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焰月在帳子裏翻來覆去睡不著。回來已經幾天了,一共就跟慕遠浦打過兩個照麵,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她開始懷疑,那次在極寒之地的細心體貼,是自己的幻覺嗎?

祁焰月討厭這樣猶豫不決的自己。可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卻當真有些膽怯。她不敢先把事情挑開了說,她怕那句話一旦說出口,連維係現在這種狀態都不可能。可是心裏又時時渴望著慕遠浦能給她哪怕一點點的暗示,好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在自作多情。然後自己每天都伸展最靈敏的嗅覺觸覺,隻為他有一點點異動,自己就可以捕捉到蛛絲馬跡。自己不是最粗獷豪放的?什麽時候也成了這般心細如絲?每天都在苦澀中侵潤著,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側影,都會讓她的心輕輕浮起來,甜蜜無比。

祁焰月覺得自己還是要找慕遠浦談一次,她有些越來越沉不住氣。每天都在苦澀甜蜜中沉浮,她怕自己有一天撐不住會崩潰,所以也不再糾結結果怎樣,她忽然想來個痛快。與其這樣拖拖拉拉,猶猶豫豫,不如直截了當地去問他。打定這樣的主意,祁焰月忽然覺得心中輕鬆起來。於是不再猶豫,也不管已是夜深,直接翻身起床向慕遠浦他們睡的帳子走去。

迎麵吹來的風有些涼,祁焰月抬手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腳下邁過的草叢中已是重重的一層露水,走了幾步褲腳已經濕透。“阿嚏!”不自覺地打個噴嚏,祁焰月自語道:“什麽時候我也這麽嬌氣了。”揉揉鼻子也沒當回事。然而她沒察覺到,借著夜色的掩護,一股紫色煙霧正在軍營上空彌漫開來,並且一點點地壓向軍營。

派出去的暗探隻打探到洪海通似乎有個很神秘的幫手。至於其他的,洪海通的營地上似乎有人作法守護,他們也無從下手。慕遠浦翻個身兒,目光卻是炯炯有神,似乎全無睡意。是啊,派出去求援的人遲遲沒有回信。現在軍營裏剩下的不是百姓就是些老弱殘兵,沒有援軍,怎麽突破洪海通的包圍?想到這些慕遠浦就有些頭痛,揉揉眉心,忽然發現帳子外有個黑影。

慕遠浦立刻翻身坐起,輕輕拍醒身邊的易寶軒。自己先悄悄潛出帳子,慢慢接近那個黑影……

三步、兩步、一步,慕遠浦心裏計算著進攻時機,然而手中烈風杖抬起的刹那,卻生生地止在了半空。因為那黑影不是別人,正是祁焰月!

慕遠浦一驚,慌忙停下:“焰月,你在這裏做什麽?”

然而祁焰月卻像沒聽到一樣,依然站在那裏,甚至都沒有轉身。

慕遠浦覺得奇怪,於是走上去要拉祁焰月一下,哪知道剛碰到祁焰月的衣袖,忽然耳邊風起,祁焰月竟揮了碎月刀直直劈來。慕遠浦慌忙滾到一旁,才沒有受傷:“阿月,你做什麽!”慕遠浦驚詫不已,脫口喝道,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祁焰月的異樣,隻見祁焰月手中揮著長刀又一次力道十足地向他襲來,雙目充赤,卻是眼神呆滯而且並不看他,仿佛被什麽東西所控製。

該不是被什麽妖物控製了心神?!慕遠浦心裏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就慢了些,眼看得祁焰月的長刀已經劈到了麵門,忽然磕地一聲,一柄寶劍遊龍般舞來,及時格開祁焰月的長刀。

慕遠浦不禁長出一口氣,這是易寶軒已經跑到他的身邊,伸手拽起了地上的慕遠浦:“怎麽個回事?再不滿意也不用下這麽重的手吧?”

“不是,焰月是被人控製了,你看她的眼睛。”

易寶軒仔細一瞧,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是誰這麽大膽,居然敢對軍營裏的人下咒。而且祁焰月不比安琳。安琳毫無內力,祁焰月修為不低,居然也這麽輕易就被人控製了。想到這裏,易寶軒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忽聽得遠處隱隱的人生喧嘩,接著火光漸起,不少人哭叫著四處逃竄,而身後追殺他們的,卻正是他們至親的愛人。

“是長離咒!”易寶軒恨恨道。這咒術可以蠱惑人的心智,而最惡毒的,是叫人相愛相殺。愛的越深的人,下手就越狠。長平軍營裏的兵士多遷了家眷到鎮上,此刻更是一道避難到這小山坳裏。這咒術一下,軍營裏哀嚎聲頃刻遍野。不少兵士死死抱著愛人,任憑自己身上被弄得鮮血淋漓。有女子一邊跪倒一邊流著淚祈求受了蠱惑的兵士,有的直接閉上眼睛,坦然受死。

易寶軒看著這一幕幕,手上青筋暴起。慕遠浦知道他已是怒極,於是高聲道:“寶軒,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快幫我製住焰月。我來化解這咒術。”

易寶軒回手拍出一個符篆,祁焰月一下被定得動彈不得。慕遠浦趁機欺近,一記手刀,祁焰月應聲暈了過去。

易寶軒見祁焰月已經被製住了,拔腿便向安琳的帳子跑去。慕遠浦舉起烈風杖,口中咒語喃喃,袍角無風自起,一個強大的氣旋出現在頭頂,慕遠浦揮杖指天,轟隆隆聲響,幾條巨龍自氣旋中飛出,奔四麵八方去了。

慕遠浦施完法術已是脫力。費力地拖過祁焰月,將她安置在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轉身欲走,看著祁焰月安靜的睡顏,慕遠浦忽然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一處異常柔軟起來,俯身拂開祁焰月額前的碎發,慕遠浦輕聲道:“阿月,等我回來。”

慕遠浦走出幾步,回頭又在祁焰月藏身的地方做了些掩護,這才轉身朝遠處人聲鼎沸處奔去。阿月,不要怨我,不是不想陪你,不是不想守著你。隻是作為王朝軍的一份子,我沒有理由丟下我的戰友,丟下我的百姓。等我,我馬上回來。

易寶軒幾步奔到安琳的帳子外麵,發現裏邊異常地安靜。手伸了幾次,都沒觸到門簾,甚至還有些發抖。易寶軒知道自己怕了,怕看到自己不願看到的。易寶軒還在猶豫,忽聽得裏邊有人輕聲道:“寶軒?”

是晏遙!晏遙沒事,那麽安琳應該也沒事。易寶軒欣喜不已,一把扯開門簾,發現安琳正縮在晏遙身後,一雙大眼睛警覺地看著他。易寶軒跑過去要看看安琳有沒有受傷,安琳卻拚命地向晏遙身後躲,一邊躲一邊嘴裏嘟囔:“易寶軒你別喜歡我,我又蠢又笨,值不當你喜歡,你找別人去吧,找別人。”

本來外邊的形勢已是異常嚴峻,晏遙和易寶軒都是神經緊繃,然而安琳的這句話卻讓倆人差點笑出聲來。晏遙不禁拍了拍安琳的小腦瓜。易寶軒無奈笑道:“我就喜歡你這個笨丫頭了怎麽著。”說完自己扶額道:“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麽咒,你到底有哪點好。”

安琳剛一聽易寶軒說喜歡自己臉上立刻飛起兩片紅霞,畢竟這是易寶軒第一次明明確確地說出他喜歡她。然而聽了易寶軒後邊那些話,安琳卻不由得柳眉倒豎,恨不得上去踹易寶軒一腳,被晏遙一把拉住了。

“箴如呢?”易寶軒轉頭問晏遙,晏遙和安琳安然無恙,不用猜也是韋箴如的功勞。隻是現在不見他護在晏遙身邊,易寶軒不禁好奇他的去向。

“小如說要去化解這咒術。我隻是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這僅僅隻是開始。”

長平軍營的外圍,一隊人馬已經靜靜地伏在那裏許久。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聽的營地中一片紛亂,不禁摩拳擦掌道:“這幫兵伢子已經亂套了,咱們趕緊的,收拾了他們好回去睡覺!”

“睡,睡,睡,睡你個大頭鬼。沒有老大的指令,你敢亂動一個試試?那個狐媚娘們不折騰死你!”

最開始說話那人不禁想起那紫衣美人的狠厲勁兒,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諾諾道:“老子就是發發牢騷,兄弟們都給我精神點,等老大下了令,我要你們把對麵那幫小崽子砍得一個不剩!”

身後的隊伍全部壓低了聲音回道:“是!”

而在他們身邊不遠處,一個雪色身影匿於林間。雪白長發輕舞,染上涼涼的月色,淒清無比。一雙雪色雙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對麵的長平軍營。手掌在一點點握緊,姐姐,也許今晚,我就能送那個害你的人下去陪你。姐姐你不要著急,這一切,會很快。雪默心中默念著這些話語,麵上寒霜籠罩,一雙眸子更是清冷逼人。那些曾經給的傷害,我要你們加倍來償!

一滴血淚落下,很快便滲進土裏。失去了的,是報複所能夠補償的嗎?風拂起雪默的雪色長發,長發紛揚飛舞,一輪圓月在他的背後光華流轉,當真清美至極。隻是雪默現在眼中盯得,心中想的,隻有複仇,這般景色他根本無暇顧及。

夜色更濃,長平軍營裏已是嘶喊成一片,而此時,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