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啊,有木有啊!)

高宗庭也在天亮之後趕來登州城,隨高宗庭前來登州城的還有胡萸兒。

刀魚寨那邊主要是駐軍,形勢要簡單得多,隻要胡萸兒等水師將領無投敵之心,願意配合,就很容易掌握;由趙虎率部守住埠嶺南麓的隘口,刀魚寨也不容易受敵騎的攻擊。

相比較之下,登州城的形勢要複雜得多。

登州城守軍趁亂逃散了有一半,最終才聚攏起來三百多人,還不知道可不可信任。

元知興等官吏也都派係不一,與柳葉飛或密或疏,眼下也不曉得有多少人給柳葉飛收買約定好敵來投附——即便大多數官吏還是清白的,身為登州主官的柳葉飛投敵罪名坐實,下麵的官吏在這時候能安定下心思來才叫見鬼。

更亂的是城裏五六萬民眾,大敵臨頭之際,都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加上街頭地痞流氓借亂興事、趁火打劫,眼下更是亂成一團麻。

不僅要將登州城裏的人跟物資都從海路撤走,還要盡可能發動宣傳,將登州城外的鄉農撤走,以盡可能削弱燕胡在占領登州之後所能獲得的軍事助力。

當然,登州城離海岸還要七八裏的距離,趙虎若不能順利的將陳芝虎所派來的這路騎兵偏師擊退,在敵騎兵的窺視,想要組織五六萬人出登州城從海路撤退的難度極大。

如今要靠一營步卒安頓好登州形勢,恢複最基本的防務,不比趙虎率主力去七甲阻擊陳芝虎所派騎兵偏師輕鬆多少。

高宗庭來登州的次數也多,跟元知興等登州官員也都見過麵,當然也不如胡萸兒對登州的情況更熟悉。

再加上要坐實柳葉飛的投敵罪名,在登州官民麵前,胡萸兒的舉證自然也更有說服力。

“柳知…柳大人…柳葉飛他…他…竟然暗中投敵!”府通判元知興給高宗庭、胡萸兒當麵告之柳葉飛暗中投敵,與陳芝虎勾結欲謀登州,愣怔了片晌,結結巴巴的半天,才將話說圓溜了。

“柳葉飛已束手受擒,其心腹親信雖有逃脫,也給捉住幾個,請元大人親自訊問。”高宗庭說道。

高宗庭在淮東正式的官員是典書令,其軍情司南司統製的職銜隻是淮東內部所立,外麵人可不會承認——軍司典書令是個位卑權重的官差,與主簿相似,攤開到台麵上來算官階,還遠比不得府通判。

淮東冒充江寧特使,拿兵部文函進刀魚寨,聲稱攜有密旨誘柳葉飛出登州城——這事說小不小,但能將柳葉飛投敵的罪名坐實了,說大也沒有多大。

除了這點之外,急於坐實柳葉飛投敵的罪名,也是出於希望元知興等登州官員能積極配合他們從登州城撤人、撤物資的需要。

高宗庭、趙虎他們手裏的兵力,隻勉強夠控製登州城與刀魚寨,歸登州府所轄的萊州、萊陽、海陽、平度、招遠等縣散得較開,在陳芝虎精銳兵力的威脅之下,其人員與物資的撤離,還是需要以登州府的名義發文派人去聯絡,無法分兵強製執行。

包括滯守平度的趙珍,也未必肯信淮東與胡萸兒的一麵之辭,元知興等登州官吏,這時候就能發揮重要作用……

“這……”元知興起初也隻當柳葉飛是個貪生怕死的貨,萬沒有想到他已暗中投敵,跟胡萸兒最初的反應一樣,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遲疑了半天,才說道,“還請高大人做主……”他也沒有迂腐到這時候還跟高宗庭爭主事權,也曉得淮東兵馬已經上岸來,登州諸人也隻能指望淮東兵馬能擊退虜兵。

即便柳葉飛給冤枉,也要等有命去江寧才會有申訴的機會。

淮東援軍數千人上岸來,登州城裏就沒有大敵壓境的緊迫感,元知興這些登州官員,總算是恢複了些正常。

胡萸兒說過柳葉飛率兵到刀魚寨城外聞知淮東軍進城扭頭便逃的事情,元知興便信了大半——俗話說得好,不做賊心虛什麽?

柳葉飛在亂戰中受了重傷,肋下中箭,胸骨給馬蹄踩斷,沒有當場死去,也隻是多挨些日子的痛苦;偶有醒來,不多久便又痛昏過去,自然是無法審問。

其侄柳致永倒是有些骨氣,一口咬定淮東與胡萸兒誣陷他們——然而參與其事的心腹親信,像柳致永這般有骨氣沒有幾人。

柳葉飛的義子柳方沒能趁兵逃出去,給捉了過來,很快就熬不住刑訊,一五一十的將柳葉飛通過柳致永跟陳芝虎密謀的事情交待出來。

更重要的從柳葉飛宅子裏搜到張協勸他投敵的信函——證據確鑿,也輪不到柳致永再狡辯。

元知興等登州官員這時候都相信柳葉飛確已投敵,不管是嘴上還是心頭,都將柳葉飛恨死,當下將其家小及心腹親信的家小近百十號人一並收監關押起來,待押回江寧再處置。

好在柳葉飛怕參與人多容易走透風聲,真正知悉其事的也就柳葉飛從江寧到登州赴任時所帶的幾名僚席、心腹,登州府衙倒沒有幾名官吏陷進去——且不管登州府官吏在大敵來臨之前,未必就有節操可言,但眼下還是能用他們去組織民眾撤退的。

拖到午時,登州城裏亂糟糟的場麵,終是稍稍的安定下來。

趙虎進城時,糾集雜兵想奪回北城的梁壽與施安金表現出超乎常人的膽識跟節操,這時也臨時給高宗庭委托重任,協助陳恩澤恢複登州城的防守——有時間守城除了經驗外,更重要是麵對敵軍壓境而能鎮定反抗的勇氣。

說起來梁壽,高宗庭也曾聽說過登州城裏有這麽一號人物。

梁壽是屠戶出身,費了一番力氣才擠進衙門裏當衙役,為人任俠好義,在市井之間頗有聲望。

梁壽一出麵,當下就從街巷拉了上千壯勇登上城頭協助防守。比元知興等庸碌官吏,梁壽對登州當前所麵臨的緊迫形勢則更顯其重要性——淮東也願意提拔這樣的官員、將領,這許是淮東能迅速崛起最核心的困素。

英雄多於出草莽之間,但也需時勢造之;若無敵軍臨境,出身賤戶的梁壽即使在市井之間頗有名望,也不會有什麽出頭之日,多半隻能以普通衙役的身份默默無聞的終老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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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多山嶺丘壑,山也不高,多為百餘丈,像昆崳山、丹崖山、埠嶺、崮山等登州境內的主要山係,最高也不過三百丈左右,遠不如浙閩大山險峻難攀。

但騎兵部隊要快速從登州境內穿過,通過的路線也就那麽幾條。畢竟哪怕是再平緩的丘嶺,加上山林、溪河的阻攔,也會極大的拖延騎兵通過的速度。

七甲集位於埠嶺南麓,南鄰崮山,是道寬溝子直通登州城,距離登州不到四十裏。若不走七甲集,翻越埠嶺或從崮山南麓繞道,要多走近百裏才能看到登州城的城門樓——陳芝虎所派騎兵偏師除了走七甲集道,高宗庭、趙虎也都想不明白,他們會走哪條道?

即使在七甲集守了空,撤回登州城或刀魚寨也非來不及。

關鍵是誰先進入戰場、控製戰場,誰就占據主動。

葛長根先與登州鎮將趙淮山率三百卒連夜走小道,翻越埠嶺,進入七甲集,在七甲集外圍放出斥候,封鎖進出通道,還為後續兵馬進入燒湯煮水。

趙虎率部於日隅時分抵達七甲集,敵騎的前哨遊騎也接近七甲集的外圍。敵軍前哨與淮東軍斥侯接觸過即往回收,兩千騎兵已經接近七甲集不到二十裏的距離。

騎兵縱馬快行,二十裏也用不到一個時辰的工夫。

大白天想要完全悄然聲息的打突襲,要敵將非常愚蠢才行。能比敵騎提前一個時辰進入戰場,就是極大的優勢,意味著步卒能得到寶貴的休息時間蓄養體力,能夠在騎兵衝上來之前,整頓好陣型,將弩箭提前上好弦。

“敵軍看到我們在這裏阻擊,會不會縮回去?”

趙虎將諸將召來議事,葛長根首先擔心這仗打不成。

趙虎撇著嘴,問葛長根:“要是我們率兩千騎兵過來,知道前麵野地裏有三千步卒擋住,我們是縮回來,是繞道走,還是橫衝過去?”

“時間來得及,繞道走也無忍,眼下這情形,跟敵將換過來想,當然是衝過去!”葛長根說道。

“這便得了,”趙虎說道,“敵騎從昌邑南頭的白埠發力,一路奔馳過來,兩天半不到一點的時間走了四百裏路才到這邊。即使路上有馬換,人也吃不消,走到這邊就憋著一口氣可用。不一鼓作氣衝過去,繞道走就會將憋著的這股子勁泄掉。換作別人,也許會退縮,但是陳芝虎派出來的悍將,應該有打硬仗的癮,我輸他會來強攻我們——眼下最緊要的,我們能不能扛住兩千騎兵的衝擊?”

趙淮東是胡萸兒手下的將領,對林縛當年率三千步卒橫行燕南的往事向往已久,想著敵騎才兩千人,還是勞師遠頓,他們這邊有三千多淮東步甲,怎麽都打得過?

趙虎拋出這麽問題,葛長根皺起眉頭,聚集在七甲集的這三千步卒,哪能跟林縛當年率之北上的江東左軍相提並論?

當年江東左軍貌似由流民組成,實際上是以集雲武衛及長山島精銳為骨幹,彼此協同作戰比百戰精銳都默契,而他們身後三千步卒,有小半是多東州及儋羅國借來的步卒,即使在儋羅島戰事期間,也罕有密切協同作戰的機會。即使是海東行營所轄的步卒,也是作為二線步營編製,就連飛矛盾車的數量,也要遠遠少過長山島等精銳戰營。

“高先生倒是說過,要是直接硬扛,即使能扛住,傷亡也必定慘重,劃算不來,”葛長根說道,“敵騎對埠嶺地形不熟,我們在七甲集布下列陣,誘敵來攻,將其兩千兵馬牢牢吸引在七甲集外圍,再派一部偏師走埠山小道,繞到其側後,出其不意的發動突襲,必能克之……”

“好一個以偏師對偏師!”趙虎聽著高宗庭早有授策,大呼其妙。騎兵即使不比步卒受陣型限製,但側翼受到出其不意的攻擊,也必然會陷入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