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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擁立事態一公開,顧嗣元在青州就始終保持敵意與警惕,將手裏能調動的忠於顧家的精銳戰力,幾乎都調到青州城,一直都保持高度戒備,以防林縛借津海軍對他不利。

九月八日,顧悟塵正式到青州赴任青州製置使一職,林縛派已撤到峽山大營的孫尚望代表他去青州道賀,以試探顧氏父子的態度。

孫尚望連青州城都沒得進,便給趕了回來;換了趙勤民跟孫尚望到峽山大營,要求將本金從淮東錢莊撤出來。

青州這邊不提這樁事也好,提了這樁事,林縛也是一肚子火。

為辦錢莊,曾老國公將壓箱子底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顧家前後才拿出四萬兩銀,包括陳/元亮、杜覺輔家族在內,三家就湊了十六萬兩銀給淮東錢莊作本金。

而為了支持顧嗣元整編青州軍,早在五月中旬,林縛就使淮東錢莊先一次支借十萬兩銀給青州調用,再將這段時間運來青州兵甲、鐵料、騾馬等物資在內,總價遠遠超過十六萬兩。

“當真是對我恨之入骨了,”林縛發脾氣的坐在長案後冷冷而笑,說道,“他們要將帳算清楚,那是真好不過了——尚望,你就留在這裏,跟青州將帳算清楚再去崇州!”

林縛也完全沒有見趙勤民的意思,相見爭如不見,沒必要這時候給自己心裏添堵。

高宗庭也是無謂而笑,給自家女婿算計了一回,這個台階大概是怎麽都沒有辦法下來了吧?但就顧氏父子眼下的選擇對青州卻是不利的。也好,淮東也能暫時的將這個包袱甩開。

“聽趙勤民的意思,是要將東陽鄉黨在淮東錢莊所投的本金也攤開來算……”孫尚望回稟道。

“哼,”林縛冷冷一哼,說道,“誰家要拿回本金,自個兒不長嘴,需要青州代勞?你就拿這話直接將趙勤民堵回去……”

扣除顧、杜、陳三家不算,東陽鄉黨前後往淮東錢莊裏投入近一百萬兩銀作本金,大約占了淮東錢莊占五分之一的股本。

林顧決裂,拆夥分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多年苦心經營,以金川河口為中心聚集起來的東陽鄉黨勢力,有官、有商,有在江寧經營田地的大田主以及會派勢力,幾乎滲透到江寧的各個層麵,淮東當然不會放棄對這一勢力的爭奪跟控製。

以後要控製江寧,不想直接用軍事占領這種成本高昂、易引起激烈抵抗的手段,東陽鄉黨就是一個很好的替代選擇。

林顧決裂之事,在東陽鄉黨內部也是引起狂瀾大波——即便是林庭立、林續祿父子對淮東的做法頗有微辭,但到最後做選擇時,絕大多數人都優先考慮利害關係。

顧悟塵給逼走青州,很難有再回江寧的機會;代表淮東到江寧出任副相的林續文,實際就取代顧悟塵的地位,成為東陽係明麵上的黨魁。

孫尚望先出去應付趙勤民,林縛跟高宗庭說道:“看來青州也不用我久留了,我先回崇州去。太後及海陵王那邊的話……算了,我也不想跟他們坐同一艘船,拖兩天再安排他們南下。”

林縛倒是想將煩心事丟下,然而陳恩澤拿了一封信報進來,說道:“陳芝虎在三河降了……”

林縛、高宗庭都是一怔,林縛將信報接過來,信報裏所寫很簡略,隻提到陳芝虎在城頭要求燕胡承諾不殺降卒,便開城棄降。

在燕京突圍前,三河因離燕胡的薊州大營太近,而打算給放棄掉,城裏的儲糧有限,算著時間,陳芝虎給踢去守三河已經有三個月,糧盡而降,也怨不得他對元氏不忠。

但是這麽一員虎將投降後會不會為虎作倀、會不會替東胡人賣命,壓在大家心頭,絕不能算是什麽好消息。

宣府、三河、津海相繼失陷,元氏在北地,大概就剩下津衛島那個指甲蓋大小的地方還沒有失落。

***

就如當初楚黨氣勢正盛時,湯張師生絕裂,從楚黨衍生出東陽黨一係。

擁立新帝,本應該是東陽黨勢力走向巔峰的時刻。即使嶽冷秋心裏都清楚,即便此時顧悟塵資曆稍有欠缺,他日也必然有做首輔的機會,卻在這時候林顧翁婿二人絕裂……

在此之前,東陽黨強勢得讓人擔心,林顧決裂,是東陽黨在走上巔峰之前所遭受的一次重挫,分為淮東、青州兩係,卻也重新調整了江寧政權內部的勢力製衡。

無論是新帝元鑒武,還是陳西言、嶽冷秋等人,林顧的絕裂、東陽黨勢力的削弱,都是他們所喜聞樂見的;甚至他們覺得林顧分裂得還不夠徹底。

按舊製,妻憑夫榮,林縛有封賞、加官進爵,顧君薰作為正妻,同時也會有封賞以及相應的品階誥封。

江寧這一次酬賞林縛,加兵部右侍郎銜、封爵淮東侯,包括淮東軍司所屬主要官員及妻室,都有明旨封賞,獨獨將顧君薰漏掉。

林縛於九月十八日先回到崇州,這時候秋意已深。

新帝登基與燕冀淪陷、林縛封侯與林顧絕裂同時發生,這種種事有喜有悲,終究是悲大過喜,林縛低調的鶴城登岸,夜裏從鶴城悄然返回崇州。

回到崇城時,已經是拂曉時分,林縛便是不想驚動別人,才選擇這時候回崇州,也沒有讓秦承祖、林夢得他們大清早的起來迎接。

將宿衛留在東衙外的軍營,林縛與宋佳先回山去。

林縛走進大宅,雖說還是清晨,卻猶覺得宅子裏冷清得沒有一點人氣,除了當值的侍衛,不見薰娘出來相見,也不見政君給吵醒後的哭鬧聲,也不見薰娘的貼身丫鬟卷兒、采兒含羞答答的來迎……

“這是怎麽回事?”林縛寒著臉問在山上值守的孫文婉。

“夫人堅持搬出大屋,帶著政君住到山下去了!”孫文婉答道。

“胡鬧!”林縛拂袖怒道,將孫文婉、宋佳及一幹扈從留在垂花廳外,徑直往裏間走去。

孫文婉也不曉得林縛是說夫人堅持搬下山胡鬧還是怪她們沒有阻止,聽到林縛發脾氣、對自己這麽重的話,她心裏也是委屈。

林顧兩家鬧成這樣子,這內宅的事務又豈是她能管的?

“這大屋的人搬下山去了,其他人又在鬧什麽脾氣?”宋佳見柳月兒、小蠻都躲了起來不見人,又問孫文婉,“七夫人知道不知道大人今天回來?”

“知道倒是知道,隻是沒有什麽事情吩咐,七夫人也不便過來……”孫文婉說道,又壓低了些聲音,問宋佳,“這時候請七夫人過來,是不是不好看?”

宋佳笑了起來,點頭說道:“兩位如夫人都不是能拿主意的人,除了七夫人,你還能想到誰?把六夫人叫過來不是更難看?”

林縛與六夫人、七夫人之間的醜事,能瞞過別人,還能瞞過孫文婉不成?平日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會兒宋佳語氣曖昧的捅開來,孫文婉倒先受不住害羞起來,臉騰的就漲得通紅。

“孫姑娘這時候看著真有女人味呢!”宋佳戲謔的跟孫文婉說道,“你派人去請七夫人吧,趕了一夜的路,都困死我了……”打著哈欠要孫文婉派人去找七夫人顧盈袖過來。她這些天在林縛那裏承歡甚頻,心滿意足,也不跟其他人爭寵,也不摻合內宅這攤子事,先回住處休息去。

林縛在書房苦悶的坐了片刻,聽著房門吱啞響,回頭見是盈袖走進來,抱怨道:“你看看我,這趟回來就成孤家寡人了:一個搬下山去,兩個躲起來不見人……”

顧盈袖從背後將林縛輕輕摟住,下頷壓在他散開發的頭上,說道:“江寧那邊封爵不封妻,可不是要逼著你休妻?薰娘這個傻丫頭,怕你夾在中間難做人。再者,你與我叔父鬧成這樣子,薰娘也擔心自己會給底下人猜疑,影響到淮東內部的團結……薰娘搬出大屋,這邊有勸阻,也有不勸阻的!”

“唉!”林縛輕歎一聲,這世間從來都沒有絕對的順心如意,便是做上皇帝又能如何?投水而亡的崇觀帝以及新立的永興帝,都活得相當的憋屈。

要是顧家徹底衰落下去,顧君薰繼續做主母,下麵人不會有意見。但是顧家退到青州,成為對淮東怨恨極深而且嚴重對立的勢力,許多人嘴裏不說,心裏卻不願再尊顧君薰作主母,更擔心顧君薰會影響到林縛對青州事務的判斷。

盈袖的話也說得很明顯,薰娘搬出大屋,留在崇州的官員,有勸阻的也有沒勸阻的,便是勸阻的人裏也未必都是真心勸阻——林縛就猜到回崇州會遇上這種破事,還得必須妥協解決好。

林顧兩家的恩怨,林縛還不至於要薰娘那瘦弱的肩膀來承擔,這破事先拖著也好;他將抓住盈袖的手,沒好氣的問道:“那另兩個人呢,為什麽要給我臉色看?”

“月兒跟小蠻啊,大概是打薰娘打抱不平吧!”盈袖笑道,“再說了,夫人不出來迎接,哪有如夫人搶到前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