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寶軒瘋了一樣將襄南軍營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翻了個底兒朝天,可那個讓他揪心牽掛的身影卻像始終沒再出現。晏遙他們知道了也幫著易寶軒來找,可哪裏有安琳的影子。一群人將襄南軍營找遍了卻全沒有任何結果。一眾人看著易寶軒久尋不得的絕望眼神,心中便墜墜的疼。易寶軒望著遠處漸漸顯出一絲灰白的天空,臉色卻仿佛比那灰白天色還要慘淡。眾人囁嚅著,想著安慰易寶軒幾句,可這個時候,什麽話聽起來都是蒼白。易寶軒自己愣了一會兒,忽然發了瘋一樣奔向剛才的戰場,一群人擔心他,都紛紛跟了去。卻看到易寶軒將戰場上的死屍一個個翻起來,撥開每個人的頭盔、亂發仔細辨認。他不信,他不信安琳就這麽憑空沒了。哪怕她已經遭遇不測,他也要將她的屍身找到!

眾人在身後看著他這樣,已經是淚濕眼眶。晏遙和祁焰月齊齊上前拉住了他:“寶軒,寶軒,你冷靜一點,我們剛剛找過這裏了,沒有,沒有啊。寶軒,你別這麽著,好不好?”

“不會的,不會的,阿琳肯定在哪裏等著我。她等著我呢!我這麽笨,這麽久都沒找到她,她這會兒肯定生氣了。不行,我得趕快找到她!”易寶軒說著手上更是不停歇,隻看得晏遙直掉淚,祁焰月卻是紅著眼眶忽然給了易寶軒一巴掌:“易寶軒你安靜一會兒好不好!阿琳已經不見了,你不能好好坐下來大家商量一下怎麽辦,非得要大家都這麽擔心你嗎?你懂點事兒行嗎!”

易寶軒被祁焰月這麽一打,卻是愣住了,眼中蓄了許久的淚終於滴落下來:“我是不懂事,我是不懂事。我多想自己還是任性的孩子,可以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提任何要求都有人滿足。我可以不可以跟老天任性一次,把阿琳還給我好不好,好不好……”易寶軒哭著說著,周圍人再也忍不住,都轉過身去偷偷地擦著眼淚。也許天本無情,否則這人世間這般曲折坎坷,天若有情該憔悴成何種模樣?

“我不管,你得把人給我放了。”韋如盡量壓低著聲音,卻是掩不住胸中的憤恨。而他對麵,韋先卻是一臉沉靜:“不行,我這邊放了,君斯恨那邊我怎麽交代?”

“嗬,跟君斯恨交代?你到底是幫誰!別交代這交代著就真的為虎作倀了!”韋如口中卻是不掩譏諷。韋先被他說的一時胸中一怒,麵上正待發作,卻忽然像想到了什麽,生生將胸中這股怒氣壓了下來。其實他知道,韋如曾經和王朝軍生活過不短的時間。韋如對王朝軍的感情,不是一句兩句話就可以說得清的。韋先也知道現在說什麽冷靜、淡定都是空談,現在那些王朝軍的人被元丘軍俘虜,韋如是怎樣都冷靜不下來的。於是韋先歎一口氣,撫上韋如的肩膀道:“小如,哥哥知道你心疼你這些朋友,可現在要以大局為重,若真的放了這些人,你在這元丘軍中如何相與?咱們的‘事’又如何進行?”

韋如聽著韋先這麽說,麵上的神色是越來越凝重,好一會兒韋如才道:“可我們究竟要等到何時?”

“等到我們摸到那君斯恨的尾巴……放心,不會太久……”韋先說著,雙眸望著遠處的漸朗的天,這黑夜已到盡頭,黎明終是要來到了。

襄南軍的營地靜靜的,易寶軒卻是獨自坐在外頭。他怔怔地望著東方天空掙出雲層的太陽,那光亮先是一絲絲的,然後隻一眨眼,那太陽一個旋身兒便釋放出萬丈光芒。那太陽光尚當柔和時,像一層細紗蒙在營地之上,蒙在易寶軒的臉頰上。日光漸盛,灼灼的直刺人眼,易寶軒卻仍然是死死盯著那日頭兒,隻見他慢慢地伸出一隻右手,細長勁節的右手遮擋了部分日光,那手指間隙微微的泛出些幼紅。那一片粉嫩嫩的幼紅之中,易寶軒依稀間仿佛看到安琳淺笑著走近,那一顰一笑,都分外牽動人心。易寶軒看著看著,眼角忽然滴出兩行熱淚。淚滴落在塵土間,細塵漾起,像易寶軒腦中紛繁漾起的記憶,那麽多、那麽多,在他沒發覺的時候,他和安琳就有了這麽多的記憶。為什麽以前他從來沒覺察?也許以前從沒想到會分離,所以從沒想過要珍惜那些看似瑣碎平淡的記憶。可一旦分離,才發現那些瑣碎、那些平淡是多麽的彌足珍貴。

易寶軒正沉浸在那些細細碎碎的回憶中,忽然聞得一旁的樹林中有些奇怪的聲音,他不由地側目,卻因為觀望太陽太久,眼睛一時適應不過來,卻是眼前一陣陣的暈黑。卻聽得來人低低道:“安琳他們在元丘軍的手上,不想他們有事就快點去救他們。”說完那人轉身便走,易寶軒的眼睛好容易適應過來,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雖然挺拔,卻仿佛蘊著無限的悲涼,那種無人相屬的悲涼。易寶軒隻覺得自己恍然如在夢中,隔了半晌,才猛然驚覺這一切並不是夢,這是真真切切的。這樣的想來,易寶軒忽然一個激靈:這麽說安琳真的在等他,她在等著他去救。她真的在等他!易寶軒這樣想著,不由地興奮起來,幾步便跑下了自己一直坐著的小坡,幾個起縱便消失在了遠處。

君斯恨手中晃悠著酒杯,昨晚一役還真是大出他的意料。他本以為這幾大高手聯手,必是勝券在握,哪想的會突然出此變數。然而即便這元丘軍未能攻克襄南,君斯恨臉上卻是沒什麽怒氣,甚至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一直保持著君子風度。韋先他們在一旁看著都暗自忖度,這君斯恨到底是什麽想法,怎麽就能這麽不疾不徐,分毫不亂?其實君斯恨來這裏的本來意思就不在攻克襄南,他這次來本意便是要迷惑人心,讓人以為他的戰略重點是在襄南。可他君斯恨本是心懷天下,哪裏會為區區一地之勝敗而介懷,他要的本不是襄南而是,整個天下!可歎這些人這番忙忙碌碌,也不過是成了他掩飾本意的棋子而已。君斯恨這樣想著,唇邊不覺便染上了一絲得意的笑。忽然身邊風起,君斯恨的發絲輕輕飄起了幾絲,又極輕極緩的落下,若不仔細看,那帶起這幾縷發絲的微風一般人根本覺察不出。君斯恨卻輕輕抬了一抬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雍然道:“可是有什麽消息。”

“回主上,已經按您的吩咐聯絡了那些人。隻待時機一到,您一聲令下,大事可圖矣。”君斯恨身邊的暗影中忽然閃出一雙利眼,那眼睛銳利如勾,然而回答君斯恨的聲音卻是極其恭敬。

君斯恨聞得這人的回話,像是極其舒心,自己又滿滿地斟了一杯,抬手便一飲而盡。飲畢一揮手,將那翡翠酒杯便擲了出去。君斯恨像是十分享受這杯子碎裂的清脆聲音,臉上有一絲歡愉,伸耳聽了一聽,忽然拍手道:“痛快、痛快!”

那暗影中的利眼卻在無聲無息中又暗暗隱退了。

易寶軒根本沒通知任何人,得到安琳的消息以後便急匆匆趕到了元丘軍營。遠遠看去,元丘軍營裏來來往往的兵士不時在巡邏。門口更是有人列隊站崗,雖然不少人現出疲乏的狀態,可一個個卻是不敢疏於職守。看起來像是防守得不甚嚴密,可誰人知道這表麵的鬆散之下能有怎樣的凶險。易寶軒卻是不顧,他一聽說安琳的消息便不管不顧地奔了來。他一路上腦子裏轉的沒別的念頭,全是安琳,全是安琳。他滿心想的都是要快些趕到安琳的麵前。可漸漸接近元丘軍營,易寶軒的頭腦也冷靜下來,那模糊的人影究竟是誰?雖然聲音是有幾分熟悉,可易寶軒無法確定這送信的人是誰?他這麽偷偷的給自己送信又是為了什麽?難不成這其中有著什麽陰謀?可即便這麽想,易寶軒卻是絲毫沒有停下腳步。哪怕前麵是森羅陷阱,哪怕前麵是火海刀山,他也絕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阿琳,等著,我就來!

易寶軒仔細觀察了元丘軍營的形勢,終於讓他找到一個防守十分薄弱的地方。想他單人潛入,縱然以前是有些微魯莽的性子,可現在卻是格外冷靜下來。他必須要保證自己完整無缺地到達安琳的麵前,他要拿他的臂膀護衛著安琳安全回來。易寶軒這樣想著,更是格外仔細地又探查了一下周圍的情勢,確定確實安全以後,易寶軒便偷偷摸進了元丘軍營。

易寶軒順利摸進了元丘軍營,卻忽然犯了難。那報信之人之說安琳他們在元丘軍營,可是卻沒說安琳他們被關在哪裏啊?這麽大個軍營,他要從哪裏下手?這樣想著易寶軒不由地暗自恨起自己來,怎麽就這麽衝動,這麽沒頭腦,若是遠浦這會兒在身邊該多好。可大戰之前他卻忽然不知所蹤。他以為這慕遠浦出了什麽事,祁焰月卻神神秘秘地告訴他慕遠浦是執行什麽秘密任務去了。若是遠浦在這裏,肯定會給他一個中肯的建議。若自己在這元丘軍營裏亂找一通,自己陷身敵營那是小的,若是打草驚蛇了,該如何是好?

易寶軒心裏正猶疑,忽然聽得一個聲音低聲道:“寶軒,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