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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二十裏許路,乘馬車甚便,藩鼎拿了蘇湄的身契返回河口,耽擱了一個時辰不到,蘇湄倒先接到消息,已經在草堂裏等候多時。
“蘇湄叩謝侯爺、藩老……”
不管背後隱藏著怎樣的目的,元歸政今日能讓藩鼎將身契拿來,許自己脫籍,這恩情還是要承的。蘇湄當下跪地,給元歸政、藩鼎行了大禮。
元歸政哈哈一笑,說道:“蘇湄姑娘何時請我們吃你跟林製置使的喜酒?簸箕巷的柏園以及這邊的小柏園,便當我與藩老送給你的嫁妝。”
藩鼎也有準備,將柏園與小柏園的地契、宅契也取了過來,與身契放在一起,遞給蘇湄;從此蘇湄就算是脫了籍,跟藩樓再無關係!
蘇湄將自家的身契接過來,站起身來,粉臉一紅,說道:“侯爺取笑蘇湄呢。”
元歸政隻當蘇湄害羞,見她將柏園、小柏的地契也接了過去,接下來怎麽安排,都是她與林縛之間的事情,沒有再追問什麽。
再說了,林縛要娶蘇湄為妾,也隻能偷偷摸摸的娶。林縛的正室顧氏是顧悟塵之女,顧家如今已是江寧城裏的顯族,女婿在江寧城裏風光熱鬧的娶一名歌姬回去,顧家臉麵上總是無光的。
蘇湄脫了籍,不再是歌姬身份,就要守良家女子的規矩。這邊還要談事情,她先告辭回小柏園去。藩家的婆子、丫鬟、護院,今天都要撤出去,還有好些事情要坐。
對元歸政的慷慨,林縛也不是沒有表示,他拿起茶盅,微微抿著,說道:“以前兩家些許不快,到今日也煙消雲散而去,藩樓是江寧有數的商號,生意也做得大,我還要請藩老將生意做到崇州去,給崇州去添些財源呢……”
“製置使邀請,老小兒哪敢不從?”藩鼎笑道。
此前,因湯浩信之死,林縛對梁家懷恨在心,對永昌侯府、藩家的商船進行封鎖,便是虞東宮莊的船,想要出入江口也受到極大的限製。
江東米價六錢一斤,京畿差不多是此數的十倍。雖說京畿米市給張協及戶部官員控製住,但不管怎麽說,永昌侯府與梁家以及梁太後要插一腳進去,張協總要分些肉出來。
就算張協允許藩樓代表後黨往京畿米市裏的插一腳,總也要運米北上才能牟利,但江口、淮口給林縛封鎖住,藩家雖有幾艘海船,卻無法運米北上。
虞東宮莊那邊,也因給林縛限製住,隻能運銀北上,無法運米北上,使他們有百般苦說不出。這次拿出十二萬兩銀子跟蘇湄的身契,就算是從淮東買條道,也是值的。
當然了,僅僅買通路是不夠的。
在江寧的諸商號裏,藩家的船隊也算是屈指可數的,但比起林家與津海海商組成的黑水洋船社有近二十萬石的遠海運力,藩家就太不夠看了。
算上走淮口、走膠萊河的百石船,藩家船隊的總運力也是萬石左右。雖說黑水洋船社的遠海糧船,從崇州出海,直航到津海,速度快、效率高,一年能走五六個來回,但是走淮口、走膠萊河的近海航線周期極長,一年能走兩個來回,已經是極限了。
費這麽大勁,永昌侯府當然不是僅為了每年多運兩萬石米糧進京販售。
藩鼎笑眯著眼,說道:“藩樓每年倒是能有好些米糧多餘下來,京畿那邊又緊缺太多,沒有大船,兩邊就無法周濟。小老兒想跟製置使打個商量,江東這邊多餘的米糧,藩樓可以折價售給淮東,但要製置使在津海額外拔些米糧補給我們就成,我們可以比官價更高結算……”
“倒不知藩樓每年在江東能餘多少米糧?”林縛不動聲色的問道,也不看元歸政的神色。
“製置使真個不知?”藩鼎問道。
“哦,”林縛拍了拍腦門,恍然若悟道,“藩老是說虞東宮莊節餘下來的米糧?”
藩鼎點點頭,虞東宮莊跟崇州隔著條江,想瞞過林縛的眼睛也不可能。要是林縛真給糊弄過去,他之前也不會如此用心的封鎖虞東宮莊的出路。
虞東宮莊是梁太後的私房田,錢糧收入又稱宮莊粒子銀,歸梁太後私人支取。
為了避免引起崇觀皇帝的警惕,每年公開北運的粒子銀都很有限,多餘部分由藩樓暗中消化,分流到梁家跟永昌侯府。
虞東宮莊跟崇州就一江之隔,這兩年林縛又怎麽可能不摸清虞東宮莊的情況?
虞東宮莊莊戶計有一萬兩千餘戶,實際開墾糧棉田四千餘頃,然而報備內府司的數據不足四分之一。按照規定,虞東宮莊的餘糧要交平江府官倉收購,每年差不多八萬餘石粳米。在扣除宮莊日常支用後,每年差不多有兩萬兩的粒子銀北上,送入梁太後的萬壽宮裏支用。
而虞東宮莊每年通過藩樓向平江府糧商消化的額外米糧,在三十萬石以上。平江府大麵積種植桑棉,導致糧田減少,虞東宮莊的產糧,倒是彌補了平江府的糧食需求缺額。
大量的銀錢,就通過藩樓流入梁家跟永昌侯府手裏。
藩鼎看向元歸政,最終的數目怎麽定,還要他來拿主意。
“二十萬石粳米總是有的……”元歸政說道。
“我也不虧侯爺的,”林縛說道,“侯爺在崇州交給我二十萬石粳米,那我就在津海給侯爺領四萬石粳米走!”
藩鼎暗感林縛心好黑,二十萬石粳米,他張口竟然吃掉八成!
“三十萬石呢?”元歸政不動聲色的問道。
“六萬石!”林縛說道,“不能再多了,津海我大哥那裏,也要分潤;再說整條線的運力有限得很,戶部每年二百四十萬石的漕糧是必須保證的,要擠出六萬石來不容易啊!”
“在津海能多快支取到糧食?”元歸政問道。
“崇州這邊米糧入倉,津海那邊就可以同時支取!”林縛說道。
除了按時向戶部的津海倉交運米糧,林續文與孫尚望在津海還額外掌握大量的糧食。這些糧食一部分是糧道運力節餘出來的;另外,燕南三府雖然給摧殘得厲害,但河間府,特別是津海縣,生產組織恢複較好,也有些糧食節餘下來。
由於京畿米市給張協及戶部官員控製著,林續文與孫尚望在津海額外掌握大量的糧食,主要也是用來調節津海糧道的運力。另外也是有備不患,從裏麵撥六萬石米糧給後黨,問題不會很大。
隻要後黨能扒開張協及戶部的口子,從京畿米市裏分一杯羹,六萬石米糧,能讓他們獲利不少。
即使獲利會有相當一部流入梁家,但崇州獲利更多。這筆買賣做成,崇州米糧儲備能增加三十萬石,又有什麽不可以做的?
崇州這時候也要大規模的儲備物資了,即使處於魚米之鄉,米糧儲備也應維持在百萬石以上,才是一個相對合理的水平。
“好,就照此數來做!”元歸政一錘定音。
藩鼎想想也無奈,整個津海糧道都控製在東陽一係手裏,能拿六萬石米糧進京,換出銀子,應該足夠梁家從濟南府到衛河之間修一條大道出來!屆時走泗水北上,米糧到濟南後走陸路,再通過衛河轉運到京畿,總好過糧道的好處都給東陽一係得去。
談妥事情,元歸政、元錦生、藩鼎便告辭離去,也不說請不請宴的事情,永昌侯府與淮東軍司交往過密,傳出去總不大好聽,元歸政也不想永昌侯府從此就給寧王府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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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走回東廂院,朝袖手站在窗前,望著外麵院的高宗庭,拱拱手說道:“讓高先生久等了。”
“製置使客氣了,”高宗庭說道,“永昌侯爺走了?”
“走了,”林縛說道,“他想從津海取六萬石米糧,我已經應了他。”
“除了交給戶部了,你在津海還存了多少米糧?”高宗庭問道。
“李兵部要打遼西,我可以再額外供應十萬石糧,”林縛說道,“我本計劃先打下岱山、昌國,將奢家水營壓製在內線、沒有作為。在那之後,靖海水師主力才能脫身北上。李兵部要是能在那之後再打遼西,我至少能在北線壓製高麗水軍,並打擊遼東沿海。如今,我雖然向寧王拋出用兵計劃,但不曉得會不會有人背後拖淮東的後腳、給奢家通風報信。我想,再順利也要在明年秋後才能將靖海水師主力抽出來。李兵部為什麽不極力阻止陳芝虎南下?這時候隻用薊北軍去打遼西太凶險了!”
“李帥又能有什麽善策?”高宗庭鬱苦的說道,“李帥雖居兵部尚書之位,然而朝廷諸公,李帥是最後一個知道陳芝虎調令的。李帥進宮勸諫,連皇上的麵都沒有見到,皇上讓人問李帥,五年之期過去多久了?就算陳芝虎不南調,李帥今年不打遼西,也要被趕下台去!”
“……”林縛無言以計,他在江寧還處處吃憋,李卓在燕京的處境又怎麽能好?想了片刻,又說道,“既然他們這麽忌諱李兵部掌握兵權,高先生為何不勸李兵部交出兵權?”
“我勸過,”高宗庭疾首說道,“李帥說他去打遼西,能多些希望;即使敗,退回就是,也不至於撤退傷了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