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幕閑垂,空氣微寒,斜斜的銀輝直到破曉還撒下,李文花睡不著了,爬坐了起來。

輕微的衣服摩擦聲吵醒了裴淵明,他睜開眼睛,眼底迅速恢複了清冷,問:“怎麽了?”

李文花搖了搖頭:“你難得休息,繼續睡吧,我出去了。”

她睡在裏麵想,要爬出去,剛跨過裴淵明的身子,被他一把捉住按了回去。

裴淵明將她摟進懷裏,在她脖頸間蹭了蹭,“我們聊聊吧。”

李文花眼圈微紅:“我感覺我思慮少了,張揚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內心肯定會有創傷,我應該提醒苗苗多注意他的,自殺很明顯是由抑鬱症引起的。”

裴淵明冷靜地說:“你提醒了也未必能救他,他的雙腿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李文花唉聲歎氣:“苗苗,哭得我心口疼。”

裴淵明安慰道:“沈騙子會安撫好苗苗的。”

李文花:“這可能就是把姑娘嫁出去的好處。”

裴淵明:“是啊。”

李文花抓緊他的衣袖,緊張兮兮地說:“趙易會不會有事?”

裴淵明很痛快地搖頭:“不知道,萬人之上,是無人之巔,需要皇帝自己坐得穩。”

李文花惆悵:“我好怕月月像苗苗一樣傷心。”

裴淵明:“不會的,月月的心是冷的,她不像我。”

李文花一聽不對味兒呀,抬手就按住了他的脖子,押在他身上,質問道:“什麽意思?難道像我了?不對,月月的心才不冷,我的女兒像一團火焰一樣,是超級暖的小棉襖。”

裴淵明扯著她的手臂,將她塞回了被窩,“我的意思是說,他有點像我父親,都是那種有感情,但感情被理智控製的人。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父親哭過,即使遇見很痛苦的事情,也隻是沉思,然後解決,他的情緒永遠是一條平穩的線。”

李文花揉了揉眼睛,“哦,隔輩像。”

裴淵明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慢慢的人又睡了過去。

趙揚一死,趙易便登基,禮部將平天冠、藍田帶、袞龍袍、無憂履,八般大禮,打點得齊齊整整,奉與他。

殿上珠簾高卷,銀燭輝煌。

除了裴淵明以外,所有人跪地叩拜,趙易的苦日子好像這麽熬出頭了。

文武百官對於他登基沒什麽意見,畢竟大秦就剩這一根獨苗了,這支獨苗還娶了裴淵明的長女。

裴月如今在工部擔任侍郎,所以禮部對於她接下來的工作產生了爭執。

從來沒有一位皇後,在朝堂為官。

皇後是後宮的女主人,宮門深似海,怎麽能隨意的進進出出?

“規矩都是人定的,從前沒有這樣的規矩,以後有就好了。”裴月大大方方地說:“皇後和官職我都要。”

禮部尚書顫巍巍地和裴淵明說:“這怎麽能行呢,要保證皇家血脈的純粹,後宮女子不能與外男接觸,皇後更該母儀天下,為天下女子表率。”

錢葳蕤反對:“皇後娘娘入朝為官,更能成為天下女子的表率,北方還好,南方女子甚少科舉,這便造成的不平衡,就應該趁此機會告知南方女子科舉錄取的再不是她們的兄弟,而是她們。”

禮部:“朝臣的職責是國家天下,宮妃的職責是延續血脈,誰都可以擔任工部侍郎,但嫡子必須是中宮皇後所生,皇族血脈稀薄,子嗣延續是重中之重。”

王曉眼睛一眯:“哎,這話說的太偏頗了,我們工部很需要這位侍郎,今年司田耕種,選的都是精心培育的好苗,田壟間匯報,說是今年的小麥玉米長勢傲人,不久之後畢竟是豐收一片。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這可是穩定國之根本的重要大事,工部不想放人。”

兩邊人爭來吵去,趙易笑眯眯的聽著,很謙虛地說:“此事還是應該讓裴相來定奪。”

大臣齊刷刷的看向裴淵明。

裴淵明想了想,問裴月:“選一個吧?”

大家都很緊張,等著裴月的選擇。

裴月神色漠然:“兩個都要。”

裴淵明:“臣沒意見,請陛下定奪。”

趙易道:“朕離不開皇後,工部離不開侍郎,既然如此,那就隻能請月姐姐辛苦一些了,兩邊跑吧。”

除了有關於裴月的定位,究竟是後妃還是朝臣以外,還有一件大事,便是趙易試圖追封自己生母的行為,引起了極大的反彈。

“崔氏乃是罪婦,謀害先帝,不配為皇室宗親已經被逐出族譜,陛下絕無這麽一位母親。”李文苗心中不忿,毫不客氣的就點出趙易汙點一樣的生母。

先皇派係的眾人紛紛附和,絕不許他追封崔氏為太後。

趙易無奈開口:“朕總不能沒有母親吧。”

李文苗:“陛下有母親,母親是罪人,不配為大秦太後。”

趙易看著朝臣來勢洶洶,並未堅持,隻是默默記住了反對最凶的幾位。

晚上,後宮隻有一位皇後,趙易前往鳳儀宮,留宿寢殿。

裴月正翻著賬本,後宮簡陋,慈寧宮沒有太後,僅僅住著因為太妃,宮女太監不多,賬本很容易就看出紕漏,也不厲聲訓斥,隻淡淡的說出哪裏有問題,絲毫不差用智商碾壓所有人,各部門的女官們額頭上升起了密密麻麻的汗。

“都下去吧,按照我說的改。”

“是,皇後娘娘。”

她們都退下了,殿內再無外人。

趙易坐在桌邊,飲著茶:“姐姐的嗓子酸不酸?過來喝點普洱吧。”

裴月:“少喝,晚上會睡不著覺。”

趙易:“這茶不濃。”頓了頓,無奈開口:“我想和姐姐聊聊。”

裴月這才在他身邊坐下。

趙易突然生出疑惑:“是不是委婉的話,姐姐都聽不懂?”

裴月搖頭:“是委婉的話,可以裝聾作啞無視掉。你直言不諱,我就隻能聽一聽了。”

歲月在她身上起到作用,年幼時,可是誰說話都不理的。

趙易問:“為什麽這樣?”

裴月道:“因為無論是委婉還是直言都沒什麽意義。”

趙易有不舒服的感覺,那是一種十足的輕視。

她的眼睛裏,好像沒有他,毫不在意。

趙易反而笑了,心平氣和地問:“隻對我這樣,還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裴月:“所有人。”

趙易得到這個回答並不開心,笑盈盈地說:“我的待遇還真是隨了大眾,一點都不特殊。”

裴月點頭,問:“你想跟我聊的就是‘委婉’的問題嗎?”

趙易:“不,我想問,為什麽不在早朝上幫我說一句話。姐姐開口,我的分量就會重許多。”

裴月自然的回答:“因為我當時可以裝聾作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