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從不以高入雲霄而著名,即便是山脈中最高的太白頂也僅有四百丈上下。不過桐柏山自然也有它自己的特色,一眼眼山泉從山峰的縫隙中淌出,匯聚小溪。數百條小溪繪成河流浩蕩而下,衝刷出千溝萬壑,絕世清幽。

水多了,便生霧;霧升騰,便化雲。整個桐柏山大半時間被雲霧籠罩,恍若仙境。古人有詩讚曰:遺形靈嶽,顧景忘歸;乘雲倏忽,飄飄紫薇。

桐柏山雖不高,但也有幾家道觀在此安居,招徠山民信道。可一年前,令狐早行一幫子惡漢決議在此開宗立派,便先將那些裝神弄鬼的道觀清理一空。

這些道觀中的道人不過是些世俗中的騙子,在這山中混口飯吃,那裏抵擋得了修士的流氓手段。這些道觀很快便一敗塗地,桐柏仙派一家獨大。

低矮的山丘似波浪般起伏,似無窮盡,桐柏山叢林茂密,蒼翠如染。

唐城駕馭著醉荷扁舟低空飛行,搜索桐柏仙派的蹤跡。他不是沒有想過問路,可是一個成立一年的宗門,想要問路也是無從問起。而若是直接以神念搜索,那便是近乎挑釁了,唐城次來是有求於人,怎麽也得低調一些。

從空中俯視群山,滿目的蒼翠中總有一些簡陋的山寨。這些原木搭建的茅屋在山中很是常見,是前些年天下大亂時到山中避難的難民所建。而如今,這些山寨曆經風吹雨打已經破敗不堪,仿佛是美麗桐柏的點點瘡疤。

碧綠的醉荷扁舟悠悠前進,前方是一座陡峭的山峰,峭壁上橫向生著一些崖鬆,虯勁異常。唐城那扁舟猛然拔高,風雲生於足下,頃刻間便越過了這山崖。

唐城忽覺眼前一亮,一座壯觀的石塔拔地而起,塔尖竟在群山之外。初步看去,那石塔高達百丈,成八角形,純以條石建成。

青石表麵光滑之極,彼此之間縫隙全無,好似此塔乃是天生天養而來。隻一眼,唐城便可看出,這些條石乃是修士建成。

這些長達三丈的條石上劍氣凜冽,盤旋不散。數萬道雜亂的劍氣在石塔上匯聚一起,仿佛一柄神劍刺向蒼穹。

當然了,條石上劍氣乃是修者切割條石時無意中所留,過上兩年,這些劍氣便會自然散失。而且,以唐城的實力來看,這些劍意也稱不上高明。

“真是運道不錯。”說著,唐城按落扁舟一葉,衝向那石塔。距離尚有數百丈遠時,忽然一道湛藍光華綻放,有人禦器升空,攔住了唐城的去路。

那人一臉愁苦之色,仿佛有人欠了他兩吊銅錢,數百年都不還。見唐城扁舟射來,那人容貌不起眼,嗓門卻大,喝道:“此乃我桐柏仙派的駐地,來人不得衝撞。”聲如雷震,言出鬼神驚。

唐城微微一笑,道:“還請稟告令狐掌教,劍齋故人唐城前來拜訪!”

聽到故人二字,那人不敢怠慢,連忙施禮,說道:“令狐宗主就在前方,請前輩跟隨小人前往。”

接著,那人又歉然說道:“本宗草創,接待若有不周到處,還請前輩多多包涵。”此人說的甚是謙虛,其實卻是大實話。

將扁舟收好,唐城和心月狐落在地上,地表上草色青青,陽光穿透枝葉的阻擋,在草地上留下斑駁的光斑。

景色甚是優雅,唐城二人卻無心觀賞,跟著那人亦步亦趨,快步而行。道路兩側,深林之中是一座座茅屋,從草色的新鮮程度上可以看出,這些茅屋建成的時間不超過半年,極有可能就是在上一個冬天。

令狐早行的茅屋並不會比其他人更加氣派。唐城趕到時,發現令狐早行早早的在門外等待著,帶著欣然的微笑。

令狐早行仍舊是那副絡腮胡子的豪雄麵孔,十年仿佛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唐城也是一般,他和十年前的容貌絲毫無二,如此倒是不虞認錯人。

“唐兄,十年未見,你的神通越發廣大了。”

唐城嗬嗬一笑,道:“不過是略有所得罷了!”

上次兩人在天裂城相逢,唐城進階元神,令狐早行相形之下黯然失色。而如今,令狐早行同樣進階元神,本以為追上了唐城的步伐,能夠爭一日之短長。

結果,兩人甫一見麵,他竟然看不出唐城的深淺。唐城立在那裏,不搖不動,就仿佛是一個普通人,但神識卻無法鎖定,令人駭異。

元神修士之間的爭鬥全靠神識鎖定對手,在電光火石間,眼睛的作用已經降低到了極點。而一旦碰到了唐城這種神識無法鎖定的對手,必然是悲劇之極。

唐城斬殺修羅法主、妖皇無天的消息低級修士雖然不知,但在高端修士中早已不是秘密,可令狐早行自然有所耳聞。

令狐早行十年來潛藏在地肺之中,對妖族的厲害一無所知,對唐城也頗多不以為然。然而,今日一見,才知盛名之下,絕無虛士。

令狐早行感慨過罷,複又不好意思的道:“小弟這茅屋中空無一物,好茶也沒有一杯,就不請唐兄進去看笑話了!”

“無妨,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次來,實是有事相求!”唐城這一次的來意並不單純,隻怕令狐早行聽了,即便是有茶也不會端給唐城來喝。

見唐城臉色凝重,令狐早行也十分好奇,近似開玩笑的問道:“唐兄如今堪稱我中土第一高手,誰人敢不服膺!有什麽樣的事情,還需要小弟這微末之力?”

唐城指著心月狐道:“令狐兄若是記憶不差,當還記得小月姑娘!”當初,令狐早行、心月狐、甄瑤在地肺中曾有一段冒險的經曆,被百麒麟攆的雞飛狗跳,十分狼狽,倒也算得上一段頗為奇妙的經曆。

令狐早行上下打量了心月狐一眼,皺眉道:“好似跟原來有所不同,難道是……”唐城點頭道:“不錯,十年前,小月被無天擊傷,修為全廢。如今她是重修起來的,跟原來的氣息總有差別。”

令狐早行身為最苦逼的散修,自然知道重修是什麽概念,低聲一歎,道:“可惜,我幫得上什麽忙嗎?”

唐城道:“小月剛剛化形成功,她是以還真道丹為代價,用靈藥堆到了化形的境界。她的時間還有四十年,接下來的路,還需要令狐兄指點才是。”

“還真道丹?化形?難道說小月姑娘她……”

“不錯,小月是九尾天狐一族,若非她天生異獸,又怎麽承受的住還真道丹的劇烈毒性。但化形之後,短時間內元丹難成,元神更是沒有頭緒,所以小弟不得不求到令狐兄的頭上了!”

唐城已經是極有誠意,但令狐早行仍舊是皺起了眉頭,思考了一陣,令狐早行苦笑道:“按理說,唐兄於我有救命之恩,此事該當包在我的頭上。可元丹之事好說,可由溫養元丹,和以三魂七魄,乃是水磨的功夫。小弟這元神乃是機緣巧合之下得來,其中頗多隱秘,實在是不好開口!”

唐城不由得失望異常,即便是心月狐以吞煞之法結成元丹,可元神不成,終究是一場空,於心月狐又有何用?

心月狐並非癡傻,她見唐城愁眉深鎖,心中一痛,道:“師尊不必為難,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若是天不亡我,總會有辦法的;若是天要亡我,縱然百般努力,也是大夢一空。”

唐城聽了,也不過是微微一笑!

心月狐此言乃是老生常談,極有佛門輪回的味道。但修士,奪天地之造化,逆日月之玄機,豈會在乎這種消極到極點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