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練氣一層

李勝默念逍遙訣，以心驅意，以意禦體，每一吸氣必求深求長，每一呼氣必求盡求緩，呼吸越發綿長，肺腑亦壓縮致極，氣血在體內滾滾流淌，洶湧澎湃，氣勢如長江大河奔流激蕩。一時間，李勝隻覺得耳中一陣陣如大海潮汐漲落般的拍岩聲連綿不絕，每一次呼吸口鼻中都發出轟轟如牛吼的沉悶聲響，而他四周的小樹枝葉也隨著他每一吸氣就向他低頭俯首，每一呼氣就遠離他而翻飛，無數斷枝殘葉自樹上落下，竟在空中飛舞乍是讓人驚訝不已。

李勝不知此時異狀乃是他百日來苦練不綴厚積薄發，體內氣血充盈，神完氣足將要衝擊由凡入道，自後天入先天的關鍵時刻。

若是在逍遙門中，有弟子修練逍遙訣有成，將會按照師長的指點，先期進入一間靜室，並求得門中賜予的安魂香一枝，以魂香燃燒散發的氣息輔助神魂安定不受外邪滋擾，再以體內充盈的氣血或丹藥之力，以求一舉突破這後天入先天的絕大關隘。即使以逍遙門的傳承及弟子突破時的種種輔助防護，想要由凡入道，以後天入先天，最終能突破這一絕大閃隘的，十人中也不過四五人而已。如李勝這般，修練不過百日，即已高歌猛進麵臨突破的門檻，卻懵懂無知其中絕大的凶險，沒有師長指點其中關竊，亦無種種輔助的物事，最終能夠成功突破的，十人中亦難有一人。

李勝不知其中凶險，隻知埋頭苦練，隻盼早日有所成就後，能隨村中強健的村人外出狩獵，分得一些肉食以補家用。此刻感覺到突破有望，心頭激蕩頓時失了平常修練時的無妄心意，隻想快快突破，就能早日幫助家人擺脫此前的貧困生活。卻不知這時的心態與突破時的心境相逆，頓時引發心頭暗藏的心魔，一時間腦中無數暇思紛至踏來。

李勝腦中突然浮現一幕，卻是李勝突破先天之境，從此力大無窮，縱躍如飛，百裏荒原中的各種獵物無不手到擒來，自此日日帶回種種肉食，父母和奶奶每日涎肉喝湯，生活越發過得幸福無比，村中鄰裏個個都誇獎李勝真是天縱奇才，孝順乖兒，還將村中最漂亮的一戶人家女兒許給李勝為童養媳，數年之後，邊郡郡守亦聞李勝之名，不遠百裏親自到李村拜望李勝，並當場驗證李勝的勇武後，立即賜下許多獎賞，還許諾要將李勝事績上報國主，舉薦李勝入朝為官。又過數年，入朝為官的李勝因不通文事，亦不精戰陣，憑著一股血氣之勇在朝中受盡**，最終為國主所惱，滿門數十口盡皆被斬殺於菜市口。

浮夢至此，李勝隻覺得心中一陣大痛，無數悔恨湧上心頭，當初若不遇白胡子老頭，若不自行偷偷修練，若不持力張楊，若不入朝為官，若不隱忍承受，或許家人就不會受自己之累慘死於菜市口。一念至此，心頭、腦中無數劇痛，五髒六腑一陣翻騰，體內氣血亂湧，意是有走火入魔之像。

恰在此時，一陣吹拂發梢的微風掠過，一絲輕涼之意似能穿透身體般掠過李勝的心頭，讓李勝燥熱近乎狂亂的心緒微微一靜，得此意外降臨的清涼之意，李勝幼年嚴厲的家教頓時讓他稍有清醒。母親每日燈下的遵遵教誨浮上心頭，人在作，天在看，天欲其死，必令其狂，人必先狂，而後自死。

童年的教誨如清溪甘泉流入心頭，一分分一點點平撫住李勝燥狂的心緒，耳中滾滾的雷鳴潮汐之聲漸漸消散，小樹林中的微弱的蟬鳴和林外小河中嘩嘩的水聲複入耳中。

清風、明月、寂靜的樹林，小河、流水，高懸的明月，世間一切複歸其途，李勝腦中的種種浮想和幻境被童年母親教誨時的昏黃燈光代替，此時李勝心中一片寧靜，其心如那一盞黃燈，雖處遼遠大地亦自守一方，不爭不擾，其神如那一片燈光，雖處狂浪巨潮亦淡泊清凜，不憂不懼。

一時間各種幻像起複明滅，李勝皆自守本心，以身為燈盞，以神為燈光，以心為燈豆，謹守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不爭不擾，無憂無懼，隻是默默的驅動體內氣血滾滾前行，往複循環無休無止。

直到各種幻境浮像盡比消散，久久不再複現，李勝這才收了功法，退出守境，剛一睜眼，就覺得胸口發悶，喉口堵塞，一張口，哇，的一聲吐向一口腥臭如墨汁般的黑血！

黑血一出，李勝體內氣機頓時通暢，氣血滾滾似長江大河奔流不息，五髒六腑蓬勃不止，整個人真是精神百倍，好得不能再好。李勝起身，方一踏足，竟然猛的跨出一丈多的距離，再一跨步，雖是有心收斂，但也跨出半丈的距離。

李勝心中驚喜不已，暗想，莫非自己已經突破後天到先天的關隘，這就是先天的能力？

李勝抬起雙手一看，隻見雙手，手臂，甚至全身上下都沾滿了一層薄薄的汙漬，粘稠腥臭如油如墨，於是脫光衣褲跳進林邊小河盡情衝洗一番。待清洗完成，再默然感受，果然全身上下精力充沛，微一揮手就似有上百斤的力量，微一抬腿就如能踢斷一株小樹，微一縱躍竟然也能躍起一丈多高。李勝心頭一陣狂喜，直想仰天大吼，甚至叫醒村人一一向其展示自己的神勇。

突然間，之前幻夢中菜市口的悲痛襲上心頭，讓李勝狂喜的情緒頓時一清，人在作，天在看，天欲其死，必令其狂，人必先狂，而後自死……

一念及此，李勝複又盤坐於小河之中，任由清涼的河水衝刷自己燥熱的身體，將心境放開，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感知竟然也有了許多不同，即使閉眼也能感受到河水流過身體的細微之處，再遠一點，還能感受到河邊月光下那一枝殘葉上的脈絡。耳中不但能聽到林中幾處蟬鳴的音源，再遠一點，還能聽到村中隱約傳出的鼾聲，卻不知是誰人家裏傳出來的。

而體內氣血滾滾，下腹丹田處還隱隱有一絲溫熱的氣旋緩緩轉動，不斷噴出細淡的氣霧，又不斷吸納細碎的光點。

對照逍遙訣內所述，自己，竟然真的突破了，由後天邁入先天，丹田的氣旋初成，竟是練氣境第一層的征兆！

自己已經由凡入道，成為凡俗中萬中無一，甚至十萬中無一的修道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