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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天喜率親信扈從及那赫雄祁加強給他的東胡健銳一共有四百餘人冒死從填平的護門壕衝入城中,並成功的避開給城頭礌石滾木的攻擊距離,搶占一座院子衝進去負隅頑抗,等待後麵的援兵進城來再合兵一舉將北城樓奪下。
聖天喜心想著,隻要將北城樓奪下,陽信城就算是攻下一半了。
聖天喜沒想到的是他們占據這座宅子後,城中守軍就從城牆西北角暗門堅決出擊,頓時衝潰陽信西北角穀原正準備攻城的大部虜兵、叛兵。就在這裏,六七千人狹窄的穀原潰亂一團,除了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跑路外,誰還會想著去接應已經攻進城的他們?
城中守軍的迅速也極為迅速,先以一支精銳甲卒將聖天喜部壓在三合院宅式的街壘內出不了頭,輔兵迅速拿拒馬、衝車、鐵蒺藜、鐵釘板等障礙物封鎖北城門與聖天喜部所占街壘之間的通道,並將三合院封死。
聖天喜這時候才有心思觀察他們所搶占的三合院的內部,除了堅固的院牆,裏麵的屋舍都給拆了精光,隻剩下一座毫無遮攔的空院子,除了臨街的正門,側門與後宅門都已經給人從外麵封死,仿佛是守軍準備用來打巷戰的街壘,隻不過現在是他們給困在這裏。
聖天喜這時候隻能聽到外麵衝天震地的喊殺聲,並不知道攻城虜兵及新附漢軍都已經給衝潰,他與扈從還正積極的做準備,等待城門外大量的新附漢軍與東胡健銳衝進來,他便率眾殺出去,心想這奪城首功是逃不了的。
等了片刻,不見有後續援兵衝進來,他們給困在院子裏,還能看到北城牆頭的情形,聖天喜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還沒想到城外早就潰不成軍。
城頭的蠍子弩調轉方向,先用泥彈校準距離,四五發各種標準重的泥彈準確無誤的投擲到聖天喜部占據的空宅院裏,接下來就換上石彈擲射。宅院子裏的屋舍都給拆除,除了北麵的高牆能提供稍許遮護外,再無遮攔,四百人擠在一座三合院子裏,相當的密集,隻要給石彈擲中,輕則斷骨傷筋,重則命喪當場。白的腦槳、骨膜,殷紅的血,慘不忍睹,而臨街大門前已經給拒馬拉出好幾道礙障,拒馬之後弓弩手、刀盾手結陣而立。如此情形,不管是聖天喜的扈從親兵感到崩潰,便是隨聖天喜衝進城來的東胡健銳也感到絕望。
他們不清楚為什麽後麵的援兵沒能衝進來,後續兵馬沒能及時跟上,他們陷入絕境是確鑿無疑的。在城頭石彈的壓製,聖天喜率部眾躲到北麵高牆腳下臨時躲避,但是一堵高牆也遮護不了四百人,誰都不想暴露到石彈的威脅之外,為搶一處藏身之地,甚至大打出手起來,當數十具強弩從南牆牆頭出現,聖天喜知道自己喪失一切反抗的資本,棄刀大叫:“降了,降了,江東左軍的兄弟們,我們也是給虜賊拿刀架在脖子上給強迫攻城啊,自家兄弟不殺自家兄弟,我們降了……”
有兩虜兵衝上來要殺聖天喜,卻給聖天喜的扈從擋住,牆頭強弩發出數箭,將這兩虜兵當場射殺。
林縛站在城頭沉默的看著,吩咐道:“殺盡虜兵,許議降!”
“殺盡虜兵,許議降!”傳令兵高聲傳令。
“殺盡虜兵,許議降!”
聖天喜毫無猶豫的從扈從手裏接過一把刀,率眾返身朝同院子裏的虜兵殺去。為了活命,也想戴功贖罪,身先士卒,聖天喜表現得比攻城時還要凶猛,他身邊大多數是親信扈從,要說新附漢軍裏還有精銳戰力的話,那諸將領身邊的親信扈從都還能稱得精銳,隻因林縛一句“許議降”的話,一同衝進城來的這四百人在空院子裏頓時殺成一團,牆頭的弓弩手自然是尋機射殺虜兵,使虜兵無法聚團頑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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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這幾百虜兵、叛兵不再成為威脅,林縛便將注意力重新投到城外,城外圍城的虜兵、叛兵或潰或退,對陽信已經不形成威脅,林縛使陽信守軍在民勇的配合下繼續堅守城牆,不放鬆警惕,將城中精銳都調集到北城待命。
城外的邵武哀兵殺得起性,甚至專門是盯著趙金龍所部叛降浙兵打,城頭這邊的旗鼓指揮對邵武哀兵的指揮也有些失靈。
林縛也無法對邵武哀兵過分苛責,邵武哀兵對叛降浙兵的滔天恨意甚至強過虜兵,他們敬愛的都尉陸敬嚴的屍體還停棺在城中,四五千邵武精銳的亡魂還在山東的荒野沒有散去,叫他們心中如何不恨?
林縛還不知道周普幾時能趕到陽信,他也不能看著邵武哀兵在城外專盯著叛降浙兵打、使虜兵以及叛降的臨清兵有從容逃散甚至有組織反擊的機會,他隻能派周同率晉中兵出戰,將手裏這最後一支精銳騎兵派出去,以控製西北角朱龍坡穀原戰場的節奏與形勢。
隨林縛南下馳援陽信時,晉中騎兵有三百餘,時至今日,減員已不足二百,城裏的戰馬也就剩下二三百匹。換作平時,在擁擠了七八千人的戰場上,兩百騎兵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這一刻,周同率二百騎兵從北城門衝出去,對混亂不堪的潰兵來說,無疑是身上多貼了一張催命符,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虜兵在任何地方稍有聚集的勢態,城頭便直接指揮周同率精騎踐踏過去,或者壓迫潰兵往那處方向逃散,以亂兵衝潰之。
除此之外,林縛手裏的機動戰力就是從城頭抽調下來的江東左軍,城裏的江東左軍從最初的一千一百多人,也減員到不足八百人。除了兩百人由敖滄海率領守在林縛身邊外,其他都由寧則臣率領在城下待命。
雖然虜兵對朱龍伏穀原的混亂情形無能為力,但是朱龍伏營寨裏,還有三千餘虜騎精銳嚴陣以待,林縛就不能孤注一擲的將寧則臣部也投入朱龍坡穀原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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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濟多鏑率虜兵主力西撤時,那赫雄祁率一千騎兵殿後,橫陣陳於朱龍坡營寨前。雖說那赫雄祁對穀原下的戰事無能為力,但也壓製守軍不敢隨意衝出穀原到更開闊的地域追殺潰兵,為逃出穀原狹地的潰兵逃命贏得時間。
在小股虜兵前哨的騷擾糾纏下,周普於拂曉時分率兩營江東左軍精銳趕到陽信東城外。此時葉濟多鏑率虜兵主力已經逃遠,沒有會戰的機會,追擊也來不及,周普便率部從東城往北城追殺潰兵。
那赫雄祁看到江東左軍的援軍趕來並立時投入戰場,他便縱火點燃朱龍坡上的營寨,率部撤到朱龍河北岸。
點燃的營寨將周圍十數裏的夜空燒得通紅,亮如明晝。營寨突然燒起,使得潰兵更加驚恐的同時,卻也讓他們避免在黑暗中摔倒或自相殘殺,加快了逃命的速度。
那赫雄祁這回學聰明了,他率部撤到朱龍河北岸,不單避免與周普部接觸,更與潰兵拉開距離,但就是在北岸遊離不走,死死的盯住周普部的側翼,使周普不敢放開陣形追擊潰兵,使得許多虜兵都得以逃脫。
潰兵裏十之八九都是叛兵以及給虜兵脅迫隨軍的民夫,林縛也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的心思,傳令使周普率部攻上朱龍坡,進占朱龍坡敵營,就地組織投降民夫滅敵營大火,能搶出多少物資是多少,又使寧則臣分兵出擊,封堵朱龍坡穀原兩翼的出口,促使尚給困在朱龍坡穀原裏的千餘潰兵投降。
林縛心裏很清楚,即使在這時候,他們在能野戰的精銳戰力上仍然占不到什麽優勢,與其冒險追擊擴大戰果,還不如控製住戰場勢態保住眼前的戰果,避免給虜兵打個回馬槍。
便是這時候,林縛也忍不住感到身體上泛起一絲絲難以壓抑的疲憊,長達四個月的戰爭這一戰也算是到了尾聲,他讓護衛從城樓裏替他搬來一把太師椅,裹著腥紅色的大氅坐下來,就安靜的坐在城頭,看著各部收拾戰場,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這一夜天終於是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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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信縣尉程唯遠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在天黑之前,還以為艱苦卓絕的守城戰還要持續好幾天,虜兵才會退去,絕沒有想到勝利會來得如此容易,就仿佛在邵武軍從城牆西北角暗門出擊的那一刻,勝局便就徹底的給鎖定了。
程唯遠心情激動得手腳發軟,除了降兵外,城外的虜兵、叛兵都是撤了幹淨,屍體、器械丟了一地,江東左軍也牢牢占據朱龍坡營地,有江東左軍在、有林都監,程唯遠也完全不怕虜兵有膽量殺個回馬槍,大不了再把他娘的打退掉。
魯王弟、鎮國將軍元鑒海這幾天一直躲在宅子裏不敢到城頭上來,這時候城裏城外都是獲勝後的歡呼聲,他也知道作為宗室子弟、作為要繼承魯王爵的鎮國將軍應該要出來露一露臉、慰勞一下守城辛苦、死傷慘重的軍民了。他帶著侄女元嫣,跟陽信縣尉程唯遠、知縣張晉賢等人一起到北城樓看望守戰辛苦的林縛。
元嫣對能再見到胡子叔叔有些心情興奮,但是出宅子來走到北城,看到長街上、城門洞內外都是死亡與生命消亡的痕跡,悲傷得忍不住想落淚,不明白胡子叔叔怎麽能在這樣的城頭堅持十多天,她不要侍女攙扶,忍不住想早一瞬間看到胡子叔叔,從陡直得嚇人的登城道爬上北城樓。
北城樓靜謐似無一人,在這靜謐裏傳來清晰的打鼾聲,元嫣探出清麗可愛的腦袋看過去,胡子叔叔正坐在北城樓前的太師椅裏,身上蓋著一件腥紅大氅,睡著正熟,打著鼾,周邊的護衛仿佛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就怕弄出一點動靜,驚醒了他們都監大人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