。
屋內氣息難聞,陽光爭相湧入,門內兩邊的空氣開始流通,仿佛連接了生與死的相接。
“我來救你了。”李文花來兌現她的承諾,去解綁著瘋女人的布。
他們怕瘋女人傷著自己,用最柔軟的布綁著她,用最基本的道德裹挾著她——你是一個母親,不要傷害你的孩子。
但這些都沒有製止住她的瘋癲,人都瘋了,還在乎什麽?
“紅花湯,給我紅花湯!”
“你冷靜一下,聽我說,陳列遜死了,你自由了。”
一瞬間房間鴉雀無聲,女人仰著頭,癱軟在床榻上,哭得眼淚縱橫,這個罪魁凶手死了才算大仇得報。
李文花受她影響,心酸不已:“樊於期還有個妹妹叫做樊阿桃,我會盡力救下她,你們可以一起生活,她說說過去的樊於期,你說說長大的樊於期,即使是抱著回憶活一輩子,隻要快樂就好了。”
瘋女人動了動唇,微弱,但是堅定:“給我紅花湯。”
裴淵明:“你肚子太大了,這個時候打胎你非死即傷,犯不著賠上自己一條命。孩子生下來送走寄養,再給他改個姓。”
瘋女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幾乎是靈魂深處的一句嘶吼:“我就算是一屍兩命,他們也休想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她決絕的眼神,讓李文花竟找不出能勸她的話。
李文花的心在她的眼神下逐漸涼了下來,冷的微顫:“你生吧,無論生下來的是什麽,都會是一個死胎,算我憐憫你,我願意幫你。”
生下來再掐死,也是一個死胎。
李文花可能這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但她這一刻想拚盡全力來救這個瘋女人。
裴淵明聽出了言外之意,輕嗬:“不行。”
他了解她,李文花柔軟的心裏包裹著一根針,她做了壞事針就狠狠的紮她,道德感常常令她自我譴責,午夜夢回都會寢食難安。她不能被折磨一輩子,她又沒有錯。
瘋女人的手握在了李文花的手上,語氣輕柔,一點兒都不瘋:“求你了,給我一碗紅花湯,我這半生受人挾持,身不由己,就想做一回主,順一回自己願。”
裴淵明下定決心:“我去買。”
李文花眼圈微紅:“不用,我出府的那一次就買了紅花湯,隻是不敢給。我來熬藥,你去把樊阿桃帶來。她被關在地牢裏,你能帶出來嗎?”
裴淵明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李文花找了些東西,把屋裏的爐子點著,默默地熬湯。
瘋女人默默等著。她瘋了那麽久,隻要不被綁著嘴就會又喊又叫痛不欲生,很久沒像一個人一樣這麽安靜了。
“好了嗎?”
“湯藥好了,但是樊阿桃還沒到。”
瘋女人眼底有些神采,慌張地說:“那樣更好,我不敢見她,樊於期小心謹慎就是不想拖累她,想再見她一麵,因為我的緣故全毀了。我不敢見她,你把藥給我吧。”
李文花動也不動,垂著頭,陰影覆蓋了她。她還在猶豫,遲疑,這個女人太苦了,她不想看著對方悲慘死去。
“給我吧。”
“你會死的,如果你現在隻是一直衝動,你冷靜下來還想活……”
李文花的話都沒說完,瘋女人猛地向她衝過去,一把奪走了那碗藥,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的猶豫。
瘋女人把空藥碗還給了她:“你是好人,謝謝你。”
李文花雙手捧著空藥碗,指尖微微抖動,“你肚子太大了,肯定會一屍兩命,女人正常生育都是在闖生死關,你必死無疑。”
“從樊於期死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死了,隻是如今終於可以和他合葬了。”
瘋女人麵色蒼白,緊接著大汗淋漓,手不住的拽向胸口,心悸迫使她慌亂,眼淚順著兩頰而落。
子宮的猛烈地收縮著,巨大的疼痛襲來,身下不斷的見紅,像是冬日裏的紅梅,豔的刺目。血止不住一樣的往出湧,那麽瘦弱的身軀究竟要流多少血?
“啊——”
她的肚子那麽大,孩子已經成型,用紅花湯幾乎是先殺死孩子,再逼著身體排出異物。
“我好疼——”
李文花緊緊握著她的手,根本幫不上忙。
“於期、樊於期!救救我——”她聲嘶力竭地叫著這個名字。
李文花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他在等你,他一直都在等你。”
瘋女人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更像一個瘋女人了:“我快痛死了,是不是孩子在報複我?”
這是一場生育,代表著生,實際是死。
長時間的折磨,擠斷她身體裏每一根骨頭,拷問著母親的靈魂。
沒有孩子啼哭,隻有母親的痛苦。
兩個成型的男嬰被排了下來。
陳列遜為了一個延續血脈的男丁發了瘋,發了狂,什麽都不顧了。
這裏有兩個男嬰,都死了。
李文花猛地笑出聲了,笑得滿臉都是淚:“生下來了。”
瘋女人疼到麻木:“死了嗎?我要他陳家,斷子絕孫!”
李文花:“死了,死了……”
“陳家斷子絕孫嘍,樊於期,我給你報仇了。”
瘋女人大笑不止,笑著笑著,猛地抹了兩把眼淚,喉嚨變了調,哭得泣不成聲,聲聲泣血:“那也是我的孩子,生下來我哪忍心殺子!”
李文花盯著**的被褥看,那麽多的血,仿佛瘋女人的血要流盡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我的孩子!”
隻有母親才知道,母子分離有多痛,她在生理上的分離,也在心理上的分離,同時進行。
好在她也沒痛多久,她流幹了血,就像是蠟燭燃燒到了最後,眼底已經黯淡無光了。
她不瘋不怨不掙紮了,隻是幽幽地歎了一聲:“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蠟燭一下子就熄滅了。
隻有旁觀者才知道,目睹這一切也是一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