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換個人過來說這樣的話,李文花肯定會嗤笑一聲,再翻個白眼,你以為你是楊洋嗎?

但這個男子發出的疑惑非常自然,李文花自然的認為他的疑惑很合理。

李文花說:“好像是沒有十五秒,可能是因為我丈夫也是個大帥哥,我對美色有一定的抵抗力的。”

男子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問:“你丈夫的容顏更勝於我嗎?”

李文花認真的思考了下,說:“不是一個類型,我丈夫淡雅如蘭花,氣質更勝於五官,充滿了故事感,人會陷進去猜測他的生平,明明看著柔弱、冷清,但戰鬥力驚人,一腳能把十個我踹飛。”

男子微微笑了笑:“裴夫人的形容還真是有趣。”

李文花對於他點破自己身份一點都不奇怪,裴淵明今日入宮,數人矚目。她行了一禮:“相王說笑了。”

相王抖了抖衣袍:“我聽說,裴夫人從未來過長安,竟然一下就將我認出來了。”

李文花想,消息流傳的真快,蘇有德來府邸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現在連她的出身都扒出來了。

她說:“我雖然來處偏僻,孤陋寡聞,但也聽說過相王的美名。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主要還要歸功於沈騙子,他總愛叨咕這些事情。難得他竟沒說謊,那些誇張的話也沒添油加醋,相王確實絕美。

相王笑著遞過來一個荷包。

李文花一愣,他們夫妻兩個今天是都走桃花運嗎?立刻擺手拒絕:“我有丈夫了,我非常愛我的丈夫。”

這回換相王一愣,隨即大笑:“裴夫人太有趣了,這是裴大人入宮時掉在地上的,我恰巧撿起來,裴大人進宮麵聖,我已經要離開,就隻能先還給夫人了。”

李文花尷尬地接了過來。

相王科普道:“女子對男子示好,喜歡扔荷包香囊手絹一類,但男子對女子示好,一般是送發釵、發簪。”

李文花生無可戀地說:“我知道了。”

相王抿嘴一笑,告辭了,帶著小廝離開。

小廝譏諷道:“這個裴夫人竟然以為殿下在對她示好,也不看看她那平庸的長相。”

相王慢悠悠地說:“我的確在對她示好。”

小廝一愣,自家殿下貌比潘安,何曾放身段對哪個女人示好?想了想才說:“殿下絕世容顏,這個裴夫人真是不識抬舉,山豬吃不了細糠。”

相王道:“她嚐一嚐會喜歡的。”

主仆騎馬走遠。

李文花還在原地,神情安詳地想著下輩子投胎的星球。

人家根本沒有這個意思,貿貿然然的拒絕,太自作多情了。

她把玩著裴淵明的荷包,流蘇晃來晃去,望眼欲穿的盼著裴淵明趕緊出來。

裴淵明進宮後,在偏殿等了一刻鍾才去麵見陛下,路上遇見相王,他恭謹低頭行禮,兩人擦肩而過。

皇帝在見裴淵明之前,見的便是相王。

蘇有德帶著裴淵明進殿,自己退下,書房裏隻有二人。

裴淵明始終盯著腳尖,跪地參拜:“鴻臚寺少卿裴淵明見過陛下。”

過了好半天,皇帝慢悠悠地開口:“起來吧。”

裴淵明站的筆直。

皇帝打量著他,說:“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君臣見麵,開口談論的第一件事情並非國事,反而是談別人母親,實在輕佻。

裴淵明低垂眼眸,“臣的母親說,臣更像父親。”

皇帝搖頭:“你不像,裴朝歌曾說過,寧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無權,大丈夫時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隨人願,賽田文養客三千。”

這句話說的野心勃勃,一個將軍野心勃勃意圖是什麽?

裴淵明再次跪在地上,“臣的父親對大秦忠心耿耿,以身殉國,請陛下明鑒。”

皇帝說:“你別慌張,朕提起來隻是想起了他,他是個梟雄,做事不講手段。而你風度出眾,品性端莊,自視甚高,你是個君子,你不像他。”

裴淵明沉默。

皇帝又說:“人死了就不能追究了,朕倒是盼著他活著,也省著你母親怨朕,對了,你母親也死了。”

裴淵明握緊袖下的拳頭,“臣的母親在元鼎二十四年喪命於劍城,未曾收屍。”

皇帝閉目:“她是怎麽死的?”

裴淵明說:“臣不清楚,臣當時在戰場上,母親大約是提刀對敵,力竭而亡。”

皇帝摩擦著大拇手指上的扳指,說:“你母親年少時,每日習舞,想的是能和心愛的人廝守在一起,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最後居然是提刀對敵而死的結局。”

裴淵明道:“臣的父親一生征戰沙場,母親死在戰場上,也算是和心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不做凡人去做了神仙。”

皇帝沉默了很久。

裴淵明知道,倘若皇帝真的和母親有一段舊情,他屢次強調父母恩愛一定會觸怒陛下。

但他也清楚,他的存在就是一場違抗的謀逆,是無聲的證據,遮掩不住。

皇帝冷不丁說:“窗下有琴,你去彈一彈,若你彈的好,朕就送給你,這是你母親的遺物,也是她的心愛之物。”

裴淵明道“是”,撫摸著母親的遺物,撥弄了起來。

他少時犯了錯,母親就罰他彈琴,母親總說:“我在打打殺殺上犯了錯,總管就罰我彈琴跳舞,這世上再不會有比彈琴更無聊的事了。”

裴淵明手中正撥弄樂器,閃爍著點點金色光斑的弦柱絢麗華美,他的手在琴弦上跳動著,潔白如玉。

“很好聽,這應該是你的琴。”皇帝睜開了眼睛。

裴淵明行禮謝恩:“多謝陛下賞賜。”

皇帝站起身,語調仍是不急不緩:“他們都說,帝王治理國家,最重要的是有寬厚仁慈之心。你說作為君王什麽最重要?”

裴淵明低頭:“臣不知,臣隻知行軍打仗。”

皇帝看著他,微微皺眉:“你不像你父母的兒子,他們都很敢說話,你父親在你這個年歲很是猖狂,你母親眼眸流轉都在想著怎麽殺人。你怎麽是這副樣子?”

裴淵明回答:“父親早死,母親瘋癲,是自然長成這副樣子。”

皇帝歎息:“別謹慎了,朕也隻是想同故人說一說話。”

裴淵明心想,君王哪有故人。他說:“臣認為,飛龍遨遊天空中是憑借雲的氣勢,帝王要振興國運須依靠良臣的輔佐。”

皇帝問:“那朕就是要用你了?”

裴淵明說:“也不是。建造宮殿的木材不是一棵樹的枝幹就能完成的,統治者的功業也不是靠一個大臣的計策、謀略。”

皇帝擺了擺手:“同你說話沒意思,下去吧。”

裴淵明立即告退。

皇帝突然叫他:“裴淵明!”

裴淵明下意識回首,和皇帝對視。

皇帝笑了:“你這雙眼睛很像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