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裏,人人都在議論著裴元帥凱旋,其子裴淵明立下大功,一門雙傑,被陛下召見來長安,接受封賞。

可也有人在說:“出事了,要出事了,裴家要謀反。”

李文花忍不住說:“你有什麽證據嗎?謀反這樣的大罪是要誅九族的,你憑空汙蔑,官府衙門難道就能容你汙蔑官員嗎?”

那人:“諸位且聽我說,臣子強大是天子的禍害,臣子太富是君主的失敗,如今這是什麽局麵,這是將領要控製君主使私家興盛,可萬事萬物中,沒有比君身更高貴、比君位更尊崇、比君威更強大、比君權更隆盛的,如此陰陽顛倒,那不就是大禍將至,裴家縱然沒有謀反的心,但有謀反能力,那就是罪!”

“沒錯!寵臣過於親近,必然會危及君主;大臣地位太尊貴,一定會改變君主的權位。”

“君不君,臣不臣,必有大患。”

裴淵明靜靜聽著,他的外貌很稚嫩,隻有十四歲的年紀,氣度卻顯得少年老成,握住了李文花的手,“不必放在心上,武人之刀,文士之筆,皆殺人之具也。”

李文花很心疼:“將軍不死刀劍,反倒死流言蜚語,這些人沒有心。”

裴淵明:“我也沒有了,所以不會痛。”

李文花:“你當然沒有了,善惡不分,功臣就會灰心,心就死了。”

裴淵明輕笑:“其實也沒全然死,有一點放在你身上了,李文花,我想請父親向你家提親。”

李文花笑了。

裴淵明:“你同意還是不同意?”

李文花裝模作樣:“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

裴淵明眼眉彎彎:“那就是隻差一步了。”

李文花有疼愛她的父母,是名門閨秀,自幼就沒吃過苦頭,在軍營裏謀了個小官,一直跟在裴淵明身邊,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所以十四歲就定下親事。

由於幾次都有戰爭,婚事不斷推遲,十八歲才正式成婚。

裴淵明和李文花叩拜的父母雙親。

李文花被眾人簇擁著進了新房,裴淵明去喝酒應酬。

裴朝歌小聲地教兒子:“不要真的和他們喝,快裝醉。”

裴淵明裝作醉醺醺的樣子,被人攙扶著,腳步不穩回了房間。

李文花趴在桌子上寫東西。

裴淵明關了門就醒酒了,湊到她身邊,問:“你在做什麽?”

李文花:“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我現在思如泉湧,想寫點東西。”

裴淵明:“你想當文官?”

李文花:“我想當史官。有一個問題,人,作為曆史的創造者,他的基本行為的目的是什麽呢?那就是自我肯定,捍衛自己創立的思想,獲得解釋事實意義的自由。我要把有關你的一生都記錄下來,讓後人知道你的功績,讓攻擊你的人都蒙羞,史書上應該有你濃墨重彩的一筆。”

裴淵明捧著她的臉,“你真的好喜歡我。”

李文花:“你若負我……”

裴淵明:“不得好死?”

李文花腦袋搖的跟波浪鼓一樣:“就算咱們兩個有一天分開了,我也希望你能活得好好,隻是我不會再見你了,我也會和別人過得很好。”

裴淵明輕輕的吻著她的唇,“別人是誰?”

李文花含糊不清地說:“咱家院裏養的裴貓貓,我會把它抱走的。”

裴淵明:“你把我抱走吧。”

……

新婚第二日,小夫妻去敬茶。

婆婆楊氏很滿意她,將祖傳的鐲子都給了她。

雖然裴淵明說,那是母親昨天去鋪子裏買的老物件。

李文花看著楊氏,她半天都不瘋瘋癲癲,是一位漂亮又慈愛的婆婆,但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並且喜歡將一些完全不搭調的食材放在一起煮。

裴朝歌作為大元帥,交給了她一項艱巨的任務:“兒媳婦,不要讓你婆婆煮菜。”

李文花行了軍師最高級別的禮:“是。”

嚴防死守廚房陣地,婆媳鬥智鬥勇。

小夫妻很快就有孩子了,這是家裏要有的第一個孩子,裴淵明逢人就說我要當爹了,裴朝歌逢人就說我要做爺爺了,楊氏逢人便說我要做奶奶了。就連家裏的小貓都叫的比平常次數多,好像在跟野貓說,我們家要有小主人了。

李文花生下了一個女孩,取名裴月。

裴家久無女兒,故而憐如玉珠。等到裴為出生的時候,李文花已經不新鮮女孩了,於是便將她扮作男孩來養。

裴為招貓逗狗,是劍城有名一霸,劍城的紈絝子弟基本上都是在她手底下討生活的。

李文花有時想要管教,婆婆楊氏便出來攔著:“哎呦,小孩子活潑是好事,我可太盼著這種孩子了。你看看家裏,淵明從小就端端正正,十分無趣,裴月比其父更甚,唯有裴為才生的像個孩子,難道要管的向她父親姐姐那般嗎?”

裴淵明用指尖勾了勾臉頰,有些尷尬:“像我有什麽不好?”

楊氏叨念:“老天保佑,裴為像了小花。”

不出意外的,裴為成為裴家的軍營裏的第三代人。裴月參加科舉,考回來一個狀元,光宗耀祖,一時間文武雙全。

於是大家又固態萌發了,就像裴月在娘的肚子裏那一年。

裴淵明逢人就說我是狀元的爹了,裴朝歌逢人就說我是狀元的爺爺了,楊氏逢人便說我是狀元的奶奶了。就連家裏的老貓都叫的比平常次數多,好像在跟野貓說,我們家有了一個狀元郎。

再後來,裴月抱著貓貓,貓貓舔了舔她的手,老貓死了。

就像是一個開始。

裴朝歌的身體逐漸變差,身上的傷口每到陰天下雨就疼的厲害,他越發消沉,時而呢喃:君臣一夢,今古空名。唯有看見兩個孫女的時候會露出笑意。

楊氏終於進了廚房,做了一碗奶酪,他嚐了嚐,當天便去了。

裴淵明披麻戴孝,很傷心,但是能接受:“父親屍骨完整,我為他送行,這便是我夢寐以求的。”

再過幾年,楊氏也去世了。

裴淵明把他們葬在了一起,大哭了一場,兩個孩子圍在他身邊安慰。

李文花抱著裴淵明,裴淵明說:“他們看見我成家立業,真好。”

又過了許多年,他們兩個都已經垂垂老矣,共同躺在病**,雙手緊扣。

女兒們圍在床邊,兩人已經各自成親生子,兒孫滿堂。

裴淵明笑的像是一朵花:“李文花,你的琴不好。”

李文花:“我也愛你。”

白頭偕老,共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