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帳幕裏,身下鋪著軟軟的羊毛氈墊子,周身捂得嚴嚴實實。

她推開被子坐了起來,渾身都酸疼的厲害,動一下哎呦一聲。

“別動別動,你身上磕傷太多了,得疼上幾天。”

“……”李文花驚訝地回身,笑了出來:“沈騙子!”

守在床榻邊的正是沈騙子,他穿著一身突厥人的服飾,眼眉彎彎,“看見我是不是特別驚喜?是不是特別想撲進我懷裏?是不是見了我就有了家人的溫暖?”

李文花:“苗苗呢?”

沈騙子臉一下垮了。

李文花笑了起來,抱了抱他,說:“的確見到你就有一股安心的感覺,你什麽時候來的?”

沈騙子:“我安頓好了苗苗,就隻身前來突厥,打著行腳商販的名義,販賣茶葉。到了之後卻聽說你們入山了,就一直在等你們出來。好容易把你們等出來,卻聽說你在山裏受了傷,於是搖身一變,化身為神醫,就來給你治病了。”

“我傷的不重,就是疲憊。”李文花渾身沉沉的,好像連續加了一個月的班。

沈騙子笑道:“的確沒有嚴重的外傷,但架不住裴淵明抱你下山的時候一副死了娘子的表情。我來看你的時候都心驚膽戰,結果發現你就是了疲累過度,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李文花幹咳了兩聲,問:“我女兒呢,她怎麽樣?”

沈騙子去倒了杯水遞給她,“月月好好的下了山,什麽事兒都沒有,如今正綁在裴淵明的胸口,他出去辦事也把女兒帶在身上,走到哪帶到哪。”

李文花念道了兩聲阿彌陀佛。

沈騙子:“你尊重一下我是信道的好不好?”

李文花笑了笑:“我現在腦袋不大靈光。”

沈騙子心疼地說:“裴淵明怎麽照顧你的?人怎麽瘦成這樣子,下巴太尖了,看著就沒福氣。”

李文花:“他都自顧不暇呢,如何來照顧我,他去哪兒了?”

沈騙子:“同那兩個王子周旋,你們下山後,不見大祭司蹤影,突厥人來找茬,突厥那邊嚷嚷著你們害死了大祭司,冒犯了‘長生天’,要用你們祭天。裴淵明說,大祭司去侍奉長生天了,不久後就會傳信給他們。大概過了一天,山搖地動,燒起了一把山火。所以,突厥人現在老實了。”

“你師姐死了。”李文花提起阿史那多燕,眉頭一擰:“她被水給吞噬,屍骨無存,但我覺得她是活該死,她太殘酷了,居然剝人皮,就為了製造出一張和裴淵明一模一樣的臉。”

沈騙子麵色沉重:“裴淵明將此事與我說了,師姐她的確作孽太深。”

李文花:“所以就算真的有神靈也不會眷顧她,讓她碰上了第二場火山爆發前兆,直接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本來阿史那多燕籌謀的很好,卻趕不上大自然的威力,火山爆發毀滅了她所有的機會,甚至讓她命喪於此。

沈騙子歎了口氣:“我師姐命不好,八字殺梟相生,生平多成多敗,命中險境關卡多,稍有不慎就會喪命。我從前就給她算過命,讓她修身養性,可她不信我。”

李文花憤憤不平:“她不僅不信你,她還跟我說你壞話,她還說你很可怕。這個世界上的人怎麽可能會可怕得過她?”

沈騙子彎著眼眉笑了,“你不信她的話呀?”

李文花:“我當然不信,哪有不信自己家的人,卻信外人的道理?”

沈騙子:“哎喲,這句話說的我心都化了,小花,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好的,我想以身相許。你看裴淵明也照顧不好你,不如你就同他和離,然後我娶了你,咱們往後做一對神仙眷侶好不好?”

“不好。”裴淵明一撩簾子,走進帳幕,好一位英俊的青年,像挺拔的孤鬆傲然獨立。

偏偏他懷裏兜著個小女,破壞了意境,從青年氣盛變成了父親慈愛。

他陰陰地看了沈騙子一眼,“你想要客死他鄉嗎?”

沈騙子一陣嚶嚶嚶,哀怨地哭訴:“我不遠千裏,萬裏奔波而來,曆經千辛萬苦,為的是什麽?你居然這樣對我。”

裴淵明:“你為了我老婆,我這麽對你沒毛病。”

沈騙子:“好像也是這麽回事。”

裴淵明捏著手腕:“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文花被逗的直樂,說:“別鬧,再傷著孩子。”

沈騙子又哀哀地看一下李文花,“你難道都不心疼我嗎?”

李文花:“我若心疼你,隻怕他打得更凶。”

沈騙子:“醋缸子,我聽說有人還吃了贗品的醋。”

裴淵明將孩子從自個身上解下,塞到了沈騙子懷裏,將人攆了出去,說:“我夫妻二人有體己的悄悄話,勞煩你照顧我女兒了。”

沈騙子被連推帶搡地攆了出去。

帳幕內就剩下他們二人。

裴淵明回頭看她,兩人有一段距離,他好像挺尷尬的。

李文花拍了拍自己軟榻上空著的位置,說:“你在外頭勞累了,坐下歇歇吧。”

裴淵明坐在她身邊,老老實實地說:“是我不好,都把你氣暈了。”

李文花迷惑了一下,“你是在真心實意的說?還是在陰陽怪氣我?”

裴淵明著急地拔高了聲調:“我陰陽怪氣你做什麽?”

李文花想,你一生氣就化身JY,也不是一次兩次。

裴淵明見她不吭聲,有些萎靡,說:“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撇家舍業隨我來到突厥,我不該因為一點小事鬧脾氣。你別生氣了,那人我沒殺隻關了起來,你想見他,想放了他,我也都隨你。”

李文花笑了,雙手托住他的臉頰擠來擠去,說:“我沒有撇家舍業,你就是我的家。”

裴淵明一時感動,將她摟在懷裏親了好幾下,又問:“那你會離家出走嗎?”

李文花堅定:“肯定不會,而且我從來就沒生你的氣,我暈倒是因為體力不支。”

裴淵明眼圈微紅,“你暈過去的時候嚇死我了,好在沒事。可你沒事我也害怕,怕你醒了一生氣扔下我就不管了。”

李文花:“你這心裏戲也太多了,哪有那麽不負責任?我是那種一言不合就走的人嗎?”

裴淵明:“是吧,你那些自由的言論我到現在都不敢忘,我失憶成了僧人都不喜歡吃胡蘿卜。”

李文花特別的無奈,裴淵明,你是來道歉的,怎麽來抱怨我了?

裴淵明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決定舍下臉皮不要,眼巴巴地看著她,柔柔地說:“你那麽憐惜弱小,也可憐可憐我吧。”

李文花被他看的心都化了,照著他的腦袋就親了一口,“又憐又愛。”

裴淵明用臉蹭著她,撒嬌道:“我胸口疼,也想要親……”

這時帳幕外傳來一聲嗤笑,沈騙子樂不可支:“好呀,難怪要把我趕走,原來裴大人要賣憐裝慘撒嬌求愛,嘖嘖嘖,哈哈哈哈哈哈——”

裴淵明臉色瞬間一變,冷得像冰川,匆匆出去,一頓胖揍沈騙子。

沈騙子叫囂著:“你這叫惱羞成怒,你懂不懂!”

裴淵明一拳頭砸了下去:“你這叫作死,你懂不懂!”

外麵鬧得很凶,雞飛狗跳。

李文花用毛皮遮住了臉,也爆發了一陣猛烈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