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如細細觀察了安琳的病症反應,點頭肯定道:“是那怨靈逃得匆忙,安琳當時仍為‘采幽’所困,因而心魄歸位未正,所以才會這般神智恍惚。”
“那要怎樣才能讓安琳心魄歸位呢?”易寶軒急忙問道。
池璧心中忽然一個閃念,狀似不經意道:“韋公子對這些狐族妖術倒是熟悉。”韋如略一沉吟,道:“孜州緊鄰首丘山,多少見過。”
易寶軒哪裏顧得追究這些妖術,催著問道:“到底該怎樣讓安琳心魄歸位?”晏遙聽了池璧的話,不免有些擔心,難道池璧對小如的身份起了疑心?可目前這裏隻有韋如知曉這些狐族妖術,事關安琳,晏遙也不好讓韋如緘口。韋如看出晏遙眼底的擔憂,對她微微一笑,回頭對易寶軒道:“據說北方極寒之地有一種仙草,可安心定魄。隻要尋了這種仙草來,相信安琳便可恢複神智。可惜我也隻是聽說,並未見過這種仙草,恐怕……”
“怕什麽,大不了每種花草我都采了來,還怕沒有你說的那種仙草。”易寶軒聽得果然有法可解,已是興奮異常,至於這件事有多困難,他才不會在意。隻要能治好安琳,做什麽都可以。
慕遠浦卻暗自掂量此事有幾分可行,極寒之地廣袤蒼蕪,似這般無頭蒼蠅式得找,事情不知要拖到幾時。因而轉頭向晏遙道:“阿遙,你可聽過?”晏遙是純華苑弟子,這些花草藥材應該比他們熟悉。晏遙也正皺眉思索,慕遠浦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晏遙揉揉太陽穴道:“別急,我正在想。”
“有了!前些年師父救過一個玄清觀走火入魔的弟子,當時師父就讓那人的師父上極寒之地尋藥。其中一味叫做紫蘭英的,師父特地給我看了,告訴我此藥安神定魄,隻是極難尋得,說是恐怕再難遇見,要我牢記。”晏遙說完,眾人的臉上都有了笑意。易寶軒連念了數聲“紫蘭英”,最後一把扯住慕遠浦道:“遠浦,我們這就去找。”
慕遠浦笑道:“別急,先安頓好安琳我們再走也不遲。”易寶軒猛點頭,跑到床邊,拉著安琳的手道:“阿琳,我們去給你找藥,你很快就能好了。你趕快好起來吧,我還等著你跟我拌嘴呢。”
慕遠浦眼睛微澀,轉身對眾人道:“焰月,韋如你們兩個收拾收拾,咱們盡早出發。”說完躬身對池璧行了一禮道:“池公子,此次來崇德門在下輔助不力,累您孤身犯險。遠浦回到長平軍營後會自領責罰。現在還請公子允我先往極寒之地尋藥,望公子恩準。”
“慕校尉言重了。是池璧看護不周,致我軍中醫士受難,池璧自當盡心挽救,豈有再遷罪慕校尉之理?”池璧聲音仍是無甚起伏,說的話也一派官派口吻,眾人聽得卻是一喜,慕遠浦不覺出言確認道:“池公子的意思是?”
“自是隨你們走這一遭。”
晏遙雖不喜池璧的冷傲態度,可現在知道他肯幫忙,也是欣喜不已,忽然想起慕遠浦並未提到自己的名字,於是忙問道:“我呢?我做什麽?”
“極寒之地天寒地凍,風暴雪暴不斷,阿遙你還是在這裏照看好安琳,恩?”慕遠浦雖然是商量的態度,口氣卻是不容置疑。晏遙卻堅持己見:“你們識得那紫蘭英嗎?這裏隻有我見過,我不去怎麽行。萬一采錯藥草,大家白忙一場是小,安琳等得了嗎?”
一番話說的慕遠浦也沒了言語,韋如知道晏遙心疼安琳,便出言勸解道:“有我在,放心,阿遙肯定毫發無傷。”祁焰月也站到晏遙身側道:“還有我,阿遙一定不會有事。”慕遠浦看晏遙心意堅定,隻好點頭道:“好,就依你們。”
再說幾人收拾了行囊,念得南宮崇德喪子,崇德門必是無心待客,便要將安琳安排到藏豐台鎮上一處相熟人家。南宮崇德也是在兒子死後,才知道他在後院私通妖物,怪不得西苑自兒媳下世後就怪事不斷,兒子還非要把西苑列為禁院。看著從西苑屋裏抬出的幹屍枯骨,南宮崇德才明白兒子在西苑幹得那些勾當。既心痛兒子早逝,又想為兒子贖罪,因而怎麽說也不同意慕遠浦他們的想法,非要親自照顧安琳。慕遠浦他們拗不過,隻好同意。幾人告別了南宮崇德,便向著北方極寒之地而去。
晏遙看著雲下的景物飛逝而過,一時有些目眩,於是連忙縮回腦袋。韋如看到輕笑,知道她怕了,於是伸手把她往胸前攬了攬,晏遙紅著臉往前移了些道:“太近了。”韋如哈哈笑道:“可惜這仙鶴背上的地方實在太小,不然姐姐你可以挪得遠點。”
“臭小子,就知道數落我,你怎麽不用扶搖風穴,咱們就不用擠在這裏了。”晏遙氣得把頭別向了一邊。韋如忽然貼近晏遙耳際輕聲道:“姐姐,那可是狐族的秘術,姐姐想我身份暴露嗎?”
“怎麽會!”晏遙急忙否認,轉頭卻發現正撞進韋如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眸裏。晏遙忽然驚覺自己和韋如這般貼近,韋如口鼻中呼出的溫熱氣息就拂在耳後,甚至韋如的心跳聲也這樣清晰可聞。晏遙隻覺得脊背開始發僵,念起他以前說過的話,忽然低頭抿唇道:“你是我弟弟,我怎麽忍心你被人識破。隻是你身為狐族在人間終是凶險,小如,你還是早些回首丘山去吧。”
韋如本想戲弄下晏遙,忽然聽她這麽說,心中失落至極,道:“姐姐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不是!我怕你出事。”晏遙怕他誤解,忙辯解道。韋如聽她這麽說,當即欣喜不已,偷偷握了晏遙的手,道:“阿遙,你放心,我要護著你一世安穩,你沒事,我自然沒事。”
晏遙隻覺得心中一陣酸痛,竟不覺落下淚來,韋如看她哭了,慌道:“怎麽了?”
“心疼。小如,你的話讓我心疼。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好,我受不起。”
“怎麽會受不起。要我說,全天下隻有阿遙你受得起。”
小如,你對我用情如此,我該如何還你?晏遙心中歎一聲,可惜這顆心,早隨了別人。隻盼來世有緣,晏遙此心必獨鍾你一人。
韋如見晏遙忽然皺眉不語,雖然不明白她心裏想些什麽,卻不想再繼續追問。有些事,他現在不想知道得太清楚。他隻要看著阿遙平安快樂,就足夠了。就像現在和晏遙這樣共乘一鶴翱翔於九天之上,他隻要分秒珍惜就夠了,何必問那麽多。
忽然長空一聲鶴唳,池璧乘鶴自頭頂掠過,晏遙分明看到他眼中的一絲鄙夷,自己又哪裏招他生厭了嗎?想想池璧對自己一貫的冷漠,晏遙搖搖頭不再計較這些問題。
蒼崖山麓,風雪紛揚,嗬氣成冰。晏遙使勁跺了跺腳,好讓早已麻木的雙腳能找回些知覺。自進了這極寒之地,易寶軒被凍得不能專心施法,真氣一亂,仙鶴隨著煙消。五人隻好徒步而行,好容易走到蒼崖山腳下,幾人已是凍得哆哆嗦嗦。
韋如幫晏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著她凍得通紅的小臉,心疼不已。奈何身旁這麽多人,也不好使了狐術幫她取暖,隻好偷偷握了晏遙的手,幫她驅寒。
慕遠浦看著天色已晚,嗬一口氣道:“看來今天要上山是不成了,咱們找處避風的地方搭個帳子,晏遙和焰月去找些木柴回來,好生火。”韋如看一眼慕遠浦既沒應聲,也不動彈。晏遙剛要走,才發覺自己的手還被韋如握著,便回身小聲道:“放心,有焰月呢。我不會走遠的。”韋如這才點點頭,一臉不情願地跟慕遠浦他們搭帳篷去了。
祁焰月從小生活在大漠,從未見過雪。現在看著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不禁興奮不已。待走得遠了些竟一路嘯著在雪地上撒起歡來。晏遙在後邊緊追了幾步,哪裏跟得上,隻好停下來喘口氣,抬頭望著遠山之際落日投在雪野上的那抹橘紅,靜似睡蓮半開,卻是不一樣的開闊氣象。想自己從小身居西南山中,哪裏見得這副美景。
晏遙正陶醉不已,忽聽得祁焰月高叫一聲,心中一驚,慌忙朝前跑去。等晏遙氣喘籲籲趕到,卻看到祁焰月揪著個絨衣絨帽的男人吼個不停:“想幹什麽,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看我不挖了你這雙眼睛,剁了你這雙狗爪子!”
“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我是想救你。早知道不管你,隨你掉進陷阱被人當狗熊抓了去。”那男子扶扶被祁焰月戳得歪到一邊的帽子,嘴上卻是毫不客氣。
“你罵誰是狗熊!”祁焰月已是徹底惱了,揮拳就像男子打去,男子別看穿得臃腫,動作卻是敏捷的很,稍一錯身便躲過了這一拳。祁焰月更惱,跟著一腳踹過去,哪想到卻被男子一把抓住腳踝,一下掀翻在雪地裏。祁焰月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抬起拳頭就又要揍那男子。早已費勁跑到她身邊的晏遙連忙扯住她道:“阿月,阿月,你冷靜點。”
“對嘛,別動不動跟個蠻熊一樣。”男子漫不經心一句話卻讓祁焰月又一次火冒三丈。晏遙怕祁焰月受傷,忙扯住她轉頭對那人道:“拜托,我朋友脾氣暴,您就少說兩句讓著點。”
“還是這位姑娘說話客氣,敢問姑娘芳名?”男子樂嗬嗬地抱了抱拳,沒防得祁焰月忽然偷襲,一腳便將他踹到了雪堆裏。晏遙驚得目瞪口呆,祁焰月雖然脾氣大些,可做事從來講究光明正大,明刀明槍地幹,從沒看過她搞背地偷襲這一套,想是這人真把她惹惱了。
果然那人從雪地裏鑽出來,扒拉扒拉帽子上的雪,怒道:“好啊,你居然偷襲。”
“你剛才不也是偷襲!你突然衝出來……”祁焰月怒道,說了一半忽然咬了嘴唇不再吭聲,隻是臉色卻猛地發紅。
“要不是我衝出來抱著你滾到一邊,你早踩上捕獸夾子了。哼,早知道不管你,讓你腿上戳幾個窟窿,哼。”
晏遙終於聽明白原來是誤會一場,便過去勸祁焰月,祁焰月卻不依,非要看看那男子口中的捕獸夾子不可:“你不是說有嗎,我怎麽沒看到啊,有本事你找出來我看看啊。”
男人翻翻白眼,嘴唇動了下,卻是沒挪地方。哪曉得祁焰月衝了過去,揮拳就要打,“你罵誰是潑婦!”男子沒料到祁焰月居然聽到了,麵上有些尷尬,嘴上卻不認輸:“自然誰嗓門高誰是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