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擠進人群裏,扯住趙能的領子一把拖出來,一巴掌又脆又響的打在他的臉上。
趙能看見林縛從暮色深處氣勢洶洶的衝進來就有發愣,給他這一巴掌更是直接打蒙,眼冒金星、耳朵給扇得嗡嗡的響,捂著火辣辣痛的臉直愣愣的看著林縛。
白沙縣劫案早就傳遍上林渡,不管趙能如何為自己辯解,在外麵林縛為主、趙能為仆,林縛在外下落不明,趙能獨自逃回來卻說林縛給劫匪殺死,這就是無法饒恕的過錯。這一巴掌打得趙能百口莫辯。
那些個給趙能領過來堵外鄉人的鄉勇以及騾馬市裏圍觀的村民也發愣的站在那裏。那些個鄉勇、村民並不知道昨日林家大宅裏發生過什麽事情,他們起先都以為林縛回來林家會替林縛出麵責罰趙能,等看到趙能在二公子鞍前馬後蹦躂得歡快,又都理所當然的認為林縛即使考中舉人在林家眼裏仍是個地位及不上家生子的廢物,哪裏想到這個一向膽小懦弱的林秀才會親自來找趙能的麻煩,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扇了趙能一記響亮的耳光。
看著林縛拽住趙能的領口將他往外拖,眾鄉勇及圍觀村民看了也不便上前將林縛拉開,隻有幾個平時受過趙能恩惠的鄉勇在邊上勸說:“秀才爺,趙能得罪你的事情是不是先緩一緩?他正替二公子辦事呢,二公子還在隔壁等信呢。”
“他在替二公子辦事?他這個奴才,棄主逃生,逃回來也就罷了,竟然為了逃過責罰,在背後編排我,他有什麽資格替二公子辦事?”林縛問道,“你們倒是問一問這個奴才,他還有什麽臉替林家辦事?”
林縛一手拽住趙能領口、一手抓住他肩窩,抓得很有技巧,趙能隻覺得呼吸困難,想掙紮又生不出半點力氣來,哪裏還給自己辯解。
其他人都愣在那裏,總不能說二公子袒護趙能吧,再說林縛最後那句話挑明這是林家內部事,他們這些小嘍嘍哪裏還敢囉嗦林家的內部事情?倒是有兩個機靈的悄悄退走去找二公子,其他人也顧不上圍逼販馬的外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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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林續宗在鄉營等著趙能將那幾匹好馬強買過來,沒想到會有人跑過來告訴他趙能給林縛在騾馬市裏揪住打了一頓,他心火直竄腦門:“他吃了豹子膽!”朝報信的人踹了一腳,罵道,“你們這些廢物,就看著趙能給個軟腳蝦欺負!”將寒衣披上,帶著兩扈從抬腳就往騾馬市而來。
騾馬市這邊,光線昏暗,驢鳴馬嘶,一股子牛馬尿騷/味撲鼻而來,林續宗皺著鼻子,走將進去看見趙能跪在地上而林縛一腳踩在趙能的肩上,滿肚子邪火無法發泄,掄起老拳就朝林縛的臉上打過去:“你娘的吃了豹子膽,敢來鄉營惹事!”
林續宗這一拳邪火極盛用上吃勁的,沒想到林縛閃過去,他整個人收不住手往前直衝去,林縛身子閃開時,不經意的提了一下膝,頂在林續宗的側肋上。
林續宗衰嚎了一聲,但他整個人跌勢未止,其他人想攙他卻來不及,他一頭撞在馬棚柱子上摔倒。頭撞柱子上倒不疼,直接側脅痛得直吸氣,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麽給林縛踢上一腳,隻當是湊巧,但是痛得厲害,心裏也愈發的惱火,手撐地想站起來,卻覺手撐處熱乎乎的粘稠,低頭看去一堆馬糞就在柱子邊沒有給及時清理掉……
“二公子,你是做什麽?”林縛冷眼盯著林續宗,“二話不說,衝過來就給我一拳,想仗著本家欺人不成?我林縛哪裏得罪過你?”
“日你先人,你娘給狗日了,老子要在這裏買馬,你他娘的過來壞事,老子不打你打誰?”林續宗發恨的拿綢袍子下擺擦手上的馬糞,恨得不顧一點廝文,見扈從過來攙他,恨罵道,“你們不把這絕戶子抓起來丟河裏去,難道看著他在這裏發瘋?”他話音未落,看見眼前寒光閃過,還沒有搞明白是怎麽回事,隻覺得脖子上冰涼刺痛,已經給林縛拿刀架在脖子上了。
“二公子,我敬你是本家少爺,剛才已經忍讓,你卻出口辱我先人,我今日便是殺了你,也不過是削去功名、流放充軍而已,”林縛一把揪住林續宗的發髻,冷冷的說道,“我林縛做了二十年的軟腳蝦,你也看不起我。你有膽再辱罵我先人一句,你看這刀會不會再往前切三分?”
這一刻的震撼力要遠遠強過林縛剛衝進來扇趙能巴掌那一刻,在場的鄉勇、村眾就看著給林縛殺氣騰騰的拿刀架在林續宗的脖子,一齊的退後半步,就怕林縛一衝動真將二公子給宰了。
林續宗人高馬大,但是發髻給林縛拽緊,右膝跪地,膝蓋彎給林縛一腳踩住,想掙紮都掙紮不動。
誰都沒有想到二公子指使趙能領著人強迫外鄉人賣馬眨眼間會演變這樣火爆的場麵。除了林氏閥主林庭訓,二公子林續宗便是上林渡的吃人老虎,何曾見過有誰敢在上林渡忤逆過他,誰能料到會是眾人眼裏最沒有膽識的林縛凶悍無比的拿刀架在他的脖子逼他跪下。
林續宗不信林縛敢殺他,他掙紮幾下,沒能從林縛手中掙紮,眥目欲裂,罵道:“你這個絕戶子,有種將我殺了,看你有沒有命在?看你父母會不會給畜生刨了?”林縛抓住林續宗的頭發讓他的頭抬一抬頭,“不要急著尋死,你隻要去我父母墳跪頭謝罪,我怎麽會殺你?你也不用嚇我,我膽子小,指不定手裏打顫,將你的脖子割斷掉。”
林續宗看著林縛森冷的眼神,心頭也覺有寒意,這明明是敢殺人的眼神,而且他手裏的刀輕輕壓著自己的脖子絲毫不見顫抖,他不明白這軟腳蝦何時有了亡命氣概,但他絕不想自己的性命喪在一個失心瘋的亡命之徒手裏,脖子梗在那裏,雖然肚子快給氣炸了,還是能保持理智閉上嘴,卻也不敢輕易認錯。
這場麵鬧大了,林續宗與林縛在那裏僵持,林續宗的幾個扈從一麵小心翼翼的勸林縛莫要衝動,卻暗中尋機要將林縛撲倒,將林續宗給救出來,但是周普護在林縛身後,還一手搭著二公子林續宗的肩膀,豹眼環視,哪可能給他們這些機會,這些扈從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那幾個買馬的外鄉人已然將腰刀摘下來拿在手裏。趙虎也要過去幫林縛,林縛卻朝他踹了一腳,喝罵道:“二公子將你從鄉營趕走,你還要來幫他,你不怕好心給狼再吃了。”
趙虎身子敦實,給林縛踹中大腿外側,身子崴了一下差點沒有摔倒,也明白過來林縛什麽意思:這幾個外鄉人肯定跟周普一樣都是淮上流馬寇,那幾匹好馬也肯定不願給二公子強買過去,得罪勢不可免,還不如得罪個幹淨,抽手之後就避走江寧,也不怕二公子敢派人追殺到江寧去。
林縛與周普抽身而走都沒多大關係,但是趙虎家人都還留在上林渡,即使有七夫人照應,還是要擔心二公子事後會報複,林縛這才一腳將趙虎踢開說這番話。
“千萬莫傷了二公子的性命,有事好好商量,二公子剛剛也是情急說錯口,你便饒他一回。”趙虎假模假樣的說了兩句好話,轉身就離開騾馬市,朝渡口奔去,他要趕回家通知陳恩澤準備跑路。有那幾個外鄉人、有周普在林縛身邊,他們手裏還扣住林續宗,趙虎也不擔心他們會出什麽紕漏。
坐船去北岸時,對麵也有一艘船來,就聽見對麵船上有人在問:“你們是不是從騾馬市那邊過來,騾馬市到底發生什麽事情?林縛那畜生到底吃錯了哪門子藥?”
趙虎聽是家主林庭訓的聲音,心想他來得好快,不知道是誰飛毛腿報信。趙虎不便再趕回去通知陳恩澤,再說船家聽到林庭訓發話就不會再聽他的,隻希望陳恩澤聽到消息夠機警,主動吩咐船家靠過去,借著月光,看見七夫人、林景昌都站在船頭,林庭訓急得直發抖。
“我是村西頭的趙虎——林縛在騾馬市揪住趙能問為何編排他在白沙縣的事情,二公子大概聽信了別人的誤傳,跑過來要打林縛,威脅著要將林縛父母墳塋給刨了,林縛氣不過將二公子劫持在那裏,這時候正僵持不下,我正要過岸請老爺去拿主意呢!”
“畜生,畜生!”林庭訓嘴裏大罵著,不知道他是罵林縛還是罵自己的二兒子。
七夫人眼睛盯著趙虎看;趙虎心虛,頭轉過去。
林景昌在那裏急著直跺腳。
兩船一並往南岸靠去,顧長順將佩刀拿在手裏,與其他三個護衛擁簇著林庭訓上岸,七夫人稍落後一些,神色嚴厲的低聲問趙虎:“到底怎麽回事?”
“我說的句句是實情。”趙虎在七夫人麵前說謊臉漲得通紅,月光下也看不出他臉有多紅。
七夫人卻是不信他的話,低聲說道:“你們在縣裏做下什麽好事還不夠!回來就惹這麽大禍!”
趙虎微微一怔,心想難不成他們在縣裏識破刺客救下梁左任的事情已經傳到上林渡,見七夫人已經小步追上林庭訓,他也隻能放下心裏的疑惑,先跟著去騾馬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