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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狐占據長山島,蘇庭瞻數度派人說項,都不能降服,想來也是桀傲不遜的主。這樣的人物,奢家在過去幾年滲透、控製東海寇勢力時,遇到也遠遠不止一個兩個,所以也沒有引起多少警惕。
占島為王,沒有大勢力依靠,雖說辛苦危險,在刀口子舔血,但也逍遙快活,無拘無束,畢竟沒有幾個人生來甘作家奴,受人拘束——奢家對東海寇最初的滲透跟控製,也是主要借助到蘇庭瞻,進而搞東海寇十三家聯盟。待有一定根基之後,才將爪牙露出來,不動聲色的將異己勢力清洗掉,但也有三四家始終不肯馴服,鬥不過這邊,便或往南或繼續往東麵深海尋找海島立足——奢家對此也鞭長莫及。
奢飛虎、秦子檀他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長山島與崇州有勾結的可能,不過東海狐出現在東海的時間要早於林縛崛起於江寧,此外,就以現在的形勢而言,東海狐棄奢家而暗附江東左軍的可能性也甚微。
十月初旬,東南、西北季風交相往替,錯雜難料,但長山島踞大橫島不足三百裏,侯著順風時,揚帆而行,晝夜之間足以奔襲。
奢飛虎沒有那麽多的水磨工夫,潛至虞東過江偵察的斥候確認江東左軍的舟師主力確實返回江門休整,他就集結這次帶到大橫島來的援軍以及蘇庭瞻所部的部分守島兵力,大小海船近百艘,加上槳帆手,兵力多達六千餘人,以雷霆之勢往長山島猛撲過去。
這樣的兵力,就算在海上與江東左軍的舟師主力遇上,也有一戰之力。
一旦在長山島登灘後,便能以強勢壓迫占據長山島的東海狐勢力低頭——就算東海狐不低頭,以六千精銳強攻一座孤島,還不是輕而易舉之後,待迅速占領長山島之後,主力又可以乘風南下支援浙東的戰事。
深秋之後的大海就像馴服的湖泊,十月十一日午時的太陽耀眼的懸於中天,海水碧藍如玉,萬裏無雲,是征戰殺人的好戰場,近百艘戰船編成兩個縱列前行,前後銜接有四五裏長,遠看去就像海上長城。
奢飛虎站在座船的甲板上,能率如此艦隊進襲海島,也情不自禁的生出天下我有的豪壯氣概來。
長山島在遠處露出一角黑色的島尖影子時,一艘如梭哨船出現在視野裏。未等這邊派快船追逐,那艘哨船上就升起一炷衝天的黑色狼煙,在海天之際,是如此的鮮明耀眼。
“東海狐倒也不簡單,究竟想到在哨船上堆放烽火狼煙示警……這個法子,我們要學,在海上至少能提前一個時辰示警。”奢飛虎看著往長山島方向逃竄的哨船,語氣輕鬆的跟身側秦子檀以及他大哥手下派來援救大橫島卻給他強邀去攻打長山島的將領餘文山等人說道。
此時長山島才露出島尖,差不多還有四五十裏的海路,看這風勢,還需要兩個時辰就才趕到,不過要預防長山島東海狐出島海戰,這邊也要變換一些船陣,做些準備,奢飛虎不善水戰,他對餘文山說道:“此間事便交給你了……”他回艙內養精蓄銳,等著到長山島親自指揮登島作戰。
誰在沒有注意到在船隊的西麵海域上,停泊著兩艘漁船在看到這邊狼煙升空之後,就迅速升帆西行。
約一個半時辰之後,距奢飛虎所率的奔襲船隊差不多在百裏之外,兩艘漁船同時扯去偽裝,點燃船艙裏的狼煙,一艘船接一艘船的,將軍情迅速傳回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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嵊泗之敵猛撲長山島之軍情傳遞到江門時,夕陽正照得江水金波粼粼,林縛坐在沙堤上,漫不經心的用一方綢布擦拭明晃晃的刀口,看著遠處海中升上青空的狼煙,在海天之際竟有些刺眼。
東海寇在左近必然也潛伏有斥候哨探,林縛心裏想:倒不知道這些斥候哨探看到這升空的狼煙,會做出怎樣的判斷。不管怎麽說,待這些哨探將這邊大軍出動的消息傳回大橫島,再由大橫島派船追上猛撲長山島之船,最快也是明天黃昏之後的事情。
林縛將刀入鞘,手撐著沙堤站起來,對站在左側的趙青山、葛存雄二人下令道:“著你二人,即刻率靖海水營第一營直撲大橫島,占據金雞山北部灣口,肅清兩岸殘敵,為我隨後趕到之主力強攻金山雞據點創造有利條件!”
趙青山行禮折身下沙堤,登上小船,駛向停在江門島東側的靖海水營第一營艦隊。
第一水營船一直處於備戰狀況在此前的大橫島激戰中受創甚微,回江門後,不需要什麽休整,一直處於備戰待發的狀況。趙青山登上船,使傳令兵揮舞令旗向這邊示意,便傳令出動,率第一水營再次猛撲大橫島而去。
林縛不去救援長山島,對於奢家來說,他們不缺兵員,即使趕往長山島前後夾擊,將猛撲長山島之敵擊潰,也無法使奢家傷筋挫骨,他的目標是嵊泗諸島!
隻要攻克大橫島據點,占據嵊泗島鏈,就能較為徹底的封鎖住東海寇進入北麵海域的通道,威脅岱山、塗山之敵——占據戰略地形上的優勢,鶴城困守之敵不過是芥末之患。
林縛對身側葛存信、孫文耀、周同、趙虎等人下令道:“著你四人,立即組織第二水營將卒、崇城步營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將卒及諸鄉兵勇登船,於天黑之前完成集結,不得有任何延誤,隨我往大橫島進發……”待葛存信、周同等人各自去準備,林縛跟敖滄海說道,“這一戰若是順利,你也出來領兵吧……我要你去守嵊泗島鏈,報仇之事,急切不得。”
敖滄海點點頭,行了一禮,帶著一隊騎兵離開沙堤,往崇城方向馳去。
林縛估計留守大橫的敵軍在一千到兩千之間,為確保能強攻下大橫島,除了靖海水營兩營主力悉數出動來,還將崇城步營第三哨、第四哨從北線戰事秘密調來,匯合第五哨(趙虎部、原守獄武卒改編)就有近八百名精銳武卒,此外就兩千較為精銳敢戰的縣兵民勇。
偷襲大橫島的總兵力達到五千餘人,將崇州大半精銳抽出,除第一水營船隊編製如故之外,第二水營編入大量的民船以運兵卒。
雖說會派船在海上攔截東海寇的哨探,但是茫茫大海,林縛很難保證這種攔截會有多大的效果。
一旦猛撲長山島的嵊泗之敵——林縛幾乎能肯定這股敵軍會由奢飛虎親自率領猛撲長山島而去——及時得知大橫島被偷襲的消息,能做出的反應不過幾種:
一是回援大橫島,與江東左軍在大橫島決戰;一是乘江東左軍主力偷襲大橫島之時,折向猛撲江口,奇襲崇城、紫琅山;一是奔鶴城,解鶴城之圍,合兵之後,從崇州東北猛撲紫琅山。
林縛需要在崇州留下足夠多的牽製兵力,除了崇城步營第一哨、第二哨武卒及騎營外,使敖滄海率親衛營也留下來,一旦撲長山島之敵突襲崇州,他們至少要在民勇的配合下,將決戰的時機拖到林縛率主力回援崇州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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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寇不想在北線打大會戰,林縛也不願意打大會戰,此時的江東左軍還不具備打大會戰的條件,但沒有辦法,局勢如此,硬著頭皮也要打。
四天之前奔襲大橫島,一戰清除東海寇在金雞山據點北麓灣口的營堡,撞沉、燒毀敵船七十餘艘,殲敵近千人,這戰看上去輕鬆,靖海水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
近四百人的傷亡且不說他,靖海水營在此戰有二十六艘戰船損毀嚴重。在灣口就沉毀以及返航時被迫鑿沉的戰船有十二艘,包括兩艘集雲級戰船。
此外還有一艘津海級戰船與兩艘集雲級戰船與其他十艘中小型戰船給拖入船塢要修理很長時間才能再度編入水營。
靖海水營最後一批新增的戰船差不多在這一戰消耗掉,這樣的水戰規模,事實上還算不得有多大。
將來東海寇一旦蠶食浙東的戰略執行成功,他們雖說在海上戰船處於劣勢,但是拚數量,拚消耗,也能很快將靖海水營拖垮。
這次要不是早就在觀音灘征用大量的民船,林縛這次連運送五千兵力偷襲大橫島的船都未必能湊齊。
大會戰從來都不是那麽好打了,林縛也不清楚這一戰過後,還能抽出多少不需要休整就能再次投入戰鬥的兵力北上。
北方的局勢又再度緊張起來,今年東虜的動作比去年稍晚,但是根據哨探傳回來的信報來看,東胡人甚至包括許多以前給歸附東胡的遼東漢人,在受到去年破關入寇收獲大豐的鼓舞後,都積極要求編入東胡軍隊要入關來搶劫、大發橫財——東虜的先發部隊已經進抵臨榆、宣化等地。
李卓執掌薊北鎮的時間還短,再說他出任兵部尚書時,薊北軍混亂得很,又受郝宗成的製肘,五六個月的時間,剛能夠薊北軍梳理了一遍,還沒有受實戰的檢驗,很難說有大的成效——在九月末,李卓曾派來信使要求這邊做好北上的準備。
林縛心裏苦笑不己,崇州戰事也未必就會順利,到時候他未必能抽出一兵一卒,再說這時候浙東戰局的走向也不明朗。
受崇州大捷鼓舞,權次卿在浙東也展開收複失地的秋冬攻,林縛最近收到的捷報是九日兩浙郡兵攻克岑港——東海寇在明州境內的最後一個陸上基地,浙東水師出海包圍昌國北麵海中的梅山,並在昌國本島的龍山占領立足之地,打算在全殲梅山守敵之後,就全力攻打昌國本島……
昌國本島一帶的東海寇表現很弱勢,然而在江東左軍奔襲大橫島之後,奢飛虎能從塗岱等島調四五千寇兵來援,可見東海寇在浙東的戰事前期遠沒有盡全力——一旦浙東有什麽變局,林縛還是抽不出兵力去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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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在崇州減免丁稅、徭役及人頭攤派後,地方上就沒有再隱瞞丁口的必要,大量的流戶遂得以浮出水麵,崇州縣在籍丁口有二十萬,已經是江東郡人口繁多的大縣。等大量流戶浮出水麵,初步清算的丁口已經超過三十二萬,實際丁口還要更多。這樣的結果,鑿實嚇了人一大跳,多山少地的郡府,一府之地丁口也不過三四十萬。
以崇州三四十萬的丁口,北地流民又占了相當大的比例,清查田產,也能確定崇州之地要遠遠超過在籍的一百五十萬畝良田。
可以說崇州的戰爭資源有相當大的潛力可挖,但是再大的潛力也需要時間去挖。
江東左軍剛剛在崇州紮下根基,時間還是太短了,還沒有什麽積蓄,底子還薄得很,無論是戰船以及兵甲等戰爭物資的穩定供應以及後備兵員的培養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進行積累。
林縛現在幾乎在追著時間跑,寇兵攻陷鶴城塞的當天,修築新城的民夫甚至都沒有因此歇工、下工地。
與其相對應的,就是銀子如水般的往外流。
林縛率江東左軍進駐崇州時,手裏還有三四十萬兩的存銀。清除僧院勢力,除了獲得大量的屯田外,直接清繳寺產,也得了好幾萬兩銀子。家資極豐,但是到這時候,除了咬緊牙關擠出八萬兩銀子作為清淤運鹽河的啟動之資,除了十萬兩銀子做軍資絕不能輕動外,北上勤王所得的積蓄也因此一空——內府倒也積攢下近十萬銀子,真要動用的話,也撐不了多久。
等崇州戰事基本結束,撫恤銀又是一很大筆的開銷。
要是可以,林縛更願意率軍去合擊猛撲長山島之敵,這樣更穩妥。雖然奪去大橫島的機會變得渺茫,但也不用擔心崇州後路被襲——但是浙東局勢不明,以後可能就沒有這麽好的奪奪嵊泗諸島的機會。
這個險必須要冒,不然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對奢家、對東海完都無法獲得地形戰略上的優勢。
林縛輕輕的拍了拍額頭,將以後的煩心事留到以後,眼下他就是要不顧一切拿下大橫島,為江東左軍在未來的天下變局中多贏得一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