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焉領著三萬人馬晝夜兼程向襄南嶺去。戴方平在襄南嶺待了這些時日,正打算要走。哪曉得襄南軍忽然探得元丘匪徒忽然向這裏進軍,而且來勢洶洶,人員頗為壯大。秦策馬上派人繼續再前去仔細查探,結果回報說元丘匪軍打著韋字旗號,打探不出主帥是誰,隻查探出他們的人馬足足有三萬之眾。

秦策聽到回報,麵上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暗地裏卻握了拳頭。要知道襄南軍隻有區區五千人。拿幾千人來抵擋幾萬人的進攻,實在不是一項輕鬆的活計。

戴方平在一旁撚須道:“三萬人哪,看來這得是場硬仗。”

秦策俊眉一揚,道:“一幫烏合之眾。有何可懼?”

戴方平知道秦策少年氣盛,可能根本不把這些匪眾放在眼裏,於是徐徐道:“有這個膽色很好,但是也萬萬不可輕敵。”

秦策展顏一笑:“師伯放心。不知師伯何日動身雲遊?”

“怎麽?要趕老頭子我走啊。老夫我可不是隻能共富貴無法共患難之輩啊。”

“師伯言重了。”秦策連連搖頭,“隻是這一仗看來凶險,實則是空有聲勢。師伯隻管放心做自己的事就好。秦策必能護得襄南周全。”秦策說著,眉目間盡是躊躇滿誌之態。

戴方平點頭笑笑:“話是這樣說,可師伯就這麽扔下你們走了。豈不讓天下人嗤笑?襄南軍此次若得勝,必是極漂亮的一仗,老夫怎能錯過?”

秦策知道若戴方平師伯在,這一仗便更添勝算。知道戴方平也是不放心他們這些小輩,於是回身彎腰拜謝道:“那就勞煩師伯助小侄一戰了!”

入夜,韋焉領軍在一處山坡下暫且紮下營寨。這幫人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匆匆忙忙地吃完晚飯便都爬進帳篷睡覺去了。留下幾個守夜的也不時地打著瞌睡。

天上的星星閃著寒光,似乎在窺探著地上的營寨。而寨子裏的人卻早已睡得東倒西歪。一陣冷風吹過,樹叢中忽然出現一雙雙炯炯有神的眸子。銀色麵具反著寒光,為首的人一個手勢,這些人悄無聲息地散開去……

韋焉睡得極淺,睡前一直想著韋如和戴方平的事,想得頭痛。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然而寂靜的夜裏忽然傳來一絲可疑的動靜。韋焉慢慢坐起,仔細聽了聽,唇角忽然彎了起來:“不錯啊,居然知道要先發製人。”

緩緩走出帳子,帳外夜涼如洗。韋焉微微闔上雙目,雙手作結,口中咒語疾念,隻聽得幾聲悶哼,接著撲通撲通幾聲響,有什麽重物落在樹林間的聲音。

韋焉閉著眼,唇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憑著這麽幾個人,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池璧看著幾個同門連續被擊中,一轉頭,眸中也是不可抑製的怒意。手指節握得泛白。然而想到他們此行的目的,拚命抑製住了怒氣。和剩下的人扶了同伴,一道走了。

韋焉沒想到這幫人就這麽走了,心中有些疑惑,可等了許久,周圍靜得像沒人來過一樣。原來不過一幫鼠輩,隻有這般膽量,韋焉嗤笑道,轉身迤邐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啊!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一大早韋焉的營寨中便吵嚷著亂成一團。這些土匪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早醒來,身邊睡著的兄弟竟悄無聲息地去了。自己竟絲毫沒有覺察。所有人都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己腦袋上這個頭,豈不是人家說割就割的?

一時間營寨裏咒罵聲響成一片,然而高聲的咒罵背後,是這幫匪眾拚命要掩蓋的驚慌失措。

韋焉耳邊聽著營裏的雜亂之聲,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次她真是失算了,以為昨晚的人隻是來偷襲,目的是攻其不備。哪裏想到這竟是一招攻心之計。死的人雖然不是很多,然而這樣悄無聲息的死法,這幫凡人如何承受得了?這樣下去,還沒到襄南嶺,她自恃人數的優勢一下子便沒了。這幫人失去了鬥誌,那就是一盤散沙,如何和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王朝軍對抗?

還真是一招妙棋。韋焉咬了下唇,她對這襄南軍的統帥,倒是忽然好奇起來。

韋焉不得已,把營寨中的人集合起來訓示了一番。不管怎樣,她得挽救士氣。如果未戰先懼,她還有什麽勝算好說?韋焉聚齊這些人,不發一言,隻是手上暗暗用力,隻見地上躺著的一具死屍忽然間動了動,臉上蒙著的白布掉落下來。把這些匪眾們嚇了一跳,仔細看去,發現那死人忽地一下睜開眼睛,轉了轉眼珠,竟是直接坐了起來。

這死而複生的人打量著一大群圍著他睜大了眼睛,卻又惴惴著不敢靠近的人,大著嗓門道:“都看啥呢!老子又不是誰家的小妞。再看老子把你們眼睛挖了當泡兒踩!”

周圍的人哄地一聲反應過來,繼而齊聲歡呼起來。原來他們的女統帥竟然有這樣的神通,能讓人死而複生。簡直是仙女在世嘛!那他們還怕啥,有仙女在後邊撐腰呢。

韋焉滿意地看著底下人的反應。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幫人不是怕死嗎?她就除了他們的後顧之憂。可這讓人起死回生還真是耗費了她不少精力,韋焉頓時覺得有些胸悶,於是對著底下人的歡呼,潦草地揮了揮手,便回到自己的帳篷裏休息了。

沈清岩和晏遙、安琳他們忙著救治昨晚受傷回來的幽冥門弟子,池璧在一邊看著,不發一言。然而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池璧的怒意,晏遙知道他在強忍著。隻要看看他發白的嘴唇就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

晏遙幫沈清岩遞上熬好的草藥,端了盛著這些人吐得血和穢.物倒到外邊,回來時經過池璧身邊,晏遙不禁停下來,輕聲道:“放心吧,他們都會沒事的。”

池璧抬起頭,半邊臉掩在永遠冰冷的銀色麵具下,然而露出的眼睛中,仿佛一夕之間失去了往昔的神采。

“為什麽?為什麽一直有人受傷?是不是我太不稱職……”

池璧喃喃道,雙手無力地垂下去。

晏遙知道這幾次對池璧打擊很大。他一樣最重視的便是自己的同伴,如今同伴幾次犯險,也難怪他會如此頹靡。

晏遙將手輕輕覆在池璧手背上:“那不是你的錯。不是。”

池璧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說話,隻是輕輕伸手攬過了晏遙。

晏遙被池璧攬著靠在他的肩頭,心裏有些詫異,卻還是安靜地靠在那裏。沒人說話,靜得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池璧的銀色麵具埋在晏遙的頸窩,似乎也沾了一絲暖氣,不再那麽寒冷。

沈清岩忙完喚去找晏遙,卻忽然發現靠在池璧懷裏的那個安靜的人。麵容那麽平和,仿佛睡了甜美一覺的嬰兒,唇畔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

沈清岩頓時停下了步子,喉嚨中那個聲音便卡在那裏。慢慢地轉身,忽然疾步往出走,沒走幾步竟撞在一個人身上。沈清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那跟他撞個滿懷的兵士驚道:“沈醫士,您沒事吧?”

沈清岩搖搖頭,仿佛感覺到身後晏遙看過來探究的目光。更是覺得待在這裏渾身不自在,於是潦草應了一句,便離開了這裏。

晏遙聽到那兵士說話,抬起頭,就看到有些慌慌張張走出去沈清岩。她心裏有些忐忑,師兄,會不會多想了。可師兄也許是因為別的事情呢?自己怎麽就能認定師兄是因為自己有這樣的反應呢?晏遙的心裏另一個聲音又冒出來,晏遙搖搖頭,自己總是這樣也是不行。找一天,找一天自己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跟師兄挑開了說明白。不然這麽一直忍著,她實在不清楚她會變成什麽樣。

薛芝琪看著沈清岩匆匆走出去的身影。心中有些忿忿的,看向晏遙的眼神便帶了幾分怨毒。這樣一個蠢丫頭,憑什麽師兄對她青眼有加?憑什麽秦將軍看見她像撿到寶一樣?不就是會幾式靜逸劍法嗎?那可是犯了門規的。居然還天天跟著秦將軍習練起來了。真不清楚這女人是真的沒看到師兄有多失望,還是裝作沒看到。她是想考驗師兄嗎?哼,小妮子,小心你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

薛芝琪這樣想著,說了兩句好話,把手中的活計扔給了旁邊的小師妹,自己便追著沈清岩出去了。

池璧忽然道:“你不去看看嗎?”

晏遙轉過頭,一臉疑惑:“看什麽?”

還真是個呆丫頭。池璧眼中多處幾分無奈:“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你不去看看你師兄?”

晏遙剛剛一直在想師兄的事,現在猛地被池璧這麽一說,臉頰一瞬紅了起來。僵硬地轉過頭,逞強道:“我幹嘛要去看他。”

“不去你可別後悔。”傻丫頭,被別人搶了先,可別怪我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