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如看著晏遙的神情,腦中忽然出現了姐姐的身影,肯定是姐姐,不然不會有別人在阿遙麵前這麽陷害自己。姐姐為什麽就不能明白,她受的傷不是自己不走這條路就可以避免的。遇到的人不同,怎麽就可以這麽武斷地認為一定會受傷呢?
韋如這樣想著,臉上不禁現出懊惱的神情。晏遙知道他肯定也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於是輕聲道:“小如,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不要太過追究。”
韋如知道晏遙這麽說是在安慰自己,於是點頭笑笑:“放心,阿遙,我有分寸的。”
晏遙聽他這麽說,方才放了心:“那,小如,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恩,我打算呢……”韋如說著話,忽然瞥見遠處樹叢裏有人影一閃,於是走近晏遙耳旁小聲說了句:“小心身後!”話音剛落便化作一股青煙而去。晏遙聽到韋如的那句話稍微有些詫異,但是想到這怎麽說也是軍營,可能巡邏的兵士比較謹慎。可未及晏遙轉身,就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阿遙啊,你剛才是在跟誰說話啊?”
晏遙聽這分明是薛芝琪的聲音,一時有些發愣,轉身看時,隻見薛芝琪正快步從身後的樹叢中走出來,頭發上還頂著樹葉,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四處張望著。晏遙立刻知道了是怎麽回事,於是轉身就往回走,一邊輕飄飄地答道:“沒跟誰啊,我就是自己走走。”
薛芝琪哪裏肯就這麽放過晏遙,一邊趕忙追上去,一邊拉著晏遙問東問西,打算從晏遙口中套出些什麽。晏遙哼哼哈哈地敷衍著,忽然像想到什麽似的,忽然回頭道:“芝琪,你的腿……這是全好了?”
薛芝琪聽得晏遙這麽問,才猛然發覺自己剛才太急於抓到晏遙的把柄了,居然忘了自己裝傷員的事兒。薛芝琪忙皺了眉,嘴裏哎呦哎呦叫道:“哎呀,剛才擔心你的安全,一點兒都不覺得。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哎呦,又開始疼了。”薛芝琪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瞄著晏遙,看她的反應。晏遙沒想到薛芝琪竟然跟她耍這樣的手段,麵上卻並不表現出來,隻淡淡道:“哦,那你趕快回去歇著吧,別再外邊亂跑了。”
薛芝琪以為自己真的蒙過去了晏遙,心裏正高興,笑嘻嘻地正要追上晏遙去,晏遙卻一轉身直接大踏步走了。剩薛芝琪呆呆地站在原處,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偷偷地啐了一口,罵道:“哼,以為你是誰?敢跟我傲,我讓你明天哭都哭不出來!”
晏遙想著剛才薛芝琪那做作的表演,心裏一陣犯堵。為什麽都是一個師門出來的兄弟姐妹,怎麽能這樣?這麽窺伺自己她很開心嗎?晏遙不想去猜測她這麽做是因為什麽,她隻知道她現在很難受。剛剛輕鬆的心情又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晏遙快要走到自己營帳的時候,忽然聽得黑暗裏有人輕聲叫了她一聲。晏遙疑惑地回頭,卻發現沈清岩站在樹影裏。他的身子一邊掩在陰影裏,月光隻照亮了他的半邊臉,然而隻露出的這半邊臉上的柔情就讓晏遙有些承受不住。想到那天的那個擁抱,晏遙麵上有些發紅:“師兄,找我有什麽事嗎?”
沈清岩的身影朝月光處挪了挪,卻還是有一小半的身子埋在陰影裏:“沒什麽,這一天忙得都不脫身,想著來看看你。那天晚上,你沒受傷吧?”
晏遙聽得沈清岩提起那天晚上,眉頭不禁跳了跳,聽仔細了,發覺沈清岩並沒有提那天的事,於是點點頭道:“哦,沒,沒有,我沒受傷。”
“那就好。”沈清岩的聲音輕的像飄在夜裏的風,那麽輕,拂過晏遙的耳畔。晏遙不禁笑了,剛才心中的不快一掃而光,仿佛從來沒有那些事來煩擾一樣。有一瞬間,晏遙想,就這樣吹著風,聽著他溫柔的話該多好!可是他站在那樹影裏,也不靠近,也不走遠,就像一個觸手可及卻又虛無縹緲的夢,看著那麽近,卻不知怎地又覺得那麽遠。可能是那夢太過美好,晏遙從沒想過這樣美好的事情能夠真實存在。
沈清岩望著眼前低頭抿唇輕笑的晏遙,那麽恬靜,那麽美好,好像從來都是這樣,從來沒有變過一樣。好像還是那個在純華後山笑吟吟的丫髻小姑娘,好像還是那個可憐兮兮地讓自己不要告密的小師妹,好像還是那個為自己生病急得滿嘴起泡的小丫頭……阿遙,為什麽你總是那麽遠遠的。我多想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可是我怕,怕自己會破壞了這一切,破壞了這一切美好……
兩人就這麽站著,相望著,月亮升得更高,沈清岩身上的陰影卻更濃了……
早上晏遙還沒起身,就聽到帳子外吵吵嚷嚷的。晏遙昨天一晚上沒睡踏實,快天亮時好不容易合眼睡了一會兒,現在卻被吵醒了。晏遙眯著眼睛洗漱,安琳忽然衝了進來:“阿遙,不,不好了!”
晏遙被她晃得清醒了些,看見安琳喘息未定,便按住她的肩膀道:“著什麽急啊,你先緩緩。”
“就,就是很急啊。剛才我陪桔年給湘君換藥,結果就聽到有人來找樊老將軍,樊老將軍出去了一會兒,等他回來的時候,哎呦那個氣得啊,他說要,要找人抓你!”
“抓我?!”晏遙驚得半天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道:“抓我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聽就急了,衝過去跟樊老將軍辯解了半天他都不聽。剛我讓桔年姐姐絆住那兩個來抓你的人了,你快跑吧!”
“跑?我這一跑不就等於不打自招了嗎?我什麽都沒做。我怕什麽?!”晏遙聽得安琳這麽一說,反而要往外走,安琳怎麽拖都拖不住。安琳急了,吼道:“你去了那才是找死呢!你沒看到樊老將軍那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你還是聽我的,趕快走吧!”
晏遙還要說什麽,忽然聽得外邊有人喝道:“晏遙姑娘在嗎?”
安琳一聽這聲音不禁一副死到臨頭的樣子,晏遙卻笑笑,應著走出了帳子。辛桔年站在兩個兵士身後,一臉抱歉的神情,晏遙衝她笑笑,對兩個兵士道:“二位找我什麽事?”
“樊老將軍請你過去一趟。現在跟我們走吧。”
晏遙點點頭,示意兩人前邊帶路。安琳在後邊一把拽住晏遙,使勁搖頭,晏遙摸摸安琳的頭發,輕聲笑道:“放心,沒事的。”
安琳和辛桔年看著晏遙和那兩個兵士一步步走遠,相握的手心裏不由地滲出一層汗。
可事情並沒有晏遙想象得那麽輕鬆。樊老將軍將她叫去劈頭就是一頓指斥,說有人看到她和匪軍勾結,秘通消息。而襄南軍營近幾日派出求援的兵士全數被殺,樊老將軍就懷疑是有內奸。隻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是晏遙。枉他還對晏遙寄予厚望。晏遙幾次想要爭辯,可樊老將軍根本沒給她辯白的機會,幾句話下來便要把晏遙拘禁起來。晏遙開始還想要爭辯,後來看樊老將軍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幹脆緘口不言,任由他發落。
薛芝琪在一旁聽得樊老將軍這麽處置晏遙,心頭不由得喜滋滋的。她早說過不會讓晏遙這麽得意。哼,現在樊老將軍正惱這求援兵士被殺之事,晏遙又親口承認她夜間曾經外出被自己撞見。這樊老將軍現在是正缺個撒氣的人,晏遙她運氣差,正趕上了,就隻等著受罪吧。
不到半天的時間,晏遙是內奸的事便傳遍了整個襄南軍營。易寶軒、慕遠浦他們自然不信,祁焰月拍桌子就要和樊老將軍說理去。被幾個人攔下了,想著樊老將軍這會正在氣頭上,這麽些人氣勢洶洶地去了,說不定沒說通反而讓樊老將軍更加生氣。
祁焰月怒道:“那怎麽辦,眼睜睜看著晏遙被當成內奸處死嗎!”
“怎麽會?大家這不是正想辦法。”慕遠浦給祁焰月使個眼神,示意她坐下,“要我說,咱們都是晏遙的朋友,這會兒去樊老將軍隻能覺得咱們是在袒護晏遙。我看可以讓秦策去試試,他是樊老將軍手下愛將,他說的話,樊老將軍還是要聽一聽的吧?最起碼先把事情弄清楚啊。”
剩下幾人紛紛點頭,覺得這樣比較可行,於是都急忙去找秦策。
其實秦策早自己去找樊老將軍了。他一早就聽說樊老將軍找晏遙去問話。本來想去觀望下是什麽情況,哪曉得他剛到主帳外麵就聽得樊老將軍氣極,吼著要手下將晏遙拘禁起來。秦策知道這會兒進去求情依樊老將軍的脾氣肯定是將他一起轟出來,而且會更惱晏遙。於是秦策在主帳外強捱了半天才進去,哪曉得樊老將軍這次著實氣得不輕。他今天一早起來就得知出去求援的兵士們全數被殺,稍晚就聽到營裏有內奸,還是他頗為重視的晏遙,他心中怒氣難平,就全發在了晏遙身上。想是晏遙脾氣也倔了些,樊老將軍到了現在還餘氣未消。秦策試探著開口,才說了幾句便被樊老將軍頂了回來,秦策怕樊老將軍將這些事又都記在晏遙的身上,趁樊老將軍怒氣未起便急忙告退了。因而慕遠浦他們來找秦策的時候,秦策已經是碰了釘子回來,隻能搖搖頭,讓他們再等等。等樊老將軍脾氣消了他再去勸勸。
慕遠浦他們無法,隻能先等等。
沈清岩卻不依,他不能讓晏遙就這麽被委屈著:“不行,咱們再外麵等著是沒什麽,可阿遙現在被拘禁著,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受罪。何況勾結匪軍這樣的罪名,就是背一刻都沒人願意的。咱們耽擱一會兒,不知道要有多少不明真相的人戳著阿遙的脊梁骨罵呢!你們都不去,我去!我拚著自己這身性命,也得讓樊老將軍放了阿遙。”沈清岩說著就要去找樊老將軍,卻被薛芝琪一把拉住了。她本是不放心這些人會出什麽主意去救晏遙,現在看沈清岩這麽拚命,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因而扯著沈清岩就是不撒手。沈清岩惱了:“芝琪你放手,你聽到沒有!”
“不放,不放,我就是不放。你去了不是給人當出氣筒去了嗎!樊老將軍不知道會怎麽治你呢。”薛芝琪皺著眉,苦著臉,就是不肯放手。沈清岩無法,手上一運勁兒,便將薛芝琪甩在了一邊。薛芝琪踉蹌了幾步,歪倒在了一邊:“師兄你,你居然甩我。”薛芝琪撇著嘴,說話就要掉淚。沈清岩看著有些不忍,但想到晏遙還在受苦,咬咬牙返身就走了。薛芝琪想不到沈清岩真的會就這樣揚長而去。這麽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沈清岩對她的嗬護,她甚至傻嗬嗬地以為,自己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了。可今天沈清岩就這麽走了,薛芝琪的心也一下冷了下來,看來她還是過於輕視晏遙在沈清岩心中的地位了。
秦策想著攔住沈清岩,因為知道他去了也是徒勞,肯定也是被樊老將軍轟出來。於是緊走幾步追沈清岩去了。慕遠浦看沈清岩和秦策走遠了,皺眉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腦門道:“哎呀,我怎麽把他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