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這聲轟雷之聲,方瑜三人都聽見了。

不僅僅是方瑜,就連待在房間裏的村民也都聽見了。

伴隨著轟鳴聲,還有一絲絲的震感從地上傳來,就像是地震了一樣。

這下,方瑜三人的腳步變得更快了!

此時不用方瑜多解釋,方三多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了。

就在三人此時正快步逃離田口村,向著側邊的山林緊趕慢趕之時,還在田口村的村民此時才發現了不對勁。

那聲雷鳴之後,緊接著突如其來的地震,總算是有村裏的人打開房門,想看下外麵的情況。

隨著房門打開,一個個村民從房門後探頭看向外麵。

此時雨幕依然很大。

但幾米內還是能勉強看的清。

於是,這些村民就懵逼的看著村中那條寬敞的土路上,從遠處莫名的流下了一股水流。

這股水流不似雨水,雨水清澈,而這些水流卻整體發黃渾濁無比。

混了泥的水流在地上以常人小跑的速度逐漸向前蔓延,這泥水流淌而下情景就像是一團黃泥怪黏著地麵向前滾動一般。

這些村民就看著這些泥水從自家門前流過。

而且,就在他們完全來不及察覺的情況下,水流看似緩慢,但水位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僅僅不過一分鍾的時間,此時的水流已經蔓延到了整個村子的地麵,並且已經逐漸逼近門檻的高度了。

有些地勢更矮的房屋已經有黃泥水倒灌而入了。

直到這個時候,村民這才有點慌張了起來。

他們開始紛紛拿東西堵住門檻,提高門檻高度,不讓水流進入。

這是下意識的行為。

畢竟有水要流進房子裏,他們下意識的做法肯定是先堵住,而不是逃出。

一邊是房屋,一邊是露天和瓢潑大雨,兩者給人的安全感就不一樣。

但恰恰是這種的做法,讓他們失去了寶貴的逃離時間。

隨著時間的推移,水位的增長速度反而一直在加快!

前麵一分鍾的時間,水流才剛剛抵達門檻,但又一分鍾過去後,這些水流已經提升到了腰部的位置!!

在這些村民看來,就是他們還沒來的及怎麽反應,眼睛一睜一閉,上一秒這泥水還在門外,而下一秒這水就把房子淹了。

而且,這水位還在不斷攀高,向著胸口位置不斷突破!

這時,這些村民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此時,就別說物資了,物資早已被泥水淹沒,他們隻能一個個的趟著那快要淹到胸口的泥水,步伐緩慢的走出屋子。

小孩和老人被他們的父母或是兒媳背在背上,艱難的走出房間後,外麵已然無路可走。

如今村子中間的那條路已經變成了一條河。

不!

應該說,整個村子都已經變成了一條河。

這些房屋如今就像是河裏的石頭一般,隻有屋頂露出水麵。

也因此,他們隻能掙紮著爬上屋頂。

而能夠爬上屋頂的確是幸運的。

大部分人都是在出去後,一不小心踏空,或者是被泥流裏的障礙物撞到,然後失去平衡,一腳栽進河流之中。

他們想要掙紮起身,但湍急的河流卻讓他們無處借力,泥水不停的從眼鼻口中灌入,讓他們根本無法做出正確有效的救援動作。

以至於他們在河流中浮浮沉沉,仿佛掉入河流中的皮球一般不斷的被水流向著村口處衝去。

速度很快,上一秒人還在村裏,下一秒就已經流到了村口。

而村口處和下麵的田埂一高一低,形成了一個灌口一般的存在。

原本還能在河麵上掙紮的村民,一旦到了這個灌口處,被水流衝下之後,整個人就被暗流帶入了河流的底部,再也無法冒頭,不消一分鍾,就此成為河流下的一具屍體。

那個場景無法形容。

陷入河流內的人就像是被河水黏住了一般,不管他們怎麽掙紮,拉住什麽,抵住什麽,卻都沒有用。

他們的一切動作都是徒勞無功的,河流沒有任何減緩的將他們送到灌口處,然後衝入河底,成為水下亡魂。

而爬上屋頂的人,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這幅讓他們絕望到渾身無力的場景。

但…這並不是最絕望的……

最絕望的是,在他們還在慶幸自己爬上了屋頂,躲開了被泥流帶走的死亡威脅之時,他們的腦後忽然傳來了怒濤奔騰的聲音。

臉上慶幸的笑容瞬間凝固,緩緩轉頭後,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幾乎整片天空全部覆蓋住的濤濤黃河之水……

在那最後的零點幾秒內,他們可以看到這黃河之水中夾雜的無數堅石土塊,以及數不盡的枯枝敗葉。

裹雜在內的還有很多動物的屍體。

甚至他還看到有一顆老樹也在河中漂浮,那已經被衝刷的發黑的樹根正對著他的頭。宛如一個帶著毛邊的巨錘一般。

下一秒,他隻感覺臉上一冷,額頭一疼,其餘的一切思緒就這麽被按下了暫停鍵……

黃河過後,原本的屋頂瞬間淹沒,同時消失的還包括屋頂上的四個村民。

災難並未停止。

洶湧咆哮的山洪就像是一張連著無底洞的巨嘴一般,田口村的房子,在這張巨口之下,一個一個的被吞沒。

不論屋頂上的村民如何跪地祈求,又是如何被逼迫到屋簷最後跌落河內,它都無動於衷,勢不可擋的將所有還露在河麵上的屋頂一口口吞掉。

從剛開始的轟雷聲,再到現在,山洪爆發就連一刻鍾都沒到,整個田口村就變成了一片汪洋。

跑出村口的方瑜三人根本來不及回頭看。

因為他們才剛剛跑到山腳下的時候,水麵就已經淹沒了他們的腳踝。

接下來,他們就像和河水比爬山一般。

水麵就在屁股後麵追,他們在瘋狂往上爬。

往往隻要停下上爬的腳步不超過十秒,水麵就會再次淹沒腳踝。

此刻,這些水就像是索命厲鬼一般,對著方瑜他們窮追不舍。

而方瑜他們自然也隻能拚命逃亡。

糧袋已經丟了。

因為太重了,影響攀爬的速度。

方瑜三人隻能一人分別抓著兩條肉條,懷裏揣著油包和陶罐,向著山頂似瘋狗一樣連撲帶爬,其艱苦,堪比鐵人三項。

不知道攀爬了多久。

直到方瑜感覺耳邊的水流聲變小了一些後,扭頭一看,原本不斷上浮的水麵此刻似乎終於到了上升的極限了。

回頭望去,滾滾黃河蒼茫一片,如江河浩海。

原本隻是平原的地區,此時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湖泊。

隻不過,這湖泊的水渾濁無比,還夾雜著不少的樹木和屋頂.......

屋頂?

方瑜看著那滾滾流逝的泥河,在河中央,有著一片似曾相識的屋頂殘片浮在河麵上,飄飄****。

方瑜下意識的往田口村那望去。

結果看到的,卻是一片黃河浩**。

那裏還有什麽村莊的影子?

直到方瑜看到了熟悉的山林,通過對比後,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居然已經爬上了這座山的半山腰。

而這渾濁的山洪水麵,此時的水麵也已經淹到了他身下最多十來米的位置!

而田口村的地勢,就處在山腳下。

這座山的高度約莫百來米高,也就是說這洪水的水深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幾十米高!!!

山洪...這就是山洪.......

此時的田口村,早已被洪水淹沒在了幾十米深的河底。

甚至,方瑜雖然沒能看到田口村最後被山洪吞沒的那一幕,但他也可以想象到,假如當時他的動作在慢點,或許,他們三人就會在這浩瀚無垠般的泥河之中掙紮求活了。

不,最好的情況,也就是剩他一個人掙紮生存,這還得是他運氣逆天了,才能存活。

方三多和黃梅估計在被衝入河裏後,不消一時半刻,就會徹底身死。

田口村整整百來號人口,在這樣的天災之下,徹底滅絕。

唯一幸存的,就剩方瑜三人,以及早早的出門前往縣城的村長等人了。

也不知道,等村長回來後,看到這樣的場景,又會是怎麽樣.......

所以說.......

這樣的天下,就算自己後麵按著劇本和慣例成為皇帝了又能怎麽樣?

見識和體驗了古代農民在這樣天災下的生活後,方瑜驟然間就對這個時代的所謂皇權起了深深的抵觸之心。

僅僅是天災,就已經如此。

為了爭權奪利,最後演變的兵禍,就如同之前在東義縣看到的那樣,到最後,究竟是誰在買單?

在沒有體驗過這些生活之前,方瑜或許還能依照自己的性子在這個世界演繹出獨屬於自己的劇情。

但如今,看著旁邊的方三多和黃梅,他忽然覺得,這世間還有千千萬萬的如同他們三個一樣的家庭。

他並不是忽然就升起了聖母之心。

而是,在見識到這一切後,他無法用這樣的後果來完成他所謂的體驗感。

哪怕這裏是模擬世界,也不該是這樣!

也許,每個最後決心改變世界的人,都曾經有過這些經曆吧......

正這麽想著。

忽然,方瑜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轉頭,就見到方三多和黃梅就站在他的旁邊,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方瑜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此時大雨依然還在下,他們並沒有完全走出危機,此時,還不是鬆懈的時候......

雨一直下...

這場暴雨就像是永無止境一般。

從開始到現在,方瑜就沒見它減弱過。

在山林的一個山洞裏。

山洞中間,點燃了一堆篝火。

黃梅穿上了已經烤幹了的衣服後,那溫暖的感覺讓她隻感覺生命又重新擁有了意義。

她身上此時穿的還隻是內襯,外麵的麻衣還在烘烤。

對麵的方瑜和方三多也是一樣。

這個山洞,是之前方瑜在山林捕獵的時候發現的。

發現後,他就將這個山洞當做臨時棲息地了。

有時候柴火砍多了,就會往山洞裏麵放一點。

因此,他們才能點起這一堆篝火。

不然的話,以這樣的暴雨,他們想要在這樣的天氣裏找到能點火的幹柴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即便是如此,這些幹柴也頂多讓他們燒個兩三次,烤個火燒個水還行,想睡覺點火取暖,那是想都別想。

因此,這些柴火可以說是彌足珍貴。

方瑜點了篝火後,三人開始紛紛烘烤自己的衣服。

他們應該慶幸,這時候還處於夏季即將入秋的季節,還不是冬季。

一旦進入冬季,這樣的暴雨,再加上山間夜晚的溫度,他們三人能不被凍死就已經是不錯了。

在烘烤的時候,三人都是先把貼身衣物放在火邊先烘烤,身上披著外衣。

暴雨,汗漬,汙垢,這些因素導致他們的衣物烘烤的時候,那個味道,直接將方瑜和方三多熏到了洞口處。

而黃梅因為要看火,給他們烘烤,也就隻能捏著鼻子給他們烘著。

不過,這裏麵也有她的衣物,兩個大老爺們躲洞口倒也讓她自然不少。

等烘的差不多後,她先穿上內襯,把外衣解下來烘烤,然後讓兩個人進來一樣換上烘幹的衣服,再烘烤外衣。

為了不浪費火力,三人將自己保留下來的唯一一些食物——六條肉幹,一塊懸掛著烤著。

這肉條之前都被泡軟了,現在又烤幹,保質期已經大打折扣。

但就剩這六條肉幹,估計也不用保質太久,攏共也就是兩三天的事。

之前花了大價錢買的糧米油鹽,最終隻保存下來了鹽。

其他的物資全部打了水漂。

真·水漂!

現在指不定在河裏那裏浮著呢。

所以,有些時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之前還想著這麽多吃的,剩下十天還不是躺著過?

結果,得,剩下的十天還真得躺著過了。

當然不是之前那樣吃飽了躺著過。

這幾天他要是找不到其他吃的,那他們也就隻能餓著躺了。

這樣還能減少點消耗,多頂幾天。

陶罐隻剩下一個鹽罐。

方瑜他們將鹽倒出來,用油紙包著,然後這個小小的鹽罐就成了他們的喝水容器。

暴雨天,還真不缺水。

方瑜也顧不得衛不衛生了,直接用陶罐接滿了雨水之後,就放在火堆上用細繩吊著燒。

細繩綁著罐口,火焰燒不到也就斷不了,就這樣靠著火焰不斷的燒水。

直到水燒開後,幾人取下一塊肉幹,用石片將肉幹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放入罐子裏煮。

這些肉條都是醃製過的,不用再放鹽。

等到鹽罐裏的肉湯滾到肉幹已經軟化後,三人才將鹽罐取出,靜置到不那麽燙嘴後,三人這才輪流著一人一口,將那溫熱的帶著油鹽的肉湯喝了個精光。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喝上溫熱的肉湯,哪怕是方瑜,都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點濕潤了。

方三多和黃梅亦是如此,兩人臉上的那幸福感十分明顯。

怎麽說呢。

或許,越是經曆過苦難,反而越能在生命的細小之處找到生命的美好。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