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從東方冉冉升起,將那湍湍溪流瀑布襯映出一片霞色。

在這無名山穀的早晨,一灘篝火仍在燃燒,在一片乒乒乓乓的金戈交擊聲中,一個美麗的少女正從睡夢中醒來。

美夢初醒之際,帶著幾分迷茫與困惑,雙眼無毫無焦距的四下張望,待見得那個鬥劍的身影,才恍然明白身在何處,那雙美目竟是瞬間被憂傷籠罩,讓人忍不住生出憐惜。

少女轉過頭,定定地望著那躺在冰冷的地上安詳得猶如睡去般的老者,望著那再也醒不過來的唯一親人,望著那會親昵的叫自己“非非”的爺爺,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再也挽留不住,像那瀑布般流湍下來。

不知什麽時候起,那打鬥聲已漸漸停歇,一個尚算俊朗的青衣青年走到那少女身邊。望著那兀自哭泣的少女,青年輕拍她的肩頭,語聲柔和地說:“非煙,不要再難過了,如果你爺爺還活著,也不希望你這樣,你要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才能叫你爺爺安心。”

那叫非煙的少女轉過身來,抽泣著說:“林大哥,爺爺沒有了,非煙以後該怎麽辦,以後就隻剩下非煙一個人了。”

林寒安慰著說:“曲右使年歲大了,總有一天是要離去的,非煙也總有一天要一個人生活的,如今這一天不過是早了些時候來到。”

曲非煙一邊擦著淚水,一邊低聲說:“可是非煙想爺爺。”

林寒說道:“不要再任性了,人死不能複生,非煙也不想你爺爺走得不安心吧。”

見曲非煙總算是不再哭泣,林寒長噓了口氣,終於是將這丫頭勸住了,這女人果然是如老虎般,就算是還未長成的女人都如此可怕,怪不得少林的老師父要勸解小和尚下山千萬別招惹女人,更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這麽些老虎發生親密接觸,隻可惜老和尚的經驗之談反倒成了小和尚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動力,千百年經久不衰。

林寒在佩服小和尚們的勇氣之餘,瞥見曲非煙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如今成了跌落塵泥的落花,那真叫一個慘淡。笑著說:“非煙啊,你還是去溪邊洗把臉吧,都跟個小花貓似得了。”

曲非煙雙頰通紅,也知道自己的淚水將臉蛋衝刷得不成樣子,狠狠的瞪了林寒一眼,隨即前去小溪邊打理個人衛生。

見曲非煙走遠,費彬來到林寒身邊,說:“林師侄怎麽會收留這麽一個魔教妖女,不會看上她了吧,如果被丁師兄知道,可是有些難辦了。”

在嵩山派裏,林寒接觸最多的,除了丁勉、左冷禪,就要算費彬了,對他的話倒是不以為意。

眼神悠遠的看著東邊的朝陽,輕聲說:“人生於天地之間,對這世界總要有敬畏之心。”

費彬如何能夠理解林寒此時的心態,聽到林寒這莫名其妙的話,更是疑惑不解,原本隻是想要調笑林寒一句,卻不想竟將自己給繞進去了。當即問道:“對天地有沒有敬畏之心,和你救那個魔教小姑娘有什麽關係?”

林寒反問道:“費師叔可知別門他派是如何看待我嵩山派的?”

“當然是敬畏有加。”費彬自豪的說道。

林寒在問過之後,就知道費彬會這般回答,對於這麽個二愣子,你也別想他有什麽高深的見解,雖然兩人的實際年歲差不多,林寒卻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一條寬到無以跨越的代溝。

無奈的看著他,林寒說:“想必江湖中人會認為我嵩山派飛揚跋扈吧,特別是經過此次劉正風一事,雖然我們占理,但必定有很多人會說我們做得太過了,滅人滿門的事終究要遭人忌。”

“那又如何,他們還敢說嵩山派的不是不成?”費彬說得滿臉不屑。

林寒翻著白眼,心說自己就是頭豬,竟然吃飽了撐的和一個二愣子談心,真是白瞎了雙眼。趕忙回到正題,說:“弟子之所以救那小丫頭,一是不忍心這麽個天真可愛的少女受到牽連被害,另一方麵也是想給自己找個弱點。”

見費彬仍舊疑惑不解,林寒隻能耐心地給他解釋,說:“這其一麽,曲洋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離開黑木崖,那時候曲非煙不過四、五歲,如何算的魔教中人,隨後曲洋與劉正風相交,曲非煙更是不可能接觸到魔教的事情,可以說曲非煙和曲洋並不同,曲洋就算叛離黑木崖也難逃其魔教匪人的身份,而曲非煙卻是算不得魔教中人,況且前番弟子與其相識,覺得她絲毫不似魔教中人,不免對其有幾分同情,如今曲洋一死,她更是和魔教毫無瓜葛,想必也沒有人敢嚼舌頭。”

費彬點頭,說:“不錯,晾她個小丫頭也翻不起多少風浪,你說給自己找弱點是怎麽回事?”

林寒繼續說道:“弟子如今年不過二十,卻有如此武功,不是師侄誇口,就是對上您費師叔,您也未必有多少勝算,那江湖中人會如何看待師侄?”

費彬雙眼一瞪,說:“你小子還真是不客氣啊,不過也不知道你是怎麽練功的,要真打起來,師叔還真未必是你的對手,那些個武林同道自然是對林少俠佩服萬分。”

林寒擺手,說:“費師叔,說的對,武林同道自是對師侄讚譽有加,但是更是有著深深的忌憚,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說的正是師侄這種情況,若是被敵人逮到機會,如何會放過小侄。”

見費彬不再言語,認真思考著自己的話,林寒知道其已明白幾分,繼續說:“所以弟子絕不能表現的太完美,定要留些破綻給他們,要讓他們知道弟子雖然武功不錯,但仍舊是年少可欺,而對於一個年輕人,最大的破綻莫過於‘自負’以及‘情愛’,所以必要時候嵩山派甚至可以刻意的去散播林寒不顧師長勸阻,定要回護魔教妖女。”

費彬說:“師侄是我嵩山派的人,又有幾人敢動你分毫,況且以師侄的本事,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夠勝得過你。”

林寒知道那些話又白說了,隻能點頭附和:“費師叔說的對,如今江湖上卻是無人敢招惹我嵩山派。”

林寒不想再將話題延續下去,好在曲非煙已經洗漱完畢走回來,見此費彬也不再開口。

林寒對著曲非煙招手,說:“到這邊來說話。”

“嗯”,曲非煙回答一聲,默默坐到林寒身邊。

“想來不久之後,莫大先生就會派人將棺木送來,到時候再將你爺爺安葬在這山穀裏,想來你爺爺也會喜歡這裏的。”林寒說道。

“謝謝林大哥,爺爺生前也是最喜歡這裏的,幾乎很少出門。”曲非煙回答道。

林寒再問:“那你以後想過要去哪裏,想來你爺爺的朋友並不多,恐怕很難有人能夠照顧你?”

曲非煙見林寒問這些,神情很是惶恐,臉色蒼白的說:“林大哥不要非煙了麽?”

看著曲非煙害怕的樣子,林寒心中滿是憐惜,想到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突然之間失去相依為命的爺爺,以後就要孤零零的一個人,連如何生活都成問題,好不容易被爺爺托付給林寒,生怕會被拋棄也是情有可原。

林寒不禁對曲洋腹誹不已,心說:你這魔教右使也太失敗了,竟然連個托付遺孤的朋友都沒有,恐怕除了劉正風、向問天以外,連個真正的朋友都沒,隻是劉正風已死,向問天自身難保,才會在最後時刻萬般無奈的將孫女托付給林寒這麽一個仇人。

見小丫頭滿臉蒼白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林寒趕緊說:“怎麽會呢,如果非煙願意,以後可以一直跟著林大哥,如果什麽時候想離開了,隻要和林大哥說一聲就成。”

得到林寒的承諾,小丫頭安心不少,卻是將手緊緊的拽著林寒的衣袖,猶如救命稻草,生怕其會反悔。

三人一時間都是沉默著不再說話。

昨日下午丁勉一行人早早的就將那“回雁潭”搜索完畢,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見到,更不要說劉正風、曲洋那麽兩個大活人了,所以早早的就回客棧等待林寒這一行人的消息。

隻是臨近天黑,也沒有林寒等人的消息,丁勉等人是坐立不安,生怕林寒等人出了什麽變故。

正當幾人等得不耐煩,想要前往尋找的時候,華山令狐衝的口信捎到。原本令狐衝是不想過來的,隻是依琳說出家人不可言而無信,定要前往,令狐衝挨不過,隻好自身前來通知丁勉等人林寒的消息。

既然知道林寒等人安然無恙,並且還將劉正風、曲洋兩人逼得自斷心脈而死,也算是圓滿的完成任務,再因為天黑的緣故,丁勉決定等次日一大早的時候再去那個無名山穀。

所以今日一大早,眾嵩山弟子和幾個抬著棺木的衡山派弟子就在丁勉的催促下出發,總算是在巳時之前趕到。

將棺木送到後,那些衡山弟子不敢多待,當即離去,明顯是被昨日嵩山派的殺戮嚇怕了。

至於一眾嵩山派弟子,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噓,尤其是丁勉聽說那莫大竟然有如此高武功,竟是能夠壓林寒、費彬一頭,真是嚇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林寒自動提出與費彬一路,恐怕這一行人要被莫大殺個幹淨,要知道嵩山派才剛滅了劉正風滿門,那莫大非常有可能會對費彬出手,如果真是那樣,丁勉統帥不利事小,折損嵩山派高端力量就成了罪過。

好在最終兩人都平安無事,也算是不小的安慰,隻是以後要對莫大以及衡山派多一點關注,原來五嶽劍派中不隻是有嶽不群隱藏的深,莫大也是隻老狐狸。

待得將曲洋下葬後,嵩山派眾人此次下山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幾人都要回山繳令,隻有林寒要繼續在江湖上曆練,表示不會立刻回山。

原本林寒覺得既然已經有了曲非煙這麽一個小尾巴,就不在乎再多一個,所以要徐錚跟著一起曆練,隻是徐錚如何也不肯答應,看來對林寒的“爆栗”是畏懼不已。林寒見他既然不願意,也不勉強,隻是搓著中、食兩指連道可惜,嚇得徐錚話都不敢多說,急步跟在費彬身後。

見林寒要繼續曆練,丁勉除了交代要小心謹慎之外也沒有多說什麽,對於林寒收留曲非煙一事,隻是說林寒自己明白就好。

如此這般,熱熱鬧鬧的金盆洗手大典落下帷幕,林寒也要考慮下一處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