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傻子也該聽得出來李文花在耍人了。
沈春在懷裏找了找,又站起身在幕簾後麵的櫃子裏翻了翻,拿出來一個漆黑的樹枝。
“這是櫟樹,浸於水池中,百日之後破碎曬幹,用作火炬。僅一寸長,可以照明夜行,步行六十裏而火不滅。是大秦皇室的寶物,不知怎麽落入了突厥,其價格肯定超過二十兩,我贈予你,這可夠?”
李文花看著眼熟,看向沈騙子。
沈騙子點了點頭。
這是他們在一起過第一個新年的時候,沈騙子贈予李文花的“手電筒”。
後來劍城破了,突厥士兵進行大肆搜刮,有人識貨將這根樹枝帶了回來,進獻給了大祭司。
兜兜轉轉又落入到了李文花手裏,李文花說:“你難道聽不出來我在耍你嗎?”
沈春:“聽出來了,但還是要試一試。”
沈騙子摸了摸鼻子:“小花可能很難理解秦三世代表什麽。秦始皇死後,趙高勾結胡亥與李斯,偽造遺詔立胡亥為帝,並賜秦始皇長子扶蘇死。胡亥昏庸,大秦四分五裂,如同廢墟之城,各地都是揭竿而起的叛軍。
陳勝、吳廣起義失敗,項羽與劉邦分別西入關中攻秦。趙高殺丞相李斯,殺二世,立始皇孫子嬰為秦王。項羽大破秦軍,巨鹿一戰,秦軍被殲滅殆盡。秦三世可以說是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更可怕的是,大秦內部的人心已經渙散,都想著各自飛,沒人想挽救這個國家。隻有秦三世力挽狂瀾,接過搖搖欲墜的國家,秦國在他的手上,不僅沒有崩潰消亡,甚至還達到了頂峰。”
裴淵明言簡意賅:“他是個英雄。”
李文花似懂非懂地點頭:“所以,所有人都希望他回來,有的人想要延續他的血脈,有的人想要他複活。”
沈春:“所以你理解我了吧?”
“不理解。”李文花:“你們總想著出現一個人力挽狂瀾,可這個人始終會死,重要的不是個人,而是形態,是意識。”
“國家和人民不知道目標、沒有方向,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把國家和社會的穩定與發展寄托在一個人身上,這是不健康的。你們總期盼著別人,那自己的力量在哪?”
“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沈騙子震驚地看著她。
裴淵明愛慕地看著她。
沈春眼神灼熱看著她,說:“我還是覺得你可能是秦三世。”
李文花:“我不騙你,你上趕著讓人騙,你需要下載一個國家反詐騙APP。”
裴淵明已經習慣忽視聽不懂的話了,說:“或許你可以當女官,可惜如今朝廷已經沒有女官了。”
李文花忽然平靜了:“沒有用的,如果沒有到達那個時代,沒有所有人都覺醒,單單隻有一個人是帶不動你們的。既然曆史的車輪還沒有滾到位,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先過好眼下的日子吧。”
裴淵明感覺她有些悲傷,不知她的情緒從何而來,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往出走。
兩個人出了氈帳,李文花站在草原上,看著遼闊的草原,忽然有一種心胸開闊的感覺。
她先前的那點鬱悶消散了。
裴淵明問:“你剛才怎麽了?”
李文花風輕雲淡地說:“想家了。”
文明的社會是人類得到緩慢而痛苦的解放史。
她擁有過現代文明,又失去了。
裴淵明垂頭喪氣:“對不起,都是我害你有家不能回。”
李文花見他誤會了,笑了起來:“和你沒關係,我想的家是科學觀念、民主思想、寬容精神、人權思想、法治精神、權力監督製衡思想……唉呀,又不是上課,背這玩意兒幹什麽。反正我想家和你沒關係,是老天爺的安排,也不知道哪出錯了。”
她偶爾會想一個問題,如果秦三世出現的有意義,那我的意義又在哪兒?
他來力挽狂瀾,建造國家。
她呢?一事無成。
“現在怎麽辦?合約已經簽完了,作為使者,咱們的目的已經完成,可以離開。但就這麽離開,把我師姐扔在突厥,我總擔心她還會再做出天雷火雷卷土重來。”沈騙子緊隨其後出來了。
裴淵明悵然若失:“我雖然之前話說的很凶,但是我好像真的回不去家了。”
大秦皇帝要置他於死地,他現在回去了就是找死。
李文花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暫時回不去而已,況且,我在哪,哪就是你的家。”
沈騙子伸了個懶腰,“留下也好,正好能看著我師姐,不過我得先回去一趟,把苗苗接過來,一家人要整整齊齊。”
李文花:“我的同福客棧可以重新開張了,苗苗當雜役,裴淵明當跑堂,沈騙子當賬房,我當掌櫃的,兼職大廚!”
他們兩個興致勃勃的討論著。
裴淵明看著他們麵上帶著的笑意,惆悵的情緒似乎被撫平了,笑著說:“我給你們找鋪子。”
很快,李文花就意識到她需要的不是開店。
她要種地。
突厥屬於遊牧民族,這地方不種米糧,也沒什麽青菜水果,就是羊呀牛呀馬呀的。唯一稱得上零嘴的就是奶茶,為數不多的青菜居然是茶葉。
李文花焦慮的嘴上起泡了,堅定的宣布要種地。
裴淵明還真幫她要了一塊地。草原遼闊,最不缺的就是地。
他跑過去跟兩位王子說,要留在突厥。
那兩個王子很意外,但到手的勇士沒有往外推的道理,愉快的接受了。畢竟這可是突厥王都沒能征服的男人,征服了就是麵子。
倒是大秦的來使周校尉接受不了,大秦使者反秦的那一日,大老爺們拽著裴淵明的衣袖不鬆手,哭哭啼啼地問:“裴使為何不歸家?”
“因在大秦沒有家。”裴淵明如此回答。
崔鋒嘀咕了一聲,將一個香囊塞進了裴淵明手裏,轉身走了。
大秦使者離開以後,兩個王子商議要給裴淵明一個官職,裴淵明拒絕了,表示隻想在突厥住著。
他是勇士,他說話就有理,於是王子們沒勉強他,但暗地裏的拉攏不在少數,給李文花爭取來的地就是一種賄賂。
李文花拜托沈騙子去接李文苗,給她弄回來一些種子,多多益善。
沈騙子說:“突厥不適合種植。”
李文花說:“這句話要被我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