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雲仙還是沒能將靈寶閣從蓬萊仙府“解救”出來。
一是因為清虛不裝了。
二是蓬萊仙府有一條宗規,從師門裏得到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足夠的貢獻才能得到,靈寶閣裏的每一樣靈寶也都明碼標價記錄了相應的束脩點。
她想都拿走?行,交夠束脩點隨便拿。
這麽多的靈寶,合起來的束脩點不用想都是天價,雲仙一個剛入門的弟子上哪兒弄那麽多束脩點?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再者蓬萊仙府是不會吃虧的,弟子付出的東西絕對要比他們從靈寶閣得到的東西的實際價值要高,這樣蓬萊仙府才能一本萬利地壯大。
為此清虛聖尊還道,蒼生劍和開山斧是自己擇主,就不算束脩點了,而她拿走的其他十一件靈器也可以先賒賬,隻要她在約定時間內繳齊便可,可謂是十分寬容了。
至少蓬萊仙府的弟子們是這麽想的,畢竟靈寶閣可從來沒有賒賬的先例。
見雲仙沒有真的成功把靈寶閣一鍋端了,眾弟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忍痛割肉將賭注交給了金羅衣。
其他宗門的人見此也看明白了,這蓬萊仙府遠沒有外麵傳的那樣高風亮節,連答應弟子的事都百般推諉不願履行,輸不起當初就別答應啊?
嘖嘖嘖,還第一仙門,真丟人。
不過再鬧下去這老東西真的會發火,他們隻能見好就收。
臨走前還給了雲仙一個“隨時聯係”的暗示眼神,非常曖昧。
“……”
這時靈寶閣已經被清虛聖尊歸位並重新關上,玉簫有些著急地上前,“聖尊,弟子還沒有……”
清虛聖尊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不曾言語,又看了雲仙一眼便直徑離開了,隻留下一句,“好好修煉,不可懈怠,莫要好高騖遠,貪心不足蛇吞象。”
玉簫不敢造次,隻好噤若寒蟬地閉上嘴目送他離開,可心裏卻恨得不行。
都怪雲仙這個賤人!
要不是她橫插一腳,他怎麽可能會失去這個挑選靈寶的機會?!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
她倒好,得到了兩件仙器和十幾件靈器,而他什麽都沒有!
玉簫憤恨地掃了雲仙一眼,“今日之仇,我記下了,你給我等著!”
說罷他便甩袖離開了。
什麽菜雞放狠話?雲仙沒搭理他,隨手接過靈寶閣的賬房計算出來的束脩單子,隨意掃了一眼。
江少卿也湊過看了眼上麵的數額,頓時怒了,“一億兩千一百萬束脩點,他們怎麽不上天?!”
這得猴年馬月才能還清?!
“奪少——?!”
正在快樂收錢的金羅衣錯愕地跑過來,“一億兩千一百萬??賣了我們也不夠啊!蓬萊仙府想錢想瘋了吧???”
雲仙卻沒有放在心上,隨手一捏便將這張薄薄的紙捏成了粉末,“淨整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清虛老狗還是喜歡搞一些形式主義約束別人,搞得好像她真的會聽話一樣。
束脩她一點都不會交。
東西她也一個都不會少拿。
雲仙回頭看了眼九層寶閣,便抬步離開了這裏。
金羅衣跟上去,將一個最大的乾坤袋遞給她,“雲道友雲道友,這是你贏下的賭注!足足有二十多萬靈石呢!”
雲仙收下了,順便將兩樣東西丟給她和江少卿,“拿著防身吧,贏了那麽多錢別被人套麻袋打死了。”
金羅衣哈哈大笑,“雲道友居然也會開玩笑啊!”
她低頭一看,卻驚住了,“這不是那個天品烏金鞭嗎?這這這……”
江少卿得到的是九九還魂針,他有些詫異,沒想到雲仙在短短時間內就發現了他是醫修,也看出金羅衣慣用鞭子。
雲仙伸了個懶腰,看著遠山之外盛大的夕陽,“拿著吧,蓬萊仙府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再者要不是他們把仙門百家的人給叫來了,今天哪來這麽大的熱鬧看?
聞言兩人不再推脫,江少卿將還魂針好生收入乾坤袋,金羅衣則將其纏在自己腰上,“你太好了吧雲道友,我上一個鞭子前些日子剛好斷了呢,唉,跟了我十幾年呢,一直愁找不到合適的,這下好了!我有更好的了!你真的太好了!”
雲仙聞言,“上一個怎麽斷的?”
金羅衣頓時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也沒什麽,就是來蓬萊仙府求道的路上碰見一個劫匪,我一時氣憤就抽了他幾百下……咳咳,主要還是那個鞭子它質量不行,哈哈……”
“……”
感情是抽人抽斷的。
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雲仙想問他們為什麽還沒離開蓬萊仙府,也想和之前一樣讓他們和她劃清界限,但最後卻不知怎麽的什麽也沒說出口。
她生命中幾乎沒遇到過幾個正常人,這種普通人每天都會發生的交流對她來說卻很陌生,好像她生來就被世界隔絕在外,過去很多人認識她,卻沒有人走近她。
不過她還是想著得找個機會跟他們再好好說一次,讓他們出門在外不要和什麽人都交朋友,萬一交上什麽邪魔外道……
這時金羅衣勾住她的肩,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周沒人,這才狗狗祟祟地對她說:“雲道友,我發現了蓬萊仙府一個靈礦的位置,要不咱們今晚去偷一點?”
雲仙:“?”
這種事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嗎?
她沉默地看向長得一臉單純的金羅衣和見怪不怪的江少卿,忽而意識到自己或許看走眼了,這對狐朋狗友可能根本就沒有她想的那樣人傻錢多……
李懷仁在蓬萊仙府的神像前跪著,一直跪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冰冷的神像在夜色中高不可攀,李懷仁跪在它腳下低著頭,目光死死地盯著底座上的一個地方,整個人一動不動,神色在黑暗的籠罩下看不真切,顯得有些陰森。
原本還有些弟子遠遠地看著,也有些弟子湊上來打傘送水討好他,但現在都不敢再靠近了。
直到他眼中出現一雙素色的布履。
李懷仁這才緩緩抬頭。
他的脖子因為低了太久,已經有些僵硬,動作時甚至能聽到骨骼咯吱咯吱在響。
“她回來了。”
琴知音站在他麵前淡淡開口。
回去之後她想了很久,她還是覺得奇怪,雖然那個人和過去大不相同,雖然清虛聖尊搜過魂了,雖然很多證據都指向了否定的答案,可她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從對方將她撿回蓬萊宗,再到踩著對方登上高位,她和那個人鬥了千百年。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那個人。
甚至在雲仙出現的時候,她有一瞬間在想,或許這才是對方真正的樣子。
亦或是說她就從未相信過世上會有人真的那樣悲天憫人、大公無私,因為她自己就是個滿心私欲的人。
清虛聖尊喜歡她、偏心她,可不是因為其他師兄以為的溫柔善良。
而是他們足夠像,同樣的虛偽,同樣的卑鄙,她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可惜她現在沒有證據,不足以取信於人,而且她也並不是很願意讓人知道她的好師姐回來了。
琴知音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懷仁,淡淡道:“你的職務已經撤了,聖尊下的令,你知道我來是要做什麽的。”
她隨手將一樣東西丟在他麵前。
李懷仁不明所以,緊接著瞳孔一縮,驚恐地彈開,屍體!那是一具七竅流血的屍體!是趙長老的屍體!
琴知音神色淡淡地上前,蓮步輕移,搖曳生香,絲毫不像是剛殺過人。
她那師姐“死去”已有百年,知曉當年舊事的人不多,李懷仁和趙長老就是其中為數不多的突破口。
蓬萊仙府不能再暴露更多,否則在靈州大陸的清譽將毀之一旦,這會動搖根基。
“不!不要!”
李懷仁渾身顫栗,連滾帶爬地撲在琴知音腳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求求您了!我殺子之仇未報!我不甘心啊——!”
琴知音微微彎腰看著他的眼睛,柔柔一笑,“我怎麽會殺你,李管事,我是來救你的啊……”
她將兩枚泛著黑霧的蟲卵放在他手中,幽幽地在他耳邊道:“但有用的人才有活著的價值,別讓本殿失望……”
李懷仁看著她芙蓉般的笑容手一抖,險些將東西掉在地上,但心中的恨意蓋過了一切,他想起自己遭遇的恥辱,想起自己兒子死時的慘狀,最終還是閉眼服下了其中一枚蟲卵。
片刻後,沙啞陰狠的聲音飄在冷風中,“多謝仙子提點,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他不會再讓雲仙睡獸廄了。
他要剝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讓她百倍奉還、讓她不得好死、讓她跪在他兒子墳前像條狗一樣懺悔——!
悲天憫人的神像就立在他們身後,在朦朧的夜色中靜靜地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