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明又開始忙的不著家,頭一次在永安進行科舉,昭告天下。比起正常的科舉時間往後推了一個月,主要是永安的天氣要比長安偏冷。

李文花同樣不著家,她新開的店仍叫同福客棧,是個小二樓,二樓有租住的客房,一樓做餐廳,廚房在後院,這個格局他很滿意。

裴淵明的條令推行下去,無數的有才之人齊聚永安,這個不算人口多的城市瞬間喧鬧了起來。

小店瞬間人滿為患,登記租客的本子的厚厚一遝。

“請問還有房間嗎?”

“不好意思,沒有了。”

李文花一抬頭,竟然吳二郎。

吳二郎很驚訝,丞相夫人為什麽開鋪子了?

兩人也算故人重逢,這個噓寒問暖一番。

李文花詢問,這才得知事情始末。

原來,劍城離永安城不遠,吳二郎就沒著急,等著動身前來已經晚了,整個永安城人滿為患,他和同窗在挨家挨戶的找住所。

同窗往桌上放了一錠銀子,焦躁地說:“能不能給我們騰一個屋子出來?我給錢的。”

李文花一看這同窗就驕縱,身後還跟著書童,衣衫不錯,該是好人家出身。像這種別人家的少爺她不愛搭理,但總不好讓吳二郎出去風吹雨淋,於是說:“客房是沒了,但後院有員工的房間可以給你們住,環境沒那麽好。”

吳二郎並不挑剔,十分感激:“多謝夫人,有住的地方就好,據說有些客棧連馬都住進客人。”

同窗一臉不情願,抱抱怨怨最終也去了後院住下。

客棧客滿,這些人要吃東西,要熱水洗澡,人這麽多,她一個忙不過來,便叫沈騙子來幫忙。

李文苗被小皇帝叫走,沒人看孩子,她就順便和裴淵明分了下孩子。

不出意外的,裴淵明抱走裴為,李文花領走的裴月。

沈騙子說:“我看出了一種分家的感覺,我肯定是跟小花的。”

不出意外的,沈騙子被裴淵明揍了一頓。

裴月有六歲了,就像當初李文苗那麽大。

李文花不禁感歎:“時間過得太快,又好像時間根本沒走,總感覺裴縣令下一刻推門而入。”

沈騙子十分自信地說:“這歸功於我駐顏有術,我這麽年輕,你總看著我,就覺得那些年根本沒過去。”

李文花笑笑不說話。

“老板娘,給我弄點吃的。”同窗大步流星地往出走,動作極了些,帽子從腦袋上掉了下來。

書童跟在他後麵撿:“少爺,帽子落地了。”

同窗臉當時就綠了,“瞎說些什麽?落地同落第,不準說,要說及地。”

書童懵懵懂懂地點頭,把帽子撿起來牢牢係在同窗頭上,然後說:“少爺放心,這次再也不會及地了。”

瞬間哄堂大笑。

同窗氣的要死,這不是在詛咒他不會高中嗎?

他抬腳就去踹那個書童,別人笑得越大聲,他踹得越狠。

李文花起先跟著笑,後來同窗狠狠打人,立即笑不出來了,上前將兩人分開,說:“小少爺你去那邊坐拚個桌,我這就給你做菜去,想吃什麽。”

同窗罵道:“我打我自己家的奴才,關你什麽事,讓開。”

吳二郎匆匆趕來,好聲好氣的勸著:“讀聖賢書,目的在學聖賢的行為,不隻為了科舉及第,兄台又何必介意一句話呢。”

同窗:“你說的倒是好聽,先把你腳下那雙要穿破了的鞋換了吧。”

吳二郎瞬間臉一紅。

同窗陰沉著臉坐到了一個位置上,“什麽好上什麽,我不差錢。”

來這吃飯的除了住宿的讀書人,還有一些本地人。

“這麽多讀書人來科考,不知道會有多少官,百姓可憐了,要被狠狠的剝削了。”中年客人大抵是看見同窗狠狠責打下人的行為,認為此人心不仁慈,於是發出感歎。

其他讀書人不服氣,不想被那少爺代表了,說:“做官吏,要有忠君愛國的思想,並不是所有人都想弄權貪汙。”

“說的好聽,任你官清似水,難逃吏滑如油。”

大多數民眾還是消極的。

永安離長安很遠,正所謂天高皇帝遠,本地民風較為彪悍,民眾習慣性的公然議論朝政。

“國家越來越不行了,就說上頭頒布的條例,連女人都能參加科舉。那女人不在家生孩子,照顧公婆,跑出去讀書,那讓男人幹什麽?讓男人生孩子嗎?”

“誰說不是,風氣是越來越不行了,我小的時候,那女人都不能拋頭露麵,拋頭露麵的都不是正經女人。正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在諸位沒出生前,也就是秦三世時,女子就可在朝為官,秦四世更是以女子登基,皇帝都能當,當官怎麽了?”古霜降從門外邁步而進。她身後跟著護衛,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場間鴉雀無聲。

情敵見麵,視線在空中對上,倒也沒有刺出火花那麽誇張。

李文花迎上去,頗為熱情地說:“稀客呀,你怎麽來了?”

古霜降使盡渾身解數都沒能插足兩人中間,反而惹了一身腥,日子並不好過,但後來長安出了意外,人死的死傷的傷,整個挪到永安來,還能參加科舉了,可謂從低穀又爬了上來。

她笑著說:“聽說嫂子開鋪子,來送禮了,知道嫂子不喜歡金銀,所以另辟蹊徑來給你送大鵝了。”

李文花:“這個不錯,鐵鍋燉大鵝,我這就做了請你吃。”

古霜降失笑:“果然不該給廚子送動物,我的本意是叫嫂子養著,鵝兒唼啑梔黃觜,多可愛呀。”

李文花想,鐵鍋燉大鵝也很香啊。她幹笑說:“我本意也是想養它,但沒東西給它吃,怕會餓死,太造孽了,還是不收了。”

古霜降笑盈盈地諷刺:“不收就失禮了。餓死是小,失節事大。”

李文花一聽,這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這是在譏諷先前說這話的男人們。

自古文武相輕,文人相輕,如今又多了一種輕,男人和女人。

有競爭就會有爭執,男人惡言相向,一點都不奇怪。女人既然下了場,那就不能再把自己當成柔弱女人,要求男人保持紳士。

敢爭就是要劍拔弩張,但爭也應該爭的體麵。

那些男人好不體麵。

李文花和古霜降是情敵,但李文花和古霜降站在一條線上,他們都想在受壓製的權利下給自己爭一條路出來。

李文花不鹹不淡地笑著:“貞女義夫,義理投射在一朝君臣身上,忠心耿耿的臣子是不會侍奉兩國君王,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延伸來說,那便是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諸位吃個飯的功夫,心心念念的都是朝廷、社稷、百姓,國家有你們這樣的人才,自然欣欣向榮。”

眾人談的是女人,她非說他們談的是國政。

捧得很高,自然摔得很慘。

鬧得在場男人弄了個大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