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間,風向陡變,彭放和安家傑喊停對龍隆的調查事宜。第二天便由路達副省長主持召開了西海省證券期貨監管工作會議,龍隆集團作為西海最大的本地上市公司,被特邀出席。郭正海同時還作為企業家代表在會上作了發言,風頭依然。
就在省裏召開證券期貨監管工作會議這天夜晚,姚希文僅帶著司機來到武江。
金楊開著他的哈弗車等候在人民南路岔口處。
不一會,一輛黑色普桑駛入了他的眼簾,緩緩停在岔道邊,金楊開了車燈,普桑下來一位中年男人,正是順山市市委書記姚希文。他這次秘密奔赴省城,是要單獨會見省委書記彭放。
金楊微微拉開車門,姚希文弓腰鑽入。
兩人齊齊相視一笑。
“金處,麻煩你了。”
“姚書記客氣。”金楊笑了笑,發動汽車。
姚希文這才留意到車內的豪華程度,不禁讚歎道:“金處,你這是典型的肉埋在飯中吃呀!”
金楊搖頭,“姚書記見笑了,都是些二手貨組裝的。”
姚希文眸子裏露出狐疑,但他也聰明地不在糾纏這個話題。低聲道:“聽說彭書記馬上要下去搞調研,順山還去不去?”
金楊笑道:“姚書記還希望彭書記再去一次順山?”
姚希文幹笑一聲,“上次是私訪,再來次明訪當然更好。”
金楊朝他手裏的包包努了努嘴,“這次見了彭書記,直接提出來。”
“合適嗎?”姚希文嗬嗬一笑,看著金楊的側臉。金楊臉上似乎永遠沒有那種睥睨的霸氣,表情淡定從容,眼眸卻自信明亮,是那種男人女人第一眼看到絕不反感的年輕人。
他知道這次能和彭放搭上線,全部依仗金楊的提醒和穿針引線。他有過幾次暗示,順山市有個望江別院的大樓盤,金楊若需要,可以以最低認購價拿到。哪怕不住,轉手也是幾十萬的現金進賬。可是金楊婉拒了他的好意。這讓他不由得重新省視起這個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年輕處級幹部。
姚希文是個小心甚微的領導,他不是聖人,但太出格的事情他沒膽子去做。比如曾經有朋友把他推薦給遲易,提出可以讓他再往上動一動,他有過心動。一個正廳級再往上隨便一動,至少是個副省級,哪怕將來有天退居二線,也能在省政協撈個副主席幹幹,有入住秀水湖畔的資格。而全省二三千廳局級幹部,能衝上副省的屈指可數。
但這個中間人的開價實在離譜,也許時間再往前退十年,他興許會搏一搏,但是現在他已經官至正廳,自認過了花錢買官的層次,也不想冒太大的風險,所以他放棄。
“金處,今天晚上有時間的話,我介紹幾個圈子裏的朋友你認識認識。”
金楊心中一動,和上次送內部認購房相比,姚希文這次是真心接納他成為“朋友”。要知道按級別論,他這個處級拍馬也不夠資格和正廳做朋友,唯一的優勢是他現在有“影響”彭放的便利。一旦離開彭放身邊,他在姚希文這個級別的眼中便什麽也不是。
他笑道:“好啊!”
姚希文欣賞地暗暗點頭,此子非池中之物!難怪彭放一眼相中。
“哈弗”很快駛進香格裏拉大酒店的停車場。
金楊把姚希文帶上二十八樓,輕輕敲開某個房間,餘占剛開門把姚希文請進去。他也隨之出來,和金楊站在走廊上等待。
其間,兩人聊了許多各自的家庭。至此,金楊才知道餘占剛是B省人,特種部隊誌願兵,家裏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老婆和孩子都留在B省。聽他話裏的意思,他兩個在家務農的哥哥一個進了縣國稅,一個去了縣國土局,雖沒有什麽太大出息,但勝在安穩,妹妹也在他的支助下大學畢業,正在讀研。
金楊心想難怪他對彭放忠心耿耿,換任何人也會這樣做。畢竟彭放罩了他的全家大小。趁這個機會,金楊也摸了摸彭放的底。
餘占剛仿佛不了解金楊意圖,或者說送給金楊一個人情。他簡單提了提彭放的朋友圈子。說彭放的幾個朋友大多是在中央黨校進修時認識的,從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其中有個部委的實權副部長,一個省委書記,一個省長和副省長,其中一個重要經濟大省的書記上一屆進入內閣,擔任了國家副總理。
這讓金楊對彭放的認識又深了一層。如果說原來他還對彭放安家傑之爭不太看好,那麽現在他徹底改變了看法。
當然,他也想借餘占剛的口提醒一下彭放。說西海官場有一句著名諺語:得遲家,得西海。
餘占剛若有所思道:“我知道遲家在西海根深樹大,但有這麽玄乎嗎?”
金楊正色道:“遲家老太爺是西海建省後最早的幾任省委書記之一,而且當初的任期特別長,在他的鐵腕任期內,幾乎把整個西海建成了自家的後花園,中央後來把他調到中央政協擔任副主席。十年前他的大兒子再次入主西海,又在西海幹了兩屆,幾年前離任,擔任分管文教的國務委員,副總理級別,而就在他離任前又把兒子遲易從工信部安排到西海省委組織部,一家祖孫三把你來我往,把持西海政壇。可以說沒有一任書記省長在西海幹得不窩火,有撞得頭破血流的,有急流勇退的,也有安家傑這種投靠型的。”
金楊肯定道:“沒有遲家的點頭,任何人都在西海玩不轉。”
餘占剛倒是對彭放信心十足,“現在不比以前,我相信彭書記能行。”
金楊跟著點頭。
正在這時,姚希文推門走了出來,朝餘占剛和金楊點頭示意。
金楊和餘占剛走進彭放的房間。
彭放表情輕鬆地靠在沙發上看手中的資料,頭也不抬道:“金楊你先回去休息。”
金楊頓時意識到他在彭放心中的位置到底不如餘占剛,他輕輕道了聲:“那我先回去了。”
出了門,他乘坐電梯來到大廳,眼睛不經意中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瞪大眼睛,謝小環和一個打扮妖豔的中年美婦談笑著向酒店外走出。
金楊心道原來自己上次沒看花眼睛,她真在這裏工作?他正考慮要不要追上去時,旁邊傳來一道聲音,“金老弟,彭書記放你假了。我還準備打持久戰呢,正好一起走。”
金楊回頭一看,是姚希文。他立刻想起了在車上說過的話,介紹他圈子裏的幾個朋友他認識。
金楊想想自己也該認識認識新朋友了,遂點頭答應。
出了酒店大門,金楊看到謝小環上了一輛橘黃色君威,很快便絕塵而去。
金楊自嘲地笑了笑,打開車門,和姚希文先後上車。
姚希文隨口報上地名:“去文華招待所。”
金楊一邊打方向盤一邊道:“去過一次,好像是商業廳的內部招待所。”
姚希文道:“有個人一直要感謝你,總找不著合適的機會,今天我把你請過去,他一定很高興。”
“誰啊?”金楊奇道。
姚希文買起了關子,“前段時間你是不是和一位姓薑的鬧過矛盾?”
“姓薑的?”金楊尋思半晌,恍悟道:“商業廳薑虎?”
“對,他家那個廢物兒子是不是不開眼惹了你,然後……”姚希文眨了眨眼睛,“他老子快要到手的廳長寶座沒了,哈哈!便宜了老劉啊!今天在文華招待所請客的就是老劉,劉上戡,省商業廳新任廳長。”
金楊哦了一聲,想起梁山似乎說過,他不能提拔誰當廳長,但是卻可以讓誰當不成廳長。難不成就是因為他一句無心的話,讓薑虎上位失敗,而這個劉上戡卻漁翁得利?
“老劉人不錯,他在下麵縣裏任商業局局長時我們就認識,後來同一批省委黨校處級幹部培訓班畢業,工作水平有,就是不敢送不敢貪,要不是你從中殺出來堵死了薑老虎的去路,老劉也就灰心失望等著退休。”
“還有個人也是我們黨校一個班的同學,你應該認識,省委辦公廳的副秘書長南飛。”
金楊“哦”道:“南秘書長,見過。總是麵帶微笑,聽說是個老好人,在副秘書長的位置上數年沒變動過。”
“不當老好人怎麽辦?辦公廳的大權被秘書長控製得死死的,又不比張勝利副秘書長手裏還管著省委接待辦和後勤事務,他也就負責經濟、社會發展方麵的協調工作,說得好聽點,也就是省領導下去調研時帶上他當個材料庫,說起來分管督查室和機關黨委工作,可人家督查室主任大權在握,豈容他人窺探。整個一大閑人,機關裏見誰都得笑。”
金楊不好作評,隻能一笑了之。
姚希文繼續介紹道:“第三個人你大概也認識。武江市公安局副局長王挺……”
“啊……”金楊稍稍一愣,“王局,當然認識,我的老領導。嘿嘿,他也在?”
“什麽,王挺是你的老領導,咦!怎麽沒聽他說過?”姚希文搖頭道:“他啊,就是太講原則,否則……”
“是啊!對於王局我是相當尊敬的。一個真正的好領導,好幹部。”金楊發自內心道。
“到了到了,直接拐進去,裏麵有內部車位。”姚希文輕車熟路地指點金楊停好車,然後兩人一起下車,沒有走文華招待所的前門,而是穿過一道小花園,指著一棟三層小洋樓道:“這裏就是。”
推開寬大的玻璃門,一個年輕的前台接待員笑吟吟地迎上來,恭敬地彎腰道:“姚書記好!”
“小張,老劉他們來了沒有?”姚希文似乎和她挺熟,語氣很隨和。
“來半個多小時了,就等著您上菜呢。”前台小姐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金楊。心中更是詫異,廳座的幾個老朋友她大多認識,知道他們個個都是和他們廳長差不多大的大領導,從來沒有生麵孔加入。開始她還以為金楊是樓上誰家的孩子或者晚輩,但是姚希文的一聲“請”字則證明這個年輕人的來頭不小。
她愈發殷勤地引著兩人上了二樓,輕輕敲了敲門後,脆聲道:“劉廳,姚書記來了。”
門內傳出一道金楊熟悉的聲音,“罰他喝半斤。”
小張推開包廂大門。兩個四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坐在精致的沙發上下象棋,其中一個正是廳裏的老好人南飛副秘書長,他的對麵是個身高腿長的中年人,有一張微微後掠的黑發下顯得天庭飽滿而發亮的前額。
剛才大聲說罰酒的男人正是在一旁觀戰的王挺。他抬頭笑望著門口,卻看到金楊。當即愕然……金楊笑著走進來,“老領導,打擾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