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最前麵是血染盔甲的士兵,後麵是百姓往前方運送滾石檑木,那些受輕傷的士兵則就地處理傷口,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濃重的殺氣。

剛剛擊退一次敵軍的猛烈進攻,慕容淩盯著城下那往後退下去的潮水般的士兵,估計他們一時不會再上來,轉頭吩咐士兵們該換崗的換崗,該做好下一輪戰鬥的趕緊抓緊時間把退敵的武器工具檢查好。

“老馬那邊怎麽樣?”慕容淩問一個剛剛跑上城牆的侍衛。

“他那邊暫時還頂得住,他擔心小公子你這邊,餘吉采和林懷恩都在你對麵的隊伍裏。”侍衛回答道。

“知道了,要老馬放心,我這邊不會讓一個敵人登上來的。”慕容淩頗有自信道:“你去告訴他,我可是第一次真正的上戰場,如果他輸了……”

眼下之意,老馬這師父的臉可就要丟盡了。

這侍衛也是自小隨慕容淩一起長大,知道慕容淩跟著老馬學過無數的兵法,沒有想到第一次對敵,隻是開始第一天有些不適應,很快就能學以致用,指揮若定,真是天生的帥才。

侍衛領命去了,慕容淩抽空喝了口水,看到那退開去的隊伍很快又成了集結成整齊劃一的隊列,知道情況已經越來越不樂觀。

沐鳳華難道故意不發兵?他是想利用華岩之亂讓慕容淩葬身此地永絕後患嗎?

沐鳳華果真心思如此惡毒?

慕容淩看看遠處陰沉的天空,城牆上的士兵都已經疲憊不堪,他不懼怕死亡,可是這城中有那麽多無辜的百姓,還有他的蘇蘇和小寶,他們都不該死的。

沐鳳華,為了對付他難道要這些人都跟著陪葬?

餘吉采和林懷恩那種人渣,比野獸還沒有人性凶殘的家夥,一旦進城,恐怕就是血腥鎮壓,百姓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王上駕到。”

慕容淩抬頭看去,隻見華岩王被侍衛們簇擁著疾步而來。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華岩王也坐不住,親自到城牆上來巡視過幾次,因此,慕容淩並不意外。

可是他又感覺今天的華岩王似乎與往日來的時候不一樣,跟隨的侍衛多了許多,跟著走動起來幾乎將城牆上那不寬的路都堵住了。

難道說這位登基之後也沒有幹出啥名堂的華岩王,打算要親自上陣對敵,以此來鼓舞城中孤立無援之下,流言漫天的百姓們的士氣?

“王上。”慕容淩站著沒有動,他那一幫子侍衛將他護在了其中。

“福王免禮,辛苦你了,現在情況如何?”華岩王擰著眉,向下觀看,那黑壓壓的人群,明晃晃令人眼花的寒光……他有些頭暈地一把扶在城垛上,才穩住了身體。

“你不都看見了?”慕容淩滿不在乎地瞥了華岩王一眼,對於他如此“嬌弱”的模樣顯出鄙夷之色。

但是,他剛剛從華岩王臉上劃過的目光忽地一下轉了回來,警惕道:“王上,你身後是誰?”

“本王身後……”華岩王顯得遊有些為難,支吾道。

慕容淩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撥開華岩王,一手便將他身後一個明顯比別的侍衛都要嬌小的身影揪了出來。

“淩——”紫蘇沒想到,她這樣躲在華岩王身後,明明被遮擋的嚴實,怎麽還是被慕容淩一眼識破了?她有些理虧的看著慕容淩,想對他笑笑,卻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通吼叫全部淹沒了。”

“你來幹什麽?這裏是戰場,不是花園,是你想來就能來的嗎?我不是囑咐過你,千萬不要出來,是誰,誰要你來的?”

慕容淩雙目赤紅,聲音如炸雷,將目光惡狠狠地盯向華岩王。

華岩王急忙擺手:“不是本王,是公主擔心你,要來看看才放心。本王勸阻不了。”

紫蘇被慕容淩拽住胳膊,看到他原本是一身雪白的盔甲,現在上麵斑斑點點全是血跡,裏麵的戰袍更加是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臉上沾染了生冷的鐵血之色,青色的胡茬,淩亂的發,淩冽的眼神,忽然就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一個已經長成的男人,顯得有些陌生,又令她心疼。

“是的,我,我想你。”紫蘇的聲音很輕很輕,隨即象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了頭。

於是,她看見他手臂上一處血跡是濕的,扯下自己的衣擺一角,就往慕容淩的胳膊上纏。

慕容淩瞪著眼,正要厲聲命令人送紫蘇走,但是看到她焦急而認真地為他包紮傷口,心裏湧上一股溫情,堵住了嘴。

“還有沒有什麽地方傷著了?讓我看看。”紫蘇為慕容淩包紮好傷口,便上下打量道。

“沒有了,都是敵人的血。你快走吧,他們馬上就會再次進攻的。”慕容淩隻覺紫蘇的手一直在打顫,但是她的目光中卻沒有怯意,為剛才那樣粗暴的對待她而心生歉疚,語氣輕柔了許多。

紫蘇也不想礙事,看到慕容淩並無大礙,也就放心了。

“淩,我——”紫蘇偷偷看了華岩王一眼,華岩王慚愧地轉了頭,不敢看他們。

慕容淩感覺紫蘇還有話說,疑惑地看向她,正要開口問,隻聽士兵們高叫:“來了,又來了。”

慕容淩急忙往城下看去。

隻見那一片潮水般的黑色果然後隊變前隊,又向城下湧來。

“華岩的兄弟們,我們並不想與你們為敵,我們隻是要你們把那個魂魄附體的平安公主交出來,解救華岩的百姓,解除華岩的危難。你們又何必為了一個害人的怨靈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下麵有人高聲呼叫。

“拿弓箭來!”慕容淩一伸手,有人將一把強弓遞到他手中,他對準那喊話的就是一箭射了過去。

下麵那人立時翻身落馬,但是,下麵的士兵齊聲高喊,要華岩王交出平安公主,要城中的士兵不要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枉送了性命。

這些天來,每次衝鋒前,下麵的敵軍都會這麽喊,城上的士兵和百姓感覺越來越絕望,心就越來越動搖。

他們以寡敵眾已經支撐了這麽久,強弩之末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攻破。餘吉采揚言,要是城中人不在城破之前投降,就是已經被怨靈控製,中毒極深無可救藥之輩,那時候餘吉采可就要血洗京城,將所有沾染了怨氣的人全部殺掉,以保華岩太平。

那些士兵和百姓有些怯怯地將目光投向慕容淩,隻有他和他身邊那一群侍衛是最堅定的。

因為,也隻是他們看得最清楚餘吉采在打什麽主意。

慕容淩抽出腰間佩劍,厲聲道:“餘吉采是叛軍,他的目地就是想蠱惑人心,讓我們先內亂,而後篡權奪位。什麽怨靈,都是他編造的謊言,誰要是相信,就是自尋死路!現在,想要活命的就死守京城,等待救援!”

他字字鏗鏘,目光堅毅,宛如一棵沉穩的高山雪鬆一般,震懾住了所有的人,那些士兵百姓又開始全神戒備。

但是下麵卻不依不饒,大有水滴石穿之勢。

而這次,從後麵推出來一輛戰車,上麵站著一個年輕的公子,那一身順滑紋絲不亂的長袍,在那一群黑壓壓的士兵中間顯得格外顯眼。

本來這人的出現頗有些羽扇綸巾的儒將風度,但是,也許是被剛城牆上那一支防不勝防淩厲之極的箭給嚇到了,他的頭頂上是四個彪形大漢用了四張盾牌架著,就像是撐起了一把巨大的鐵傘,很牢固,很有創意,也很——好笑。

“城上的可是慕容公子啊?不對,現在應該稱你福王,或者是平安公主的駙馬?”林懷恩仰頭,一下就找到了福字旗下一身銀甲的慕容淩,故意在那裏拿腔拿調道。

慕容淩冷笑一聲,揚聲道:“原來是你這攀著女人裙擺往上爬,攀不上就使陰謀詭計毒害的小人。”

挖苦人?林懷恩也不看看誰是這行的老祖宗!

林懷恩心中有鬼啊,慕容淩說的是他謀害燕惜公主,他就聽成慕容淩要揭他老底,把餘靜姝是與他見麵時中圈套而死的事情說出來。

林懷恩現在隻有靠著餘吉采活命,要是被餘吉采再拋棄,上天入地他都是活不成了。

所以,林懷恩慌忙大聲道:“慕容淩,你要陪著平安公主受詛咒下地獄也就罷了,何苦要帶累這一京城的百姓受苦?帶累華岩王被人唾罵,視人命如草芥?我勸你,隻要有點人性就把平安公主交出來,不然,你們動手殺了她也行。”

慕容淩又拉開了手中的弓,向林懷恩瞄準。

林懷恩看到慕容淩的動作,兩股戰戰,忙命那四個大漢急將他遮擋嚴實,可是,他總覺得自己暴露在慕容淩的箭下,怎麽都遮擋不住。

要不是餘吉采非要他來做說客,林懷恩打死也不會冒這個險啊。

慕容淩將弓箭一會兒往上指向林懷恩的腦袋,一會兒又往下指向他的胯間,林懷恩手忙腳亂地指揮那四個大漢,五個人是累得氣喘籲籲地。

終於,嗖地一聲,林懷恩大叫一聲,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