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濱,濁浪滔天,墨色巨浪帶著雷霆般的轟鳴,撞在岸邊的礁石之上,散落成一地的碎玉瓊雪。天邊烏雲密布,似欲滴下墨汁,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伏波群島,颶風將島上的椰樹吹彎了腰,行人寥落。在樹上築巢的鳥兒在風中哀鳴,悲歎家園的失落。

仙音島東北角的金烏樓之巔,妖族諸人分坐左右,妖皇無天負手卓立窗前。眾人皆默然無聲,氣氛頗為沉悶。

軒窗之外,一對兒羽毛豔麗的翡翠鳥對著摔落在地上的巢穴不住的啼鳴,雙翅翻飛,圍繞著那破碎的巢穴不忍離去。

無天心情壓抑,他們的狀況和這雙翡翠鳥何其相似。這中土本也是他們妖族的家園,隻因一萬年前,妖族前輩在和人族的爭鬥中敗北,北走北俱蘆洲。

而今日,難道他又要重複同樣的悲劇?

數百年的謀劃,安插間諜,甚至拋棄所愛,隻為修煉至最強。為了勝利,他不惜與虎謀皮,將修羅族拉上了自己的戰車,如今卻要叫他俯首認輸。

這怎麽能夠?

他怎能甘心?

無天神色變換不定,卻已經有人等的不耐煩了。

“吾皇,人族那些卑劣的修士我們怎樣應對,還請您拿一個章程出來!”迫不及待開口的人乃是白象聖王。

作為白月妖象一族的族長,對自家族人的未來,他一向擔著十二分的小心。而若是人族當真遠征北俱蘆洲,那麽,地處岸邊的白月妖象一族首當其衝,滅族當為時不遠。而其他各族倒是深入內陸,一時半會兒的還不用著急。

無天意態閑適的轉過身來,看著白象聖王眉宇間的焦躁,心中輕歎,他雖然貴為妖族之主,卻也不能隨心所欲。略做思考,無天便淡淡的解釋道:“白象不必驚慌,我們的對手必然要先來南海察看一番才會決定行止,我們的時間還多的很。”

“諸位,我們十三人帶著弟子們漂洋過海,遠征人族,如今傷亡過半,僅剩下我們幾個。”說到這裏,無天掃了眾人一眼,語氣傷感之極。

白象、紫焰等人對視一眼,對於同伴的消亡也都心有戚戚。當初他們十三妖聖奔赴南海,先破南盟九真,再滅那爛陀寺,何等微風不可一世。

可如今,卻隻剩下六人,何等淒涼。

“妙翅、斑斕、玄龜他們不能白死,這中土不僅是人族的中土,也有自己的一份兒。若有誰攔著我們的道路,那就一腳踢開!”

即便是在局勢上處在下風,妖皇無天也沒有想過返回故鄉。離開,意味著妖族這一次遠征已失敗;離開,意味著妙翅他們的血已白流。

就在此時,掛在窗口的一塊玉牌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其中心處竟是崩出一道裂紋。眾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臉色都難看的緊。

無天淡淡的歎了口氣,道:“真是可惜了!”

無涯卻忿然道:“這白癡死了活該!若是他們六個和我們聯手,人族那些混蛋算個什麽。就因為舍不下幽冥界的一幫廢材,竟然弄的自家身死,愚蠢之至。”

無涯憤怒的對象自然是修羅法主。

當初,他們攻滅樓觀道失敗,從終南山撤退。半路上修羅法主便領著自家族人和妖族分道揚鑣。按照修羅法主的意思,他們應該一道前往幽冥界,守株待兔,伏殺唐城等人。

但妖皇等人卻要返回南海和六名巨龜會合,並且重新為無涯找一個奪舍的對象。如此大的分歧,根本無法調和。彼此都難以說服對方,隻能各走各路,分道揚鑣。

本來麽,沒有了妖族的幫助,無天認為按照修羅法主的陰沉性格,定然不會冒險。隻要修羅法主尚有命在,那麽他們的勝算非小,隻是無天沒有想到,這個妖族最佳幫手還是命喪幽冥。

修羅法主返回幽冥界之後,立刻搜羅幽冥界所有的青壯,以傳送法陣遷往中土。沒有妖族幫忙,修羅法主沒有信心擊敗人族聯盟。修羅法主的應對不可謂不正確,他每一步都領先老道他們,可惜卻沒有預料到唐城以五百血魄凝陰劍殺敵,使得老道他們的推進速度出乎意料的快速。

最後,修羅法主更不該貪心不足,定要將僅剩的數萬族人全部運走,結果被唐城察覺出異常,破壞了傳送法陣。最終,落得戰死彼處的下場。

這便是‘一子錯,滿盤落索’。

世人以成敗論英雄,沒有人知道修羅法主隻差一點便取得了完勝,隻道他自不量力的敗亡,肆意嘲弄他的愚蠢,就如無涯一般。

“無涯,說這些毫無意義。靈龜帶來的陣法諸人都演練純熟了麽?”無天是個務實的人,從來不為過去的事情後悔。修羅法主做了自己的選擇,然後,他們隻需要接受這個結果便可,其他的,都是虛妄。

麵對無天詢問的目光,無涯恭謹的回答道:“都已經演練妥當!隻是,唐城那些混蛋會接受嗎?”

無天的想法是在他們布置的陣法之中,和人族修士決一生死。對於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無涯總有些不托底。

“或許會,或許不會,到時且看吧!”

無天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他淡淡的敷衍了兩句,然後,對其他人道:“三五日後,就是決戰之期。諸位,勝負在此一舉!”

諸人凜然稱是。

離開了無天的居所,眾人拾階而下。白象聖王臉上難掩憂色,顯然在擔憂失敗之後怎生善後。

紫焰聖王乃是獨行客,一臉的無所謂;穿山聖王的族人藏身群山之中,向來是神龍不見首尾,絲毫不用他來操心。

多麵蛛王和無音蛇王的族人藏身的所在盡是犄角旮旯,若是不用心,連他們自己都找不著地方,更遑論人族修士。除非是人族將北俱蘆洲一切生靈盡數滅絕,否則,兩人不擔憂自家的族人。

而海王和血散人隱蔽的對視一眼,隨即神色如常的分開,但彼此已然有會於心。

忽忽三日便過,清晨時分,朝陽尚未躍出海麵,絢爛的霞光便將東方的天際塗抹成了一副油畫。

無涯早早的離開了金烏樓,他需要將族人召集到一起熟悉陣法,雖然他認為此事極不靠譜,卻仍舊十分盡心。

無涯已經算不得戰力,他雖然奪舍重生,卻尚未將一身修為找回,此時,他不過是元丹期的修為。不過,妖族上下絕對沒有人敢小覷於他,那六隻靈龜感念無涯傳功之恩,對他十分友好。

悠閑的伸了個懶腰,無涯忽然看見海王也從金烏樓中走了出來。海王左右一看,輕咦了一聲,臉色有些難看,道:“血散人怎麽還為歸來,不會出什麽問題了吧?”

無涯一聽,心中一驚,道:“我去通知父王。”說著,無涯便要衝進金烏樓。可海王一把抓住了無涯的胳膊,阻止道:“少主且慢!”

海王的手一抓即鬆,退後一步,急切的道:“此事尚未有結論,待我去看個明白!少主耐心等待一會兒就好。”

按照之前的決議,妖族一眾妖聖需要到仙音島附近察看動靜,以防人族的修士突然襲擊。每日輪換一人,這第三日恰好輪到血散人巡查,結果便出了這檔子事情。

無涯眉宇間有些焦灼,道:“海王閣下快去快回,拜托了!”由不得無涯不著急,若是人族的修士不由分說的衝過來動手,而他們寄予厚望的陣勢尚在睡夢之中,結果如何,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