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萬念俱灰地坐在床榻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到房間的,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幹些什麽。

許久之後,外麵突然傳來敲門聲,咄、咄的響動將他驚醒過來。

“平之,你在裏麵嗎?”

聽出是師娘的聲音,林平之連忙回答道:“在呢,師娘,您等一會,弟子給您開門。”

“嗯,師娘有些話想和你說。”寧中則在門外解釋說。

林平之忙下床、穿鞋,再急步去開門,對於師娘的到來,他的心裏還是很感動的,也大略猜到她是為何而來。將門打開後,接過她手裏的雨傘,請她在方桌前坐下,問道:“師娘,師姐她怎麽樣了?”

“珊兒沒事,就是心裏有些委屈,在生著你師父的悶氣。”寧中則搖頭說道,“倒是你,怎麽弄得這麽狼狽,看這一身髒的,待會好好洗洗。”

“是,弟子知道了,師姐沒事就好。”林平之也是鬆了口氣,對於早上的事,師父不答應歸不答應,和師姐並沒有多少關係,況且還害得她挨了師父的一頓罵,心中很是愧疚。

寧中則定定地望著他,目光漸漸柔和下來,歎息著說:“平之啊,你也不要怪你師父。”

“弟子不敢。”林平之惶恐地說。

伸手阻止他說下去,寧中則道:“珊兒和你要好,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裏,也不是要反對,隻是最近我們華山派出了太多事情,你師父心裏壓力太大,心情煩躁之下,也沒有心思為你和珊兒操辦婚禮,所以才拒絕你的求婚,並不是對你本人有什麽不滿,希望你能理解。”

林平之點點頭,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師父做事自然有師父的道理,做弟子的絕不敢妄加評論,更不敢有任何不滿。”

“你能這麽想就好了。”寧中則欣慰地笑笑。

“隻怪弟子魯莽衝動,做事不經大腦,沒有事先和大家商議,將這等大事當做兒戲,才會觸怒了師父,一切都是弟子的不是,更是將師姐牽扯進來,當真不該。”林平之一個勁地責怪自己,心頭卻在滴血,話說得越卑微,越是證明心中的淒涼。

寧中則搖頭,歎息地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你師父也沒有錯,大概是近段時間大家的心都比較浮躁,對於你和珊兒的事,師娘再給你們想想辦法,總不能拆散你們兩個孩子。”

林平之眼睛通紅,但想到自己的決定,又是一陣絕望,哽咽著說:“弟子謝過師娘,但請千萬不要太過為難,如果弟子和師姐真的是沒有緣分,隻怪老天不公,非人力所能改變。”

“你這孩子盡說些瞎話,等過些日子,你師父的心情好了,師娘再和他好好說,你師父一定會答應的。”寧中則說道。

林平之點點頭,興致卻不高。寧中則道:“好了,不要胡思亂想,安心等師娘的消息,也不要怨你師父,師娘先走了,有空就去看看珊兒。”

“是,師娘。”林平之拿起桌旁的雨傘,送寧中則到門口後,將傘撐開遞給她。

“不要太擔心。”寧中則說完之後便舉傘步入雨中。

將師娘送走後,林平之默默地蹭回房間,將門緊緊地拴死,坐到床榻上,隨手拿起一本書,胡亂地翻閱著,心思卻完全不在書本裏,而是想著今後的路應該怎麽走。

就在今天早上,他更加明顯地感覺到了師父對他的厭惡,甚至連師父嘴角處的冷笑都看得清清楚楚。細想下來,師父態度的變化正是從那天老宅出事之後開始的,難道師父在怪罪自己沒有將師姐保護好?那又為何要無緣無故地喝罵師姐?況且師父應該知道他的那點粗淺本事,如何對付得了那些心懷鬼胎的惡人,那些人若是沒有幾分本事,又如何敢在明知道自己是華山弟子的前提下,還要搶奪辟邪劍譜。

辟邪劍譜?想到辟邪劍譜,林平之眼睛一亮,明白了些什麽,然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平之喃喃地說,似乎想要極力地說服自己不要往歪處想,但是那可怕的想法卻像午夜的噩夢一般,怎麽甩也甩不脫,就像影子一樣緊緊地貼到他身上。

“難道,真的是因為辟邪劍譜?難道師父也在謀奪我林家的辟邪劍譜?”想到這裏,林平之隻覺得全身都在冒著冷汗,雖然想要極力地否認,但是心中卻又一個聲音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一切就是他想的那樣。

突然之間,像是想起了什麽,他伸出右手探入懷裏,直到摸著那滑膩的袈裟之後,才大鬆了一口氣,神情瞬間堅定下來,嘴角更是泛起一絲冷笑:嶽不群,原來你也是想要我林家的辟邪劍法。也對,林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名重天下,就連餘滄海的師父都敗在曾祖遠圖公的手裏,華山派想要搶奪也是難免。恐怕也隻有兄長那等少年英才才會不屑一顧,哼,嶽不群之前對我那般好,原來是想從我身上探聽到辟邪劍譜的消息,要不是兄長大恩,恐怕平之今生今世也不會有見到劍譜的一天,可惜,真是造化弄人,沒有劍譜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圍在我身邊轉,都想要巴結我;等我真正得到劍譜的時候,你們卻棄我如敝履,一腳踢得遠遠的,說變臉就變臉,好的很,好的很呐。

將紅色袈裟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抽出,細細地展開,林平之哽咽著念道:“欲練神功、揮刀自宮,欲練神功、揮刀自宮,揮刀自宮,辟邪劍譜,你真的是我們林家的禍害啊,好,好,都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

林平之跳將起來,取出一套幹淨的衣裳,將身上的肮髒衣物換下來,之後又將袈裟塞在衣服的最裏層。在一切都弄妥當後,林平之取出雨傘,將門帶攏後朝嶽靈珊的房間走去。

“梆、梆、梆,師姐,你在嗎?”林平之壓抑著呼吸,敲著門問道。

屋裏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門突然被打開,“小林子,你進來吧。”嶽靈珊站在門前,眼睛通紅通紅的,泣聲說道。

林平之點頭,卻不敢看她的雙眼,將門合上後便低著頭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婀娜的身姿,林平之心中一陣發酸,隻覺得兩人之間觸手可及,甚至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但是卻猶如隔著兩個世界一般,越來越遠,遠到再也沒有交疊的可能。

“小林子,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也不先和師姐商量商量。”嶽靈珊抽泣著說。

林平之搖搖頭,與她麵對麵坐在桌子兩邊,喃喃道:“都怪小林子,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說到這裏,林平之直想哭,拚命忍著不讓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嗯,以後有什麽事一定要先和我說,我可以請娘去探探口風的。”嶽靈珊想到早上的事,雙頰紅潤地說,又害羞地底下頭去。

看著對麵人俏麗的臉龐,林平之心中一陣悲哀,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拚命地呼吸著,卻越來越喘不過氣來。深吸一口氣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林平之的聲音瞬間變得冷漠,說道:“師姐,你先休息,小林子出去買些東西,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嶽靈珊並沒有察覺到林平之的變化,勉強將紅潤的臉龐抬起,說道:“你要出去啊,那給師姐帶些胭脂水粉回來,你上次買的快要用完了,下雨天討厭死了,師姐就不陪你去了,免得又被爹爹罵。”

“嗯”林平之別過臉去,起身大步往外走,走得那麽堅決,像是不敢再有絲毫的留戀,兩個人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突然之間,嶽靈珊心中一慌,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從生命裏跳出去,連忙跑出門追去,卻隻見到一抹煙雨飄零在風中,哪裏還有小林子的背影。

撐著雨傘在雨中獨行,目光卻散亂沒有焦距,下意識地,林平之來到一家老字號的首飾行。這家‘葉氏首飾行’雖然不是什麽大品牌,但是因為誠實可靠,從不克扣原料,所以人們都願意到這裏來打造首飾,林平之在做少鏢頭的時候也是經常光顧。

葉老板見林平之過來,連忙迎出來:“少鏢頭,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林平之點頭,跨步進入首飾店,要是在平日,若有人叫他少鏢頭,他一定會狠狠地責罵那人一頓,隻是現在卻沒有那種心情。葉老板此時也反應過來,知道說錯話了,暗道習慣害死人,不過見林平之並沒有不滿,心下稍安,連忙問道:“不知林少爺要點什麽?本店又來了一批新品,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林平之擺擺手,說道:“不必了,我這次來,不是來買首飾的。”

葉老板很是不解,來首飾店不買首飾的,他還是第一回見到,但是他對林平之非常熟悉,知道他就算是落難了,也不是出不起錢的主,連忙問道:“那不知林少爺有什麽吩咐,小老兒一定照辦。”

“嗯”,林平之問道,“你們這裏有銀妝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