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淩下意識地去看紫蘇,見她臉色不對,帶著狐疑看著這邊,舉起的手轉個彎落在自己的頭頂抓了兩下,衝著沐鳳華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兩聲,便轉開了目光。

沐鳳華見慕容淩神態有異,側目看看紫蘇,和煦而有禮地輕點了一下頭示意。

紫蘇也微微一笑。

就在他們走神這當口,隻聽有人咦了一聲,隨即是一陣壓抑不住的低笑聲傳來。

慕容淩和沐鳳華回頭一看,原來那小宮女被他們倆丟在一邊,自己踏上了草地,東瞅瞅西看看,然後撲通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弄得一身草棍,模樣狼狽又滑稽,於是連林懷恩都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看那小宮女摔倒的地方正是一道被慕容淩用劍刻出深深的槽痕,那是某個字的一豎,林懷恩故意說道:“真是可憐,被地上刻出來的槽痕崴了腳吧?”

那小宮女一開始有些懵,可是坐在地上抓著一把青草忽然哭起來了。

這些可把眾人哭懵了。

大太監生氣道:“你哭什麽哭?王上欽點你來做這麽好個差事多露臉呀?可別弄得一園子晦氣,怪公公我教訓你。”

小宮女抽抽噎噎地聽了這話哭得更傷心了,大太監越是逼,她越是說不出話來。

“那個小姐姐好可憐啊。”小寶扯扯紫蘇的袖子。

紫蘇靈機一動,對小寶使眼色,這會兒她也不敢做的太過,怕跟小寶說什麽會被人發現,隻得求上天保佑母子連心小寶看懂她的意思。

可是小寶卻關心地問:“娘,你怎麽了?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啊?為什麽眨個不停?”

紫蘇大窘,見林懷恩懷疑地看過來,忙用袖子掩飾地擦擦眼睛道:“是啊,娘覺得那個小姐姐也好可憐的,不如小寶去安慰一下吧。”

小寶求之不得,不過看在別人都規規矩矩地站著不能隨意走動,小寶也很乖巧的走到華岩王身邊輕輕地扯扯他的袖子:“娘舅。”

他聲音小小地就像做賊似地,華岩王終於注意到他問:“什麽事?”

“小寶能去和那位姐姐說說話嗎?”小寶天真可愛的模樣,沒人能拒絕他的要求,於是華岩王點點頭,他撒開小短腿就跑了過去。

“別哭啦,你看他們都看見了,羞羞呢。”小寶跑到那小宮女身邊,非常好心地蹲在她麵前勸說道。

慕容淩和沐鳳華兩人都在旁邊看著小寶小大人似地一會兒拍拍小宮女的肩膀,一會兒又扯衣袖為她擦眼淚,不禁都目光柔和含了幾分笑意。

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寶就算聰明絕頂也做不出手腳來。

林懷恩心裏那個喜,看那一跤摔的,人家都哭得那麽傷心了,還能說慕容淩的好?

於是,他清清嗓子道:“王上,是不是該……”

華岩王也不耐一個小宮女在這裏哭個不休觸黴頭,隻是礙於太後一向和善,才忍了忍,現在覺得也差不多了,便要小宮女回話。

小宮女知道自己已經是太過分了,忙趴下衝華岩王磕頭道:“奴婢,奴婢觸景生情,看到這裏就情不自禁了。奴婢雖然不識字,但是特別喜歡這草地上……”

太激動了,小宮女又是一陣啜泣,大太監就明白了,宣布道:“回稟王上,這宮女的意思是說這草地上的好呢。太後說的果然沒錯,好東西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是看得懂感動得了人的。”

他自以為事是一番溜須拍馬,那些大臣們也“恍然大悟”,紛紛附和。

其實那小宮女激動的一塌糊塗根本不是什麽被慕容淩的書法藝術感動,而是別有內情。

她自幼家貧,家中有幾口吃不撐餓不死的薄田,每年春天,父親會帶著全家在那田地上栽秧,期望到秋天的時候能有個好收成,能吃的飽一點。

一年年過去,生活沒有改變,但是她下麵又添了弟弟妹妹,家裏連喝粥都困難了,隻好將她送到大戶人家做丫鬟。

小小年齡的姑娘受盡了各種冷眼勞累,最後輾轉進宮,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親人。

今日見到這草地,本來就嚇的腿軟,隻覺得四周一切都冰冷可怕,將那草地當成了幼時幫父母勞作的農田,地上劃出的那一道道泥土的痕跡多象是田埂,掉落一地的斷草象是準備種下的秧苗,被淘氣的弟妹弄亂了……

因此她觸景生情在這裏感傷自己的生世,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小寶那麽地熱心可愛,就像是她家中的小弟弟,於是小宮女哭得那個慘痛,就被誤會了。

也算不得太偏,如果要她說,她也會選這草地上的字……

“好,這麽說來,他們兩位可就是票數一樣了……”華岩王尋思,這接下去再繼續?

林懷恩趕緊地說:“王上,剛才說了來幾個算幾個,如果再等來一個說沐公子的好,小木又要說是因為人數的原因他不服,然後再等……”

對啊,如此要是膠著下去,還有完沒完?別說吃晚飯了,是不是大家都得在這裏露宿了?

於是大臣們議論紛紛,大抵意思是不想再繼續這麽等下去,早做了結是正經。

“大家的意思哀家都聽明白了,說好要比三局呢。而且,沐公子與小木既然實力相當如此接近,再比下去也沒有多大必要。這樣吧,哀家這次判你們兩個平手如何?”太後問道。

慕容淩巴不得一直鬥下去才好,反正紫蘇和小寶都在這裏,他又不急著走。

可是,他那麽鬧騰的話,華岩王不會答應,不如見好就收,他也沒有輸不是嗎?

“平手就平手吧,反正我會的可還多得很。”慕容淩昂首挺胸道。

“在下也沒有意見。”沐鳳華也表態。

林懷恩心中竊喜,他們兩個平手,對於他來說好歹不是小三,隻是個小二了。

於是,第一局勝負就這麽宣布了,華岩王與眾大臣散去,約定明日下了早朝之後再比第二局。

沐鳳華倒是十分禮讓:“明天就由小木來出題吧。”

“我可沒有你老,還是你先出吧,不然說我不尊重你。”慕容淩意有所指道。

“尊老愛幼,小木已經尊過林公子了,那麽這次就讓我來愛幼如何?”沐鳳華笑得那麽地溫和,可是在慕容淩看來卻是奸狡無比。

“算了,懶得跟你囉嗦,我出就我出。”慕容淩目光一轉,故意得瑟道:“沐公子,你的字寫的還是那麽張牙舞爪的霸道啊。”

沐鳳華拱拱手笑道:“小木才真是一鳴驚人呢。”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著假笑一聲。

卻說林懷恩大約是肚子被晚風一吹有點兒著涼,於是沒走多遠就鬧騰起來,半道上自己尋了茅廁去解決內需問題,一陣暢快之後,等到他再出來,外麵天色隻有麻麻亮了。

反正也隻有他一人,林懷恩也不急,一邊走一邊將今天的事情在心裏整理清楚。

想到小木和紫蘇還有小寶之間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林懷恩就覺得仿佛是挖地道,兩邊同時進行,眼看就要匯合,可就是差那麽一線想不透徹,不知不覺就坐在一處假山石旁思考起來。

“來呀來呀,抓不著,抓不著……”忽然傳來孩子天真活潑的笑聲,林懷恩熟啊,這是小寶的聲音,他忙起身躡手躡腳地躲到假山後。

為什麽要這麽偷偷摸摸地?也許是下意識,也許是他隱約感覺能夠和小寶這麽瘋玩的絕不可能是紫蘇,一定是某個跟小寶很親密的人。

小木是紫蘇的貼身護衛,小寶對他也親,林懷恩便潛意識地覺得這是一個觀察小木的絕好機會。

果然,從假山的縫隙中間,他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前麵歡快地跑,後麵那高挑有些顯瘦帶著麵具的不是小木還有誰?

小寶慌不擇路直奔假山過來了。林懷恩有些慌,心想可千萬別過來,不然第一次偷窺就敗露了,那小木也不是好惹的,說不定會扯出一大堆事情來,說他幹過多少次了,那不是丟人嗎?

就在小寶跑近了,無路可跑,打算往假山上爬的時候,本來就是在後麵虛張聲勢故意裝作追不上的慕容淩一步竄上前,一把將小寶撈了過去抱住笑道:“看你還跑?”

說著,慕容淩就在小寶的臉上脖子上象雞啄米似地連連親他,小寶癢得格格地笑,兩隻小手奮力抵抗,卻不起絲毫作用。

“救命,娘,救命。”小寶大叫。

“小滑頭,別想騙我上當,蘇蘇正陪著太後聊天呢,怎麽可能在這裏?就算她跟了來,也跑不了這麽快。看我不癢死你。”慕容淩說著伸手在小寶肚子上撓了撓,小寶捂住肚子就往地上滑,癢得要打滾了。

“我,我不敢了。”小寶求饒了。

林懷恩就奇怪了,小木跟小寶再熟,也不過是剛剛調過來不久的,怎麽能比沐鳳華和小寶還親熱?

而且,小木提到紫蘇的時候,那語氣也透著十分的熟稔和隨意,並沒有稱呼公主。

小寶這一副快活放鬆的樣子更像是他們熟識已久。

林懷恩警覺起來,以往的種種猜疑全部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