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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海臨死之時也沒有想透自己因哪般而死,失去生機的身子委頓癱倒在血泊裏,佛門袈裟也給鮮血染紅。
圍觀的信眾起初還圍聚著嘩鬧,給僧眾鼓動起來要製止江東左軍強闖山門,更有甚者還撿磚石擲來,待林縛一言不和就動手殺了佛門高僧慈海後,這些信眾便給震住。待山門前的甲卒抽出刀兵,他們就一哄而散,不敢再聚前嘩鬧生事,怕惹禍上身。
寺院裏的僧人原以為江東左軍再猖獗暴戾,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拔刀殺出家人,便數十人在山門前盤膝而坐,要以血肉之軀阻止江東左軍強闖山門。哪裏能想到眨眼間住持就給林縛一刀刺死,山門前近六百甲卒抽出刀兵來作勢就要強攻山門。
山門前的僧眾措手不及,無所適從——有些僧人聞聲伏首就擒,有些僧人性子暴烈,要衝過來給住持報仇,敖滄海當然是毫不留情的命令甲卒拿刀兵殺之;其他僧人看到江東左軍圖窮匕現、濫殺僧眾,給嚇破膽,爬起來慌不擇路的就往山門裏逃——敖滄海則率甲卒緊跟著強攻進去。
江東左軍聚集山門前鬧事,要強闖山門借寺院駐營,自以為沒有露出半點破綻的慈海也沒有想別的,還以為江東左軍隻是借這個機會想敲詐寺裏的錢財——除了鼓動信眾與僧眾一起嘩鬧阻止江東左軍強闖山門外,慈海在紫琅山北麓山門內還暗藏了一百四五十名僧兵防止事勢不受控製。
藏在山門內的一百多僧兵也斷斷沒有想到住持慈海在幾句話的工夫裏就給林縛一刀刺殺。這個變故是如此的突然,毫無征兆,直到敖滄海率江東左軍第一營甲卒強闖進山門之後,他們才想到要衝出來抵抗。
慈海沒有想到林縛如此布置意在屠寺,他雖在山門後暗藏僧兵以防萬一,但也怕露了馬腳難以收拾,隻讓僧兵隨身攜帶戒刀、佛棍。不要說穿鎧甲了,連重兵器都沒有幾樣——這百餘僧兵雖是暗藏精銳,兵甲不利,又以少抵多,豈是如狼似虎江東左軍第一營精銳甲卒的敵手?
山門猝然接戰,陌刀手、刺槍手、刀盾手從山門進擊,弓弩手爬上院牆射殺,仿佛就是眨眼間的工夫,就將湧出來百餘僧兵殺潰,使他們倉促往寺院裏退散。
普通僧眾裏也許有給蒙在鼓裏的無辜者,斷沒有冤枉僧兵的道理,也根本不能給僧兵反應的時間,第一營甲卒進入山門後立時分作三隊,由哨將統領,分別殺向山頂禪院及瀕江的南山門……
“好一個佛門清靜之地!”林縛看著山門內的僧兵給殺潰,冷聲譏笑道。瞅了吳梅久一眼,才翻身下馬來,將腰間佩刀解下,拿在手裏,不顧倒伏在腳下慈海和尚的屍體,站在山門前的空場裏督戰,隨他從崇州城返回的百餘護衛散開警戒。
這邊動手後,按照部署,寧則臣率第四營武卒從紫琅山東麓破開廣教寺在山腳下來的院牆,從東麓石徑登山直取山頂禪院,趙青山率第五營武卒封鎖紫琅山西北麓,曹子昂率第三營武卒乘船從江麵封鎖紫琅南麵,並監視軍山水寨寧海鎮水營的動靜,確保全殲暗藏廣教寺裏的僧寇。
吳梅久臉色蒼白,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大越曆十二朝而至崇觀帝,倒有四帝信奉佛教,使得佛教在中原長盛不衰。
僧院有免丁稅田賦的特權,自然地方上就有人將田地、人身寄到僧院名義,逃避丁稅、田賦,僧院自身也從中享受大量的好處。久而久之,僧院也占有大量的田產,緇衣戶(僧、尼)數量也越來越龐大,收租放貸、收押典當的營生也幹,與地方鄉豪勢族實際上沒有什麽兩樣,形成不容小視的僧院勢力。
僧院養僧兵本就是常態,民不舉官不究,就跟鄉豪勢族養家丁武夫守家護院一個道理,總不能按一個通匪謀逆的罪名。
看著山門前的僧眾喊爹喊娘的逃散,山門後的僧兵給無情的屠殺,不要說吳梅久,還不知道內情的李書堂、李書義也是目瞪口舌,完全不知道林縛是為哪般,讓江東左軍大開殺戒——今日江東左軍在紫琅山東麓河口子登陸完全是為這場殺戮而來。
“佛門是清靜之地,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拾吧?”李書義猶豫了片刻,附耳跟林縛小聲說道。
“你說要如何收拾?”林縛看了李書義一眼,問道。
“要是找不到通匪的罪證怎麽辦?”李書義小聲問,“大人事先有沒有做準備?”
林縛嘴角淺笑,見吳梅久豎起耳朵想聽這邊的談話,說道:“東海寇侵崇州,四千寇散於紫琅山南江麵,你們當真以為東海寇是虔誠的信眾,才沒有動廣教寺一根毫發?”
吳梅久心神一凜,這麽說廣教寺確實有通匪的嫌疑,但是也難說,海寇行船於海上,還真有些人很忌諱瀆神之事,他心虛的問道:“要是找不到罪證,怎麽收拾?”
林縛沒有回答吳梅久的這個問題,拿刀鞘撥了撥慈海和尚的屍體,看到他此時猶睜著銅鈴一樣的雙目,仿佛是死不瞑目,心裏冷笑,暗道:怕是慈海到現在還自以為掩藏得很好,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的確,奢家利用廣教寺作為其在江口最重要的一處秘密據點及中轉站,的確掩飾得很好,不要說崇州縣地方毫無察覺,寧海鎮在軍山水寨的駐軍近在咫尺多年,也沒有發現廣教寺的異常,像陳千虎、蕭百鳴等寧海鎮駐軍山的將領甚至還是廣教寺的信眾,與慈海和尚的私人關係頗佳。
可惜啊,慈海一心想替奢家拉攏蕭濤遠及其他寧海鎮水營將領,根本就沒有防備到會有一雙眼睛便是睡覺也時常在夢裏盯著崇州、盯著軍山、盯著紫琅山。
為防止蕭濤遠對崇州童子案家人不利,林縛、傅青河、秦承祖他們派專人長期潛伏在崇州,監視紫琅山、軍山一帶將近兩年。這世道從來就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慈海與東海寇聯絡再隱秘,手腳再幹淨,也有無數的破綻給林縛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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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教寺名下的緇衣戶甚多,有兩三千人,這些人實際上大多數是寄戶在廣教寺名下逃避丁稅田賦的附近農戶,此外廣教寺在紫琅山北直接占有大量的田產,雇有大量的佃農耕種,山門內吃齋念頭的僧眾實際不多,才百十人,僧兵倒有兩百五十六人。
紫琅山約三十三四丈高矮,廣教寺依山而建,山門設在北麓山腳,江東左軍在黃昏前從北麓山門突然發動攻勢,在天黑之前就徹底拿下廣教寺。
相隔就一兩裏路的軍山水寨在江東左軍徹底占領紫琅山之後,才做出反應,軍山寨都監蕭百鳴坐船過來,質問林縛:一聲招呼不打,就突然對紫琅山用兵是為哪般?
林縛除了當初在海盜船上聽過蕭百鳴的聲音外,在暨陽,蕭百鳴也曾去造訪過他。隻是那次造訪讓蕭百鳴不那麽愉快罷了,林縛根本就沒有見他;不過顧悟塵還是頗為拉攏蕭濤遠等寧海鎮水營將領的。
林縛眯眼看著蕭百鳴,這個蕭百鳴也是舉人出身,屢試不第,投靠蕭濤遠,混到軍山寨都監的位子上,今年有三十三歲,臉麵狹長,眉疏目細,看上去有些陰柔,給蕭濤遠依為最重要的謀士,給薦了官職。
要不是蕭濤遠把軍山寨視為最後一招布置,也不會派蕭百鳴過來坐鎮。
麵對蕭百鳴的質疑,林縛神色平淡的說道:“廣教寺暗藏兵械、畜養僧兵,東海賊寇崇州,廣教寺近在咫尺卻安然無損,我與吳大人懷疑廣教寺有通匪謀逆之嫌疑——要是查實廣教寺有通匪之嫌疑,本官少不了參寧海鎮一本。寧海鎮建軍山寨,與廣教寺毗鄰而居有數年之久,蕭都監真就一點察覺都沒有?”
“你……”蕭百鳴沒有剛上岸就給林縛反咬一口,卻有無法反駁,打落牙齒咽肚子裏去,悶聲說道,“林大人教訓極是,待林大人坐實廣教寺僧眾通匪罪名後,我家都尉會給林大人一個解釋!”
江東左軍兵勢正盛,林縛也官威將顯,蕭百鳴知道在林縛麵前逞口舌之利,不會有好果子吃。短短七八個月事情過去,林縛聲名遠播,便是實際之權勢,也不比他家都尉蕭濤遠差半分。
雖說他們在軍水寨置有八百水師精銳,基本上都能確保是忠於蕭家的,但是又有資格跟林縛在崇州抗衡?林縛除了從津海直接率領返回的江東左軍三千精銳外,西沙島上暗藏了多少武備,蕭百鳴大體上是有些數,至少使這次大寇崇州的八千東海寇沒有敢直接侵犯西沙島。
吳梅久很想跟蕭百鳴解釋這次侵殺山門跟他沒有半點關係,完全是林縛一意孤行,想想也算了,當真是錯殺了,他也逃了罪責,反正這趟是給林縛害死了,心裏怨恨,卻悶在心裏不吭聲。
“該上山尋找證據了,”林縛跟吳梅久說道,又問蕭百鳴,“蕭都監不介意的話,不妨隨我一起上山搜查廣教寺僧眾通匪的罪證!”
蕭百鳴聽林縛如此說,也是氣了半死,偏偏不敢當麵頂撞他,心想要找不到罪證,看林縛如何善了此事!
林縛正要進山門,染了半身衣甲血跡的敖滄海匆忙下山來,附到林縛耳側,說道:“在山頂禪院,有兩個意想不到的人給我們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