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連你都沒辦法讓朕活下去嗎?”
國師:“這就要看陛下如何定義生死了,人的靈魂是永生的,但身體不是。喪子的母親終於停止哭泣,端起飯碗,因為她餓了。含情脈脈的姑娘不得不離開愛人一小會,她需要上廁所;苦修者保持著神明般的寧靜,也會因為牙痛而吟呻不止。這是沒辦法改變的,因為身體活在塵世,不管如何精心調理,仍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衰老和死亡,唯有靈魂在脫離身體的那一刹那獲得永生。”
李文花在旁邊聽著,心道國師還是有水平的,難怪能忽悠皇帝這麽多年。
皇帝道:“當朕靈魂獲得永生的時候,屍體是沒辦法打你的,朕想靈魂拖著身體走,像秦三世那樣。”
國師說:“這世上隻有一個秦三世,做不到。”
皇帝抱怨:“朕給了你那麽多支持,你隻還給朕三個字嗎?”
國師沉默半晌,問道:“陛下如今有什麽急迫的事?”
皇帝歎了口氣:“朕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可這身體已經起不來了。”
國師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木盒,打開木盒是一粒漆黑的丹藥,“服下這枚丹藥,陛下能在十五天內,得到神靈的恩賜,身體健壯猶如常人。”
皇帝問:“十五天後呢?”
國師說:“您要去向神靈謝恩。”
李文花想,這還真是你去死最委婉的一種說法了。
燈火將熄,一片昏暗物影在搖漾,皇帝的臉忽明忽暗。
太醫說,皇帝的性命還有半載,可服用這枚丹藥隻有十五天。
他要做出一個選擇。
他服下了丹藥。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用最後的十五天解決麻煩。
天一亮,陛下便宣布上早朝。
他精神果然好轉,甚至比從前還要好,這是在透支。
朝臣們看見精神大好的陛下,一個個非常震驚,難道陛下又挺過一個關卡,那接下來就是開始秋後算賬了。
“陛下殺了好多人,但凡反對他的臣子都被打死了。”
“陛下冊封趙易為隴南郡王,命令崔太妃帶他即刻啟程。”
“陛下改了張揚的姓,讓他姓了趙,往後就是著趙揚了。”
“陛下下令姐夫以鴻臚寺卿的身份,兼挑中書令一職。”
李文苗孜孜不倦地匯報著消息。
沈騙子豎起了大拇指,“苗苗,就你這獲得消息的速度,將來就該接任你姐夫鴻臚寺卿一職。”
李文苗毫不謙虛地說:“遲早的。”
李文花問:“你這幾天見著趙揚了嗎?”
李文苗道:“遠遠的看見了,皇帝將他看得特別嚴,安排了一堆課,我隻要看見他,他就在讀書。”
趙揚不是按著皇儲的標準培養起來的,所以才這麽著急教導。
皇帝本以為有大把的時間,不著急,誰曾想他唯一留情的韓氏,給了他致命一擊。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沈騙子歎了口氣:“裴淵明也更傾向於趙揚,因為他年紀大,至少不會有夭折的風險。可我還是更喜歡趙易。”
李文苗問:“為什麽?他的命格好?”
沈騙子怪兮兮的一笑:“當然是因為崔太妃生的美,她在宮裏我就能常看見了。”
李文花翻了個白眼,“沈騙子,你正經點好不好。”
沈騙子不服氣:“漂亮、姐姐、寡婦,哎呦,哪個男人不會春心一動。你問裴淵明,他也會有想法呀。”
李文花:“他敢。”
李文苗瞅著沈騙子,說:“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原諒你,你許諾給我一個補償。”
沈騙子隨意地說:“記得呀。”
李文苗一插腰,宣布道:“我要你叫我姐姐。”
沈騙子頓時苦笑:“你玩我呀。”
李文花大笑不止:“活該!”
李文苗:“我就要這個補償,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
沈騙子摸了摸鼻尖:“其實我是女人。”
李文苗寸步不讓:“隻要不是死人,就要完成諾言。”
沈騙子苦哈哈的商量著,“苗苗呀,我多多少少還是要點臉的,你饒了我吧,我給你買糖葫蘆。”
李文苗:“我早就不吃糖葫蘆了。”
沈騙子:“我真叫不出口,你饒了我吧,祖宗。”
李文花無視沈騙子求救的眼神,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十五天很快過去,皇帝眼看著不行了,又管國師要了一劑猛藥,強撐三天,打的打殺的殺,為了讓趙揚親政,提前置辦了他的弱冠禮,命從臣詣景靈宮奏告天地、祖宗,皇帝親自加冠。
國師通過占簽選定吉曰、通過占笠選擇幾位大臣為加冠的賓,其中便有裴淵明。
在文華殿東廂房設帷帳,設節案、香案、冠席、酒席、盥洗、司尊處所等,都按禮儀準備。
內侍張掛帷帳,陳設袍服、皮弁服、袞服、圭帶、舄、翼善冠、皮弁、九旒冕。
天剛亮,皇帝到奉天殿傳達製命,派遣官員持節。
李文花還有幸觀禮,據說禮部加緊置辦,很草率,但場麵仍舊很宏大,尤其是奏樂恰到好處。
趙揚小小的人繃得緊緊的,不斷的磕頭謝恩。
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他將要經曆什麽。
加冠禮結束當晚,皇帝就不行了,一口一口的往出吐血。
太醫根本插不上手。
國師靜靜地看著,看著皇帝日落西山,他手裏拿著法器,四周貼滿了符咒,助陛下升天。
那個場麵多少有些滑稽可笑。
但大家笑不出來,趙揚瑟瑟發抖地擠在李文苗身邊。
裴淵明靜靜地佇立著。
崔宰,古芥,以及一些重臣都在。
皇帝讓蘇有德拿出一道旨意,斷斷續續地說:“朕賜婚裴月為皇孫趙揚之妻,及笄後,完婚。”
李文花這個生氣呀,這老頭臨死了,還在打她的月月主意。皇宮這麽冷,皇帝的心都是涼的。
裴淵明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將旨意接了過來。
皇帝頒下這道旨意,人鬆懈了不少,癱軟在**渾身都疼,身體發抖,像是在害怕,他叫著:“李文花,你過來,朕要死了,你真的沒法子嗎?”
“往日裏不說,就最近這幾日,陛下沒少殺人,死亡一直籠罩在上空,有什麽好害怕的。”李文花冷冷地說。
皇帝張了張嘴,哇的吐出一口血。
李文花看他淒慘的樣子,想他殺過的那些人,用帕子給他擦了擦嘴,說:“陛下吐出來的血跟其他人也沒區別,原來人血都是一種顏色。”
皇帝氣息微弱,眼前模糊:“裴朝歌,朕是不是要死了?”
李文花從他嘴裏聽見公公的名字有些意外,轉頭看見裴淵明在床榻附近,皇帝大概是昏頭,認錯人了。
一想到公公的死導致裴大人十四歲就要上戰場,她心底更加有恨,小聲在皇帝耳畔說:“冷漠無情就是靈魂的死亡,陛下早就已經死了。”
皇帝的眼瞳收縮,一麵淌血,一麵輕聲說:“老來疾病都是壯時招得,衰時罪孽都是盛時作得,朕後來就後悔了,此生唯悔裴朝歌早逝。”
李文花逐漸覺得有些不對勁。
皇帝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暴起,一把撲向裴淵明,抓住他的衣角,哆哆嗦嗦地問:“倘若當年我沒有離開劍城……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裴淵明漠然地說:“‘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還須償宿債。’人生在世,一切的因果和遭遇,本身一定有其必然的原因,才有其必然的結果。”
皇帝睜著眼睛倒下。
一念疏忽,是錯起頭。一念決裂,是錯到底。
那年,晉王給了梨花一杯奶酪,蓋頭上寫了一個“合”字。
梨花端著不解一整天。
裴朝歌來府上,拿起勺子就吃了一口,“合,就是拆開就是,一人一口。”
晉王遠遠道:“裴朝歌,不準你總猜對我的心思,你要是再敢猜對……”
裴朝歌朗聲大笑:“你如何?你還能殺了我呀?晉王殿下,你再不來,奶酪就沒了。”
晉王跑過來:“給我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