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接過來,仰頭便是豪飲一口。那酒入口綿甜,像是一汪冰泉入口,十分爽冽,唐城忍不住叫道:“好酒!”唐城雖然不貪圖口腹之欲,但在柳林村喝得是村中自釀的果酒,味道十分一般,並且量很少,此刻驟飲佳釀,終於失態。
蘇老人心疼之極,一把將細頸玉瓶搶了過來,嚷道:“快快做詩,快快作詩!”唐城輕咳兩聲,清了清嗓音,笑道:“老丈聽真!”
人生不滿百
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
何不秉燭遊
為樂當及時
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
但為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
難可與等期
作詩難不住唐城,但若是說要做出名傳千古的佳句,他也沒有這個水平。這一首詩和老人那一首水平相差無幾,隻稍稍勝出一點,倒也算的上一首規規矩矩的和詩了。
隻是,蘇老人一皺眉,道:“哎呀,你這水平和我還是差了些!”
唐城也不爭辯,微微一笑,道:“拙作難入方家之眼,還請老丈見諒!”
蘇老人見唐城這樣好說話,忽然又不滿意起來。“你呀,命名年紀輕輕,怎麽比老頭我還要暮氣沉沉呢?你這首命名比我的強,怎麽不爭上一爭?豈不聞,真理越辯越明!”
隻幾句交談,唐城已經明白,這蘇老人定然是老小孩的性格,和柳林村唐步雲老族長截然不同。
麵對他的無力責難,唐城嗬嗬一笑,道:“老丈,相比那些名傳千古的詩篇,我這首根本連露臉的機會也無,何必爭辯?”
“你這首怎麽就差了?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看看多麽朗朗上口的詩句,足以傳唱一時!”這老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唐城很擔心再瞪下去,說不定眼珠子一下子就蹦出來了。
……
兩人一路上夾纏不清,引經據典,胡攪蠻纏,倒是讓那個叫做公孫的護衛聽的津津有味。他們這馬車內吃喝俱全,十分方便。除了下車活動一下手腳之外,一路不停,一直向前走了三百裏,公孫方才下了馬車,安排住店事宜。
住店,又稱打尖,隻有熟悉江湖典故的人才知道,住店也是十分講究的。一般情況下,荒山野嶺的獨家旅店最好不住,八成都是黑店,保不齊一個不小心就做了包子餡。最好的旅館那是城鎮附近的。在天色較晚,城門已關的情況下,在那旅館就近住宿一晚,第二日再進城不遲。
可是唐城從青色的馬車內跳出來,抬頭一看,已是華燈初上時分,周圍陰氣森森,夜梟淒厲嘶鳴,更增三分鬼魅氣氛。
一座三樓建築聳立在林木之前,幾點燈光掛在風簷下,一搖一晃,明滅不定,當真是一處凶惡之地,唐城不由得皺起眉頭。
蘇老人在公孫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見唐城如此作態,笑道:“怎麽,讀書郎怕了?”
“讀聖賢書,藏浩然氣,我何懼之有?”唐城說著,挺了挺胸膛,頗有兩分氣勢。那蘇老人嗬嗬一笑,道:“那就好!”
這時,旅館的小兒一溜小跑的衝了過來,殷勤的想要接過公孫手中的韁繩,卻被公孫嗬斥到一邊。
公孫不讓任何人碰這些青驄馬,他自己一人解開韁繩,拎下鞍轡,放下車轅,然後將馬兒拴好,接著又從車下方掏出了幾個布袋子,裏麵竟是黃豆和雞蛋。唐城不由得無語,難為這一路顛簸,碎裂的雞蛋竟然不多。
公孫熟練的將黃豆和雞蛋拌好喂馬,蘇老人也不著急,笑眯眯的在一旁看著。唐城心中疑惑,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不願意攙和。要知道他如今扮演的可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中土有言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在儒門世界,雖然有各種強大的聖術,使得各書院占據了二十三個星域的統治地位。但是,作為底層的秀才,童生們,還真的是百無一用。
公孫將一切處理妥當之後,方才攙扶著蘇老人走向了旅館,唐城跟在一旁,一步不離。這旅館門前的道路是黃土鋪成,碾的異常平整,兩側是幹枯的月季,雜以幾從常綠的灌木,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
再向前,便是洞開的大門,兩側的楹聯是什麽,唐城他們已無暇注意,因為位於門口正中的漢子吸引了他們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孔武有力之極,當真稱得上胳膊肘上能跑馬,肚臍眼裏能撐船。此人穿了一身黑袍,見三人走近,張開雙臂大笑道:“歡迎三位貴客光臨小店,咱們悅來客棧可是幾百年的老店了,任誰住上幾晚,都要挑起大拇指讚個好字。本店的羊肉湯更是一絕,方圓幾百裏內,吃了沒有不叫好的!三位要幾間上房啊?”
這漢子出人意料的能說會道,和他粗壯的體型,魯莽的五官大為不配。不過,他今次的推銷卻是找錯了對象。
唐城沒有開口,此情此景怎麽看都不對勁,此刻沉默是金啊。蘇老人笑著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道:“一間。”
那大漢晃了晃,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不可置信的道:“一間?”
“不錯,一間!”
“你們三個人,一間?”
“嗬嗬,我和唐小友一見如故,所以麽,今晚要抵足而眠。”
那掌櫃的無可奈何,隻得道:“好吧,一間上方,菜團子,帶三位貴客道甲字二號房。”說著,這掌櫃的頗為失望的轉身而去。
蘇老人、公孫、唐城三人在那個幹瘦夥計的帶領下,走進了房間。這房間僅有一張床,兩個朱漆凳子,圓桌上油燈如豆。
唐城將自己的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牆角堆好,隨即不滿的道:“你們搞什麽鬼?這可隻有一張床,先說好,我可不願意睡地上。”
說實話,唐城此刻心中好奇極了。他已經看出來,這蘇老人、公孫二人就是衝著那掌櫃的來的,可是那掌櫃的又不是妖怪,這兩人到這兒來有何圖謀?
能夠免費看戲,老實說唐城都已經很不了立刻好戲開鑼,可是此刻卻不得不表現出對這一切都很不滿的樣子。
不得不說,唐城的演技極其高明,無論是蘇老人還是公孫都沒有發現唐城的異常。公孫瞪了唐城一眼,道:“小郎君,這裏凶險的緊,你若是再嘟嘟囔囔,小心被那些家夥做成羊肉湯。”
唐城指著公孫,臉色慘白,道:“你是說,那羊肉湯是人肉做的?”
“不然你以為呢?”
唐城一個轉身,跑到窗戶邊大吐特吐,隻是唐城一天都沒有怎麽吃東西,肚子裏空空如也,隻能吐出些酸水出來。
吐完之後,唐城臉色慘白,卻轉身跑到兩人身旁,道:“公孫你個白癡,明知道這裏是黑店還來住,我看咱們立刻逃走,等我到了書院,報備各大人,自然有高手來初處理此事。咱們就別攙和了!”
蘇老人饒有興致的看著唐城,道:“那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其他人落入陷阱,被剁成骨頭熬湯嗎?”
唐城臉色又是一陣發白,猶豫了一下,然後道:“要不,我攔住道路,暫且擋住其他人入住,你們前去書院報備?”
蘇老人讚道:“好主意,咱們明天就這麽做!”
咚咚咚!
公孫上前去打開木門,卻是那個叫做菜團子的少年。少年一臉的堆笑,道:“貴客要來寫什麽菜肴?”
聽到菜肴二字,唐城又是臉色發白。那公孫見逗弄唐城十分有趣,故意大聲道:“羊肉的高湯可發白嗎?”
“發白,發白!”那夥計連忙肯定。
“是雪一樣的白嗎?”
“雪白,雪白!”
“恩,好吧,我們不要!”見唐城一副隨時要嘔吐的樣子,公孫生怕唐城當真吐一屋子,連忙大聲拒絕了,嘭的一聲將門關上。
唐城頗為幽怨的看著公孫,心中卻在腹誹:你丫個死胖子,還來調笑你家爺爺,不曉得爺爺可是屍山血海裏滾出來的。
“好了,公孫,讀書郎可不像你神經粗大,少去逗弄他!”蘇老人不得不居中調解,隻是,他話裏話外,偏幫的自然是公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