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前輩這麽晚來找晚輩,是為了何事?”

院子裏,林寒、衝虛道人對麵而坐,天穹中是一鉤彎月、數盞星辰,清冷的銀輝、閃耀的寒光混雜一起,灑落在徐徐的晚風中,在光滑的石桌返射下,互襯出兩道人影。

衝虛道人甩動著青白的拂塵,輕聲笑起來,臉上帶著些期盼,向著林寒問道:“貧道此次前來看望林少俠,是想得到一個承諾。”

“承諾?”林寒不解地問道。

“不錯!”衝虛道人點點頭,“一個承諾,一個關乎江湖,甚至是朝堂的承諾。”

林寒疑惑地望著衝虛,難道衝虛道人想要五嶽派支持他做武林盟主?

按理來說,這一次武林大會,既然是由武當發起,如果衝虛道人真的有意做那虛實參半的武林盟主,林寒也不會去反對,最多就算是還了明月洞之事的人情。

況且,衝虛道人做這個武林盟主,至少要比方證那個禿驢好得多。

想到這裏,林寒試探著問道:“可是關於五日後選取武林盟主一事?”

“不錯!”衝虛道人微微頷首。

林寒笑道:“若是前輩有意於那個位置,依著上次的人情,晚輩定然全力支持。當然,晚輩畢竟不是五嶽派的掌門,隻能以個人的身份支持,還望見諒!”

“呃!”衝虛道人被林寒說得一愣,隨即大笑道:“確是林少俠誤會了,非是貧道有意做武林盟主。”

“那前輩的意思是?”林寒是真的疑惑了,不明白衝虛道人唱的是哪一出。

擺了擺手,衝虛道人笑道:“先將此事放一放,在那之前,貧道有些話想問林少俠,不知林少俠可否直言相告?”

雖不知衝虛道人打的是什麽算盤,但林寒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既然對方轉開話題,林寒也隻是笑著應答:“能回答的,晚輩自是不會有丁點隱瞞和欺騙,請前輩盡管放心。”

“那就好!”衝虛甩動著拂塵,神情漸漸凝重,沉吟半晌,才開口說道:“如今遼東局勢糜爛,朝廷雖然再次派了大軍前往,但未必能有什麽起色,不知林少俠怎麽看?”

“原來是這些事情。”林寒歎息道,“就如前輩所言,以如今的局勢,即使派再多的軍隊前往,如果沒有傑出的將才和後勤支援,不過是多一些塚中枯骨罷了,與戰爭無益。”

“哦……”衝虛道人停下手上的動作,心念轉動間,開口問道:“難道林少俠竟然對朝廷大軍沒有信心,聽著像是很失望的樣子?”

搖了搖頭,林寒笑道:“從來就不曾期望過,哪裏又會有失望。”

“林少俠的意思是?”衝虛道人追問道。

歎息一聲,林寒沉聲道:“遼東全境的失守,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如果不是韃子要消化攻占的城池,發展成為後勤之地,恐怕早就打到北京都城。”

聽著林寒的喪氣話,衝虛道人卻是笑了起來,連連叫道:“好!好!好!”

“哦?”林寒不解地問道,“道長這是何意?”

衝虛笑道:“能夠在混亂中看清本質,而不是盲目的頭腦發熱,貧道果然沒有看錯你。”

林寒心中一動,從衝虛道人的話中,有些把握到了他今晚的來意,難道他竟是要……這怎麽可能?

“那依林少俠所言,局勢將會如何變化?”衝虛道人對著林寒的眼睛問道。

點點頭,林寒分析道:“這一次韃子前來,並沒有像漢時的匈奴一般,並不是搶一波就走,韃子的野心很大啊。”

“從韃子明明有實力迅速占領遼東全境卻選擇徐徐而圖之一事,可以看出,韃子這是要穩紮穩打。”林寒搖頭道,“這就給了朝廷一個錯覺,讓那群豬覺得韃子並不強。這卻是韃子聰明的地方。他們不去威脅京師,就像溫水煮蛙,當韃子將遼東緩緩地消化,穩固了根據地之後,再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隨著林寒的話,衝虛道人笑意漸去,神色越來越凝重,最後忍不住問道:“林少俠的意思是,韃子在積蓄力量。”

“不錯!”林寒歎道,“或許兩年,或許五年,又或許是十年,當他們覺得機會來了,便會露出猙獰的爪牙,瞬間撲上來,將大明撕扯得四分五裂,最後一塊一塊地吞下肚去。”

見著衝虛道人欲言又止,林寒擺手道:“沒用的,提醒也沒有用,不吃眼前虧,不會明白老人言。”

想了想,衝虛道人頹廢地點點頭,認同道:“林少俠說得有理,難怪這兩三年來,並不見五嶽派有什麽動作。”

“未必!”林寒神秘地笑笑,“有些努力,隻有在用到了,才會看得見。”

衝虛一愣,隨即大喜,他如何聽不出林寒話中的意思,看來五嶽派並不像外人想象的那麽不作為。

對比著韃子屯兵於遼東,衝虛心念電轉:會不會,五嶽派也像韃子軍一樣,也在蓄力?

看著林寒嘴角邊的笑,衝虛道人心頭一熱,不再糾結於當前的話題,話鋒一轉,問道:“那對於當今武林,林少俠又是如何看待的?是否對局勢有所幫助?”

點點頭,林寒沉聲道:“武林的力量從來都不可小覷,這麽多年來,朝廷一直暗中打壓著武林,江湖中雖然不會再出現如當年的明教那般的強大勢力,但是所有的零散力量加在一起,還是很龐大的。”

“嗯!”衝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林寒笑道:“當然,江湖有江湖的弊端。武林中人自由慣了,個人武力雖強,卻猶如一盤散沙,若不加以引導,使其有效地結合起來,所起的作用便不會太大。”

“貧道也明白這些道理,若是要以各派弟子正麵對抗大軍,還是超出了能力範圍。”衝虛道人苦笑著說道。

林寒大笑起來:“兵為正,武為奇,奇不掩正,奇正結合,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衝虛驚喜地問道:“林少俠可有解決之法?”

“嗬嗬!”林寒搖了搖頭,“揚長避短而已,算不得什麽。”

“如何揚長避短?”衝虛道人急急地問道。

猜到了衝虛道人的心思,林寒原本是打算拒絕的,但是轉念一想,若真的按照衝虛道人的意思,無論是對於他本人,還是對於五嶽派,貌似都是有利無害。

想著這些,明白衝虛道人這次雖然有些私心,卻是真的為國事考慮,林寒還是決定搭一把手。

如果真的能夠改變曆史,又何樂而不為呢?

淡淡的月色下,林寒、衝虛兩人時而低聲細語,時而仰天長笑,兩人的口中,不時透露出‘武館’、‘民團’等等字眼,似有深意,又不是那麽的真切。

夜,更深了。

房間裏麵,點著明亮的燭火,阿離、非煙兩人各自抱著一個沉睡的孩子,細細地說著體己話,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有時又會兩頰紅潤,像是聊到了令人害羞的事情。

將兩個孩子放到棉被中,壓好縫隙,兩個女人向著窗外望去,聽的細微的蟲鳴聲中,男人和道士還在說著話。

“離姐姐,你說衝虛道長在和林大哥說些什麽呢?”非煙支著腦袋、打著嗬欠,含糊不清地問道。

搖了搖頭,阿離輕聲道:“男人的事情,哪裏猜得到。不過,應該和五天之後的武林大會有關。”

“難道是衝虛道人想請林大哥支持他做武林盟主?”非煙眼珠子一轉,立時來了興趣,人也不困了。

“也不是不可能。”阿離沉吟著說道,“遼東局勢緊張,武當這次的武林大會,肯定是要選出一個武林盟主來的。而有資格做武林盟主的,不外乎是少林方證大師、武當衝虛道長以及左師伯。”

“如今左師伯將掌門之位傳給徐師弟,怕是也不會出來爭這個武林盟主。如果衝虛道長要和方證大師爭做武林盟主,如果得到林大哥的支持,必定占據絕對的優勢。”阿離細細地分析著所有的可能。

非煙點點頭,不得不承認阿離說得有理,衝虛道人的聲望雖然比之方證有所不如,但是如果得到‘天下第一人’的鼎力支持,將會瞬間壓過方證,成為最熱門的人選。甚至不出意外的話,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隻是……”非煙遲疑著問道,“林大哥有沒有可能將這個武林盟主搶回來?”

阿離想了想,還是搖頭說道:“個人聲望是夠了,隻是終究年輕了些,如果漲個五六歲,一定不會比方證、衝虛差一絲半點,現在的話,稍稍有些不夠,除非……”

“除非什麽?”非煙連連問道。

搖了搖頭,阿離笑道:“沒可能的,更何況林大哥一直專心於武道,不願意被俗事所擾,怕是不會爭奪這個武林盟主的位置。”

“哎,為什麽呢?”非煙可惜地說道,“弄個武林盟主當當,多威風啊。”

被非煙的話逗得一樂,阿離握著她的手,輕笑道:“做那個武林盟主有什麽好的,整日裏勾心鬥角,哪裏還有時間陪著落落和霖霖。”

“說的也是!”非煙點點頭,扭過頭去,一臉溫柔地望著床上睡得正香的兩個小家夥。

望著窗外,阿離突然想到:如果林大哥去爭奪武林盟主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