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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決堤消息傳回,林縛將諸將都喊到他的營帳來議事,也邀張晉賢、程唯遠參加。

營帳內大燭嗶嗶剝剝的燃燒著,散發出鬆脂油的香氣,掛在營帳內壁、差不多占了半片麵的地圖上,將燕冀平原及周邊地區的城池、地形都大體的表述出來。

帳內氣氛凝重,林縛抱胸站在掛圖前,蹙眉沉思,看到諸將都聚集了,才放下手來,說道:“黃河決堤,具體的決口在哪裏還沒有探出來,不過水已經漫到濟河縣西南了……”

“日他娘的,”耿泉山恨罵了一聲,“虜賊決黃河,恁的歹毒,要毀我朝根基啊!”

營中諸將都憤恨不平,他們雖然取得陽信保衛戰的勝利,但是無法阻止虜兵劫掠加破壞的戰略。

“26日前,虜兵南線主力還在濟南一些,兵部派員到中州郡東北部約束勤王師,到現在,在太行山南麓並無大戰消息傳來。我預測虜兵南線主力攜俘獲西進晉中的可能性不大,其最大可能是從濟南、德州、臨清往邢州收縮,”林縛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指著地圖,繼續說道,“破堤決黃河,一方麵是以水淹來封堵後麵的追兵,一方麵是意在破壞。按照這兩個目標,又考慮到黃河此時水位枯淺,黃河決堤口應該是臨清南、濟南北多處。黃河到臨清之東便是懸河、地上河,從大堤底部破口,可使大水從臨清往北麵傾泄,在平原府境內形成洪泛區。不僅封住西南麵的勤王師,更重要的是將平原府境的漕路也悉數破壞掉……”

此時水勢不大,但是隨著天氣的轉暖,河道解凍,而挖開的決口不能及時封堵,產生的破壞力會越來越大。特別是二月中下旬便會開始的黃河浮冰淩汛,破壞力是驚人的。

也許隨時下層河水的傾泄,上層的覆冰結構已經開始破壞,黃河今年的淩汛說不定會在下遊先形成。淩汛一旦形成,在大量浮冰湧來的威脅之下,以現在的條件想要封堵決口的難度很大。

虜兵南線主力拖到此時才回撤,也是算準了時機啊!

“虜兵南線主力會沿太行山東麓往北,與北線主力匯合後再出關去?”周同問道。

“多半如此,”林縛點點頭,說道,“但是他們一路往北,最終的出關通道還有兩條,一是走京西,從破邊入寇來時路回去,一是走京東……”

“虜兵走京東,會不會去津海?”周同問道。

“很難說,”林縛說道,“按說渦口數寨不在他們的出關通道上,但是相距也就五六十裏,處在虜兵主力掃過的邊緣帶上……”

“大人,鎮國將軍求見……”轅門守值軍官進來稟報。

林縛並沒有刻意封鎖黃河決堤的消息,帶著人將元鑒海迎進來;左堂貴也跟著元鑒海到朱龍坡營寨來。

“聽說虜賊將黃河挖開了?”元鑒海走進大帳,看到諸將以及張晉賢、程唯遠等人都在,他也沒有表示什麽,便直奔主題。宗室子弟被限製參與地方軍政,林縛在營中議事,邀請元鑒海參加隻是禮貌,不邀請他參與也不算失禮。

“是的,雖然還沒有更具體的情報傳回來,基本能肯定黃河從淮清到濟南北的河堤多處給挖開,虜賊為了達到破壞之目標,又考慮黃河此時水位枯淺,虜濟離開濟南後應該集中破壞了北岸……”

“那麽說,虜賊已經從濟南撤出了?”元鑒海問道。

“很可能是這樣,但是具體的情報需斥候回來稟報……”林縛說道,他能肯定東虜南線主力已經撤出,但是其會不會黃河南岸留殿後部隊還無法確認。

“那我代表魯王府有請江東左軍揮師西進、光複濟南,此戰以來,江東左軍戰功炳著,光複濟南之功也應歸入江東左軍囊中……”元鑒海說道。

林縛沒有立即答應元鑒海,他此時更擔心津海方麵的安危,他現在需要更具體的情況,需要知道東虜南線主力從濟南撤退的時間,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要諸軍做好開拔的準備,最快等天亮有進一步消息,再做決定。

東虜南線主力脅裹大量的被俘丁口,龐大冗腫,行進速度快不了,從濟南出發,經過津海北部,也需要半個月之久;他這邊輕裝前進,又是走直程,到津海隻要兩天多一些的時間,時間倒不怕趕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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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到後半夜視察過諸軍準備情報後才回營帳稍作休息,拂曉時分,前方斥侯帶回濟南一帶具體的情報返回,一同前來的,還有東閩總督嶽冷秋的信使。

這信使也不是旁人,便是奢飛虎妻室宋佳之弟、晉安宋家子弟、東閩總督府屬員書辦宋博。

嶽冷秋已經昨夜午時率軍進駐濟南,之前已經光複臨清數城,東虜也恰如林縛所預料的那樣,迫使捉俘青壯在臨清南到濟南北近兩百裏的北岸大堤上,在短短三四天的時間裏,破了十幾處口子。

林縛才睡了一個時辰不到,給人從被窩裏拖出來,在燈下閱讀嶽冷秋在濟南寫就的信函,腦海裏浮現出他陰冷狡猾的麵容,心裏窩火,恨不得當著信使宋博的麵將信函撕個粉碎。

“我知道了,請宋大人先去休息,待宋大人醒來,會拿到我給嶽督的回複!”林縛冷冰冰的說道。

“那就不打擾林大人了。”宋博行了一禮,才在護衛的引領下離開營帳。

走出營帳,天亮漸次清亮起來,陽信保衛戰的主戰場就在東南方的眼前,宋博雖然趕了兩百多裏路有些疲憊,但是看到戰場的情形,也忍不住精神振奮。東南方的穀原裏,一具具的叛敵、虜兵屍體隻是稍加整理,還沒有進行殮葬,觸目皆是,城頭城門都是血與火的殘痕,親眼看過才能知道陽信保衛戰的激烈以及陽信大捷的輝煌。

姐姐在信裏說林縛怕是李卓之後東南諸郡所崛起的最傑出人物,此時不顯,乃時勢不予其機,風雲若起,化龍成虎易也。這話當真是一點不虛,濟南一別才兩個多月的時間,江東左軍四戰全捷、全大捷,陽信一戰,更加阻止了虜兵東進的戰略意圖。立功之著,在萬馬齊喑的諸勤王師裏,可以稱得上如日耀眼。

兩個月前,誰能想到江東左軍這支弱旅會屢屢創下如此奇功,誰能相信帶領江東左軍創下如此輝煌的會是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

宋博回頭望了一眼,林縛的身影給燭火映在營帳上,這是東虜留下來的牛皮帳篷,他看到林縛將桌上的東西狠命的摔到地上,沒有什麽聲音傳出來,心想林縛大概是將嶽冷秋的信函扔到地上吧。

的確,嶽冷秋的行徑多少讓人覺得不恥。

嶽冷秋十二月初率東閩勤王師部分精銳戰力離開濟南西進晉中,實際並沒有深入晉中腹地、繞道從太行山中段孔道出擊擾掠入寇虜兵的腹肋、牽製虜兵,他們就整整在太行山東南麓的小城裏停留了近一個月。

上月中旬,看到朝廷和戰大風向轉變,也看到東虜南線主力繼續進攻的勢頭減弱,嶽冷秋便率軍南出太行山,進入臨清西南方向的鶴壁駐守。

嶽冷秋身為東閩總督,乃正二品地方大員,集結中州的勤王師將領官員,以嶽冷秋地位最尊,其人又是楚黨核心人物。一月中旬朝廷派使臣到鶴壁慰軍,特旨委任嶽冷秋總督集結於山東、中州、晉中等地的南線勤王師諸軍,統一指揮南線戰事,照理來說,江東左軍也是嶽冷秋這個南線勤王總督的管轄之下。

看到江東左軍在東線立下赫赫戰功,嶽冷秋卻隻會做這些投機取巧、爭功奪利的小人事,宋博身為東閩總督帳前的一員,都為嶽冷秋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但是現實又是如此的可笑與殘酷,光複濟南的大功偏偏給嶽冷秋撈了去,這陽信保衛戰的功勞,嶽冷秋作為南線總督,也要撈去一兩分。

耿泉山、陳定邦匆忙趕來;宋博作揖施禮,耿泉山、陳定邦冷冰冰的沒有搭理他,徑直走進林縛的大帳裏議事。宋博看著他們含恨的眼神,對他們心間的憤怒卻是能夠理解,陸敬嚴戰死,協守濟南的邵武軍幾乎能稱得上全軍覆滅,為此要承擔責任的嶽冷秋搖身一變成為了南線總督、成為光複濟南的大功臣。

嶽冷秋不僅對江東左軍的運動方向指手劃腳,還要求邵武殘軍接到軍令之時就拔營回濟南集結,這口氣換作誰能受得了?

林縛還可以恃功不受嶽冷秋的牽製,耿泉山、陳定邦卻是東閩勤王師的將領,沒有陸敬嚴的庇護還敢違抗嶽冷秋的軍令,嶽冷秋多半敢砍了他們的腦袋立威。

過了片刻,陽信知縣張晉賢、縣尉程唯遠也匆忙趕來,隨他們而來的還有魯王府的左堂貴。左堂貴倒不是給林縛邀來議事的,他是受鎮國將軍的派遣來請宋博到城中商議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