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稍補一下前麵的缺更)

林縛騎馬走陸路破曉時分就到山陽縣,但是津海號等船差不多昨日同時間從沭口營寨出發,一直到朝陽升上樹梢時,才趕到山陽城北的渡口來接林縛登船。

林縛登船,去北岸觀望泗口地形,數百輕甲騎則走官道先行去沭口南岸渡口坐船渡淮。

船隊離北岸還有三四裏遠,就有七八艘漿船從河汊子口的蘆葦蕩裏駛出來攔截。

泗水入淮的河汊子寬十七八裏,除了當中三四裏水道外,其餘差不多都給蘆葦蕩覆蓋,林縛站在船頭,一時看不到蘆葦蕩的盡頭。雖比清江浦的蘆葦蕩規模小些,但也形成掩護流民軍戰船的天然圍障。

那七八艘船狹窄細長,每艘船都是六人操槳,快如機梭,除操槳手外,還有二十多個流民軍兵卒赤膊袒胸的持刀盾站在船上。船未殺到近前,倒能從他們的眼裏看到砭骨的殺氣。

劉安兒所部有好些人是水匪、漁民出身,操船水戰的工夫不弱。轉戰漢中後,流民軍一度將手裏的戰船都放棄掉,現在所擁的一些戰船絕大多數是征用民船加以改造。

津海號是林縛的座船,輕易不會接敵,護航的船隊裏,兩艘集雲級戰船、兩艘海鰍船、四艘艨艟戰船破浪而出,上前拒敵。

集雲級戰船遠行時依賴帆桅,但船上設有十六副大櫓以用於接戰,四人合力操作一副大櫓,短時間裏逆行比順風順水還速。

船體相差甚巨,流民軍的戰船又沒有數量上的優勢,集雲級戰船還沒有發力,兩艘海鰍船操槳迎上,衝入那八艘流民軍梭形戰船之中橫衝直撞,如狼入羊群。

仗著船形的優勢,不一會就撞翻兩艘敵船。

餘下六艘梭形戰船見機不對,也不及趕去撈起落水之人,掉頭便往蘆葦蕩裏逃去。

“倒是想誘我們追進蘆葦蕩!”葛存雄站在林縛的身邊,盯著這起小規模的接觸戰看,見流民軍戰船稍有失利就往蘆葦蕩裏鑽,便下令約束戰船不得進蘆葦蕩追擊,指著一邊就有五六裏縱深的蘆葦蕩,跟林縛說道,“當年在淮上,船小打不過官府的大船,便誘他們鑽蘆葦蕩,引他們在淺水、窄水裏擱淺,那樣宰割隨意了,倒沒有想到今日會給別人拿這招對付……”

說起來,最早隨劉安兒舉旗造反的那一批人都是抗捐抗稅的漁民船夫,葛氏兄弟早年也是率領抗捐抗稅漁民跟官府作對,走投無路才離鄉出海。

蘆葦蕩難以對付,不過這河汊子口的蘆葦蕩規模還不能跟清江浦比,使船到上遊,順著水流傾倒足量的燈油,能借到風勢最好,這十數裏方圓的蘆葦蕩雖然還是嫩青,也能很快燒個一光二淨。

當世燈油不便宜,堪比肉價,要將這一片蘆葦蕩燒盡,怕要數百大桶油。

江東左軍雖說有了些底子,但也經不住前哨戰就如此揮霍。

流民軍有船出來騷擾就派船拒之,但也不會去追擊藏入蘆葦蕩裏的流民軍,林縛將泗口附近的地形看了個遍,也沒有心思打擊藏在蘆葦蕩的小股流民軍,便逐流而下,趕往沭口。

黃昏時,看到新募的萬餘渡淮援軍正在前往山陽的官道上結營紮寨,林縛心裏疑惑,派人登岸召肖魁安、馬如龍上船。

靖寇製置使雖是臨時的差遣,但林縛對地方軍事有節製之權。

林縛雖然漠不關心劉庭州在淮安城募義勇組新軍的事情,但是劉庭州卻必須將整個過程具文知會林縛。林縛知道渡淮援軍以肖魁安為主將,以馬如龍為副將。

林縛相喚,肖魁安、馬如龍躲不開,不得不上船接受詢問。

“看今日的天氣,會有星月照路。你們又是沿官道而行,北岸又沒有需戒備之敵,離山陽就三十多裏的路途,你們為什麽會中途停下結營?”林縛蹙眉看著肖魁安、馬如龍二人,“連夜趕去山陽,不是更好嗎?”

五月中旬,因為宵禁違令,馬如龍給林縛硬生生的摘掉左營校尉的武官銜。這一次劉庭州募義勇北上援徐州,馬家出錢出人,馬如龍倒是借機在渡淮援軍裏謀得一席之地。

“倒不是我們有意拖延,而是這些新卒稍不注意,拿了安家銀扭頭就逃。夜裏趕路,防不甚防,劉大人不得已才吩咐我們頂著大太陽心趕路……”肖魁安回答道。

這還沒有出淮安境,新卒就冒出逃亡的問題來,何況時間這麽倉促,也無法甄別出流民軍混進來的細作,也真是讓人憂心的。

林縛送肖魁安、馬如龍上岸,繼續東行。船隊逐流而下,行速甚疾,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便趕到沭口營寨。

相比較渡淮援軍的拖拖拉拉、一團亂麻,趙虎率六千新卒已經在黃昏之前就全部渡過淮河,進駐北岸的沭口營寨。

沭口營寨也是山陽灣的東頭上,沭水河從這裏並入淮水。

林縛早在兩個多月之前,就牢牢掌握了這裏,北岸修築的沭口營寨固若金湯,除有常規旱營外,還建有水寨,還在南岸修了渡口,方便運送兵馬與軍資。

林縛登岸後,也不耽擱,帶著到渡口迎接的秦承祖、寧則臣等人,直接往指揮棚裏鑽,邊走邊說道:“有什麽吃食,涼麵稀粥什麽的,有就端些上來,我們邊吃邊議事。從明天開始,親衛營的新卒都要輪流拉出去打,全麵加強與敵接觸作戰,要在兩到三天時間裏,將陳韓三所部的斥侯都壓縮回窄橋……”

“這個難度可不小,”秦承祖說道,走近指揮棚,將地圖拉出來鋪在木案上,指向沭口營寨北麵二十餘裏外的一個點,“陳韓三在窄橋的封河大營駐有一萬五千精兵,其中兩千人是跟陳韓三很久的騎兵,騎兵數量要遠遠高過我們。今日親衛營渡河,動靜頗大,陳韓三派來斥侯警覺的遊騎數量大增,差不多有三四百騎,”又連續指出沭口營寨周邊的幾個點,“我們要派步卒先在這裏、這裏,還有這裏結營立寨,才能限製陳韓三部遊騎的活動……”

“要是我們對陳韓三在窄橋的封河大營發動強攻,陳韓三會有什麽反應?”林縛問道。

寧則臣說道:“渡淮援徐,我們的主攻方向若是陳韓三的窄橋大營,一般說來,破之我們便能將沭陽守軍接出來。接下來還要合力攻下剡城,才能越過沂水。同時也要有船從泗口進入泗水接應,不然我們就算能走陸路趕到泗水河畔,也會給攔在徐州境外……”

葛存雄說道:“流民軍在泗陽沒有能力封鎖那麽寬的河汊子口,但在宿豫、睢寧兩地都有攔河封船的措施。水營要從泗口進入泗水,一路要連破流匪在宿豫、睢寧所建兩座攔河大營。考慮到一旦戰事興起,流匪會隨時加強這一路的防禦兵力,多久能突過去,還真說不好……”

“關鍵看劉庭州率渡淮援軍能不能成功渡河了,渡河後能不能成功對泗陽守軍造成壓力,要讓劉庭州將宿豫、睢寧的流民軍往泗陽吸引,”秦承祖說道,“我們在劉庭州之前,對陳韓三的窄橋大營越是虛張聲勢,陳韓三就越會懷疑我們北上援徐的決心……”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林縛點點頭,說道,“想來陳韓三應該能確認我與劉庭州的不和。”

秦承祖說道:“換作他是你,多半會坐觀劉庭州渡淮送死,更沒有可能孤軍深入、涉險去救嶽冷秋這個大敵。劉庭州率援軍渡淮打泗陽,就能坐實他們的猜測,打消他們的疑慮……”

秦承祖等人與陳韓三打了十幾年的交道,更在他手裏吃過大虧,對陳韓三的熟悉,怕是流民軍的其他將領都遠不及。

林縛考慮了一會兒,對葛存雄說道:“你率第三水營西進,全力助劉庭州渡淮。我再簽一封令函你帶去給劉庭州,將山陽縣守軍並入渡淮援軍之列,給他一起帶過淮河作戰……”

山陽縣守軍屬於新整編的淮安府軍之列,守鄉土為其根本責任。

劉庭州雖為知府,但沒有林縛的同意,不能調府軍渡淮作戰,隻能另行召募民勇組建渡淮援軍。

比起渡淮援徐之事來,確保守淮防線無憂更為重要。

劉庭州所建的渡淮援軍,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借著自願的借口,從府軍裏召募的能戰之兵,不足兩成。劉庭州即便能成功渡淮,也不能在泗陽形成牽製性的力量。

洪澤浦亂起之後,山陽縣長期頂在第一線,守軍戰力不錯,林縛在這時刻調山陽縣守軍隨劉庭州渡淮作戰,主要是不希望劉庭州渡淮後打得太難看。

更主要的原因,山陽縣守軍調走後,守淮防線在最關鍵的位置會出現空擋,在劉安兒、陳韓三等流民軍將領看來,江東左軍更沒有可能會在這時候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