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人類發明‘雪中送炭’這個詞之後,一夜之間,仿佛其它的任何幫助都是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
被左冷禪問及在韃子寇邊一事上,五嶽派應該如何自處的時候,林寒卻答非所問地給了上麵一句話。
瞬間,冷場!
良久之後,陸柏不甘心地問道:“師侄的意思,是我們盡管其變,眼睜睜得看著遼東被韃子所蠶食,卻無動於衷?”
林寒不回答,隻是沉默,但陸柏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沉聲道:“師侄,這樣是否會有不妥?”
林寒苦笑道:“按照師叔的意思,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難道不應該如此麽?”陸柏大聲道,“韃子騎軍一到,若是朝廷大軍都抵擋不住,局勢瞬時如覆巢,武林之中,安有完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左冷禪抿著嘴唇,一遍又一遍地自問,隨即望向林寒,歎聲道:“小寒,真的沒有辦法麽?”
丁勉沉聲道:“是啊,小寒,如今國難當頭,憑你江湖第一人的威望,以我五嶽派的實力,聯合八大門派以及丐幫,集齊三山五嶽的力量,未必沒有一番作為!”
“是啊,弟子承認必定會有一番作為,那為何不去做呢?”
林寒這麽一問,確是將左冷禪、丁勉、陸柏三人都給問住了。
丁勉苦笑道:“小寒,你從小到大鬼點子就多,師父也猜不透你的心思,既然你說事不可為,想必一定有你的道理,你就痛痛快快地講出來吧。”
輕笑一聲,林寒答道:“師父,師伯、師叔,弟子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都火燒眉毛了,我們哪裏還有心情聽你講故事?”陸柏埋怨道,顯得非常的不滿。
左冷禪一擺手,笑道:“你且講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南方有一個池塘。池塘很大,蓮蓬、蜉蝣、青草,應有盡有。池塘裏麵住著一群青蛙。每到仲夏之夜,那群青蛙就會到蓮蓬上麵玩耍。其中呢,有一隻叫做‘大嗓門’的青蛙,總覺得自己要比別的青蛙聰明許多。”
陸柏莫名其妙地聽著林寒的故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看左冷禪、丁勉兩人都聽得津津有味,他便也耐著性子聽下去。
“突然有一天,‘大嗓門’就想啊,為什麽大家白天都不出去呢?白天多熱鬧啊,鯉魚成群,瓢蟲、蚜蟲應有盡有!於是,‘大嗓門’決定第二天中午冒頭。”
“嗬嗬,很有意思,然後呢?”左冷禪笑著問道。
林寒笑道:“第二天中午,太陽火辣辣的,空氣都要燃燒起來。‘大嗓門’按照計劃,刷地從水中蹦出來,一步就跳到最高的那一片荷葉上,暢快地享受著陽光的溫暖。”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空氣中越來越熱,‘大嗓門’身上的水分越來越少,最後終於完**露在太陽底下。這下可不得了了,‘大嗓門’隻覺得火燒火燎的難受,它終於害怕了,也知道其它青蛙為什麽不白天出沒了。”
丁勉歎道:“就和大部分人一樣,總以為自己比別人聰明,這隻叫做‘大嗓門’的青蛙也不外如是。”
“是啊,眼看著不行了,‘大嗓門’才知道後悔,好在它有著一雙最強壯的後退。就在它準備跳回水裏的時候,禍事來了,一個兜網從天而降,一把就將它網在裏麵,原來是一群孩童發現了它。”
“那麽‘大嗓門’的命運如何呢?”左冷禪仿佛忘了韃子寇邊的事,反而沉浸在林寒的故事中。
“撲通,‘大嗓門’被扔進了一個大鍋裏!”
“呃!悲劇了?”陸柏也是笑出聲來。
搖了搖頭,林寒繼續講道:“那是一個不大的鐵鍋,那群孩子不知道,以‘大嗓門’遠超尋常青蛙的彈跳能力,是完全能夠逃出去的。”
“但是,‘大嗓門’並沒有逃,反而暢快地在水中遊著。”
“這是為什麽?”陸柏也被吸引住心神,不解地問道,“為何不逃?”
“因為鍋裏麵裝的是冰涼的井水吧?”左冷禪笑道。
林寒連連點頭:“師伯說得對,鍋裏麵確實是裝的井水,冰涼冰涼的。‘大嗓門’暢快地在水中遊著,真是比夜晚還要舒服。它就想啊,幸好白天出來了,否則哪裏能夠遇到這樣幸福的事情。所以,它覺得自己果然是最聰明的。”
“然後呢?”陸柏不由得笑了,“那隻笨青蛙也太笨了。”
“是啊,它真是太笨了。後來,那群孩子弄來許多柴禾架在鐵鍋下,開始生火燒水。”
“啊!這下那隻笨青蛙總要跳出來了吧?”陸柏搖頭問道。
“沒有,水溫漸漸地升高,那股冰涼的暢快感退去,‘大嗓門’很不高興,‘哇哇’地抗議,但是它並沒有跳出來,因為這個溫度還是比池塘裏要涼快些。”
“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水溫慢慢地升高,‘大嗓門’的皮膚越來越紅,它覺得溫度隻是高了一點,可比之前在太陽下烘烤的時候強多了,它覺得還是勉強可以忍受的。”
“最後,‘大嗓門’死了,自始自終,它都以為它能夠忍受僅僅是高了一點點的溫度。”
林寒望著若有所思的三人,笑道:“故事講完了,大家有什麽看法?”
丁勉蹙著眉頭問道:“大嗓門為何要去忍受呢?”
“是啊,它不知道水就要被燒開了麽?”陸柏附和道。
林寒歎道:“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如果它就那麽逃回去,然後告訴其它的青蛙,它怎麽還有臉麵?況且,它一直以為,水溫僅僅隻是比上一刻高一點點,還是可以忍受的。甚至到最後,在開水中煮熟了,它都以為水溫沒有太陽光的溫度高。”
“你的意思是,‘大嗓門’看不清局勢,又顧及臉麵,不會知難而退?”左冷禪問道,“如果我們五嶽派上了戰場,也會像那隻青蛙一樣,因為怕被嘲笑,戰敗也不後退,最後被吞噬得一幹二淨?”
林寒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溫水煮蛙’。”
“這一次的戰役,即使我們參加了,也不過是去刺殺敵方將領,可能會造成混亂,但是對於最終的結果,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林寒歎聲道,“我們的官老爺們包括皇帝陛下,都還沉浸在天朝上國的夢幻之中,卻不知道國事早已腐敗。他們太傲了,就像那隻青蛙一樣的傲。”
如果刺殺了‘努爾哈赤’就能夠將韃子拒之門外,哪怕再危險,他也會去做的,正所謂‘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但是,他更記得,死了一個‘努爾哈赤’,還有更加厲害的‘皇太極’,還有‘多爾袞’。勵精圖治的女真韃子,可謂是人才輩出,比腐爛到根部的大明強太多了。
大明有誰?
除開一個還在埋頭苦讀渴望考取功名的袁崇煥之外,軍中無人啊!
甚至在末期,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吳三桂都能夠擔任山海關這等咽喉要塞的守將,可想而知大明軍中已經凋零到了什麽程度!
林寒無奈地說道:“傲而無能,那隻青蛙做的蠢事,朝廷未必不會去做。不到絕望的時候,不丟了整個遼東,他們哪裏會絕望?”
有一句話,林寒沉在心底沒有說。恐怕就是丟了遼東全境,甚至隻要山海關還在手裏,即使是韃子兵鋒直指順天府、威脅到了北京都城,官老爺們還是照樣欺男霸女。
“局勢已經這麽危急了麽?”左冷禪歎息著問道,他是梟雄,他比丁勉、陸柏兩人看得更遠,也更加明白林寒故事中所要表達的含義。
“左師兄,真的眼睜睜看著遼東全失麽?”陸柏不甘地問道。
左冷禪搖了搖頭,苦笑道:“就像小寒說的,現在的朝廷,已經陷入天朝上國的幻想之中而不可自拔,即使是指著皇帝的鼻子告訴他遼東要丟了,他也不會理會,反而會下一道‘滿門抄斬’的聖旨。”
林寒點頭道:“除非掌握了遼東全境的兵權,聽調不聽宣,或許還能保住部分城池與韃子周旋。但是得罪了朝廷,沒有後勤的支持,終究不會長久。”
“哎!”丁勉深深地歎息著,就像賣草鞋的劉備看見了城門上的皇榜,報國無門。
林寒沉聲說道:“如今的朝廷,不知道韃子騎兵的厲害,根本就不知道將麵對怎樣可怕的一個對手,遠遠沒有到絕望的時候。”
左冷禪苦笑道:“有心錦上添花遭人笑,唯有雪中送炭才是好!”
“行將餓死,才知窩頭是個寶!”丁勉輕聲附和道。
林寒歎道:“窩頭救不了命,好歹能吊著。如果真的要出一份力,也隻能等朝廷快要餓死的時候。”
沉默,一屋子的沉默。
許久之後,左冷禪抬起頭來,疲憊地問道:“真的坐等遼東全失麽?”
丁勉歎道:“江湖人懼怕我們五嶽派,甚至將我們比作邪魔外道的也不少,誰能夠想到我們會在這裏為國事操勞。”
望著三雙期盼的眼睛,林寒歎道:“如果師伯想要為國盡力,就從現在開始蓄勢吧。可以送一部分可靠的弟子滲透進朝廷,無論官職大小,我們不要虛名,隻要實權,哪怕是戍邊的小軍官,都是可以的。”
左冷禪點點頭:“也好,先做準備。”
“另外拉攏點蒼派,他們的箭術會有大用處。”林寒提議道,“最後擴大外門武館的規模,加強管理的力度,以備用。”
“還有麽?”丁勉將前麵三條記在心裏,開口問道。
林寒搖頭:“最後加強消息的打探就是了,反正車馬行業已經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左冷禪欣慰地笑笑:“難怪上次會盟之時,你寧願不要酒樓客棧這等賺錢的行業,也要將車馬行拽在手中,原來是早有準備。”
“未雨綢繆罷了!”林寒歎道,“雖然客棧也是探聽消息的好去處,但是太顯眼了,而且容易遭到戰爭的破壞。而車馬行業,即使是運送軍糧,也是需要的。”
左冷禪點點頭:“那麽接下來,就好好地準備吧。但願在朝廷餓死之前,還來得及雪中送炭。”
“是,掌門師兄!”丁勉、陸柏連聲應答。
揮了揮手,左冷禪道:“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眾人告退,林寒走在最後,望著師伯兩鬢間越來越多的白發,輕聲道:“師伯,您注意身體!另外,若是出現最壞的情況,真的被韃子攻進來,弟子也能保證五嶽派的安全。”
離開了書房,林寒告別丁勉、陸柏兩人,等不及用午飯就獨自下山。
山道依舊,青山不轉!
望著頭頂的太陽,林寒思緒萬千:誰說惡人不愛國,誰說綠林無英雄?
大丈夫在世,不過是拚一場!
輸了,隻要劍還在,千軍萬馬皆可去得。
國器之王?神器之王?
皇太極麽?
你有你的千軍萬馬,我有我的三尺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