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護士翟小閔

目擊者在監獄?趙有時遲疑:“到底是誰?”

誰認識趙家,誰又會在那個暴雨夜跑去趙家,誰又會在出事後一聲不吭,如今又被關在監獄?趙有時完全想不出那人是誰。

“你還記不記得襲擊過你姐,害你姐住院的那人?”

趙有時一怔,倏地坐直,不敢置信道:“劉……大劉?”

“對,就是他。”

誰能想到目擊者竟然是大劉,翟閔當初也絕對沒有想到。去年他找到那位清洗油煙機的工人,費了許久功夫,才讓他描述出人物畫像,翟閔找畫家畫出來,對著畫像時他仍是沒想出畫中人是誰,他苦思冥想幾天,就在某天楊哥找他出來喝酒時,他豁然開朗。

翟閔說:“楊哥說大劉被關了半年左右,就被他的一個朋友想辦法撈了出來,撈出來後想回到楊哥身邊做事,楊哥把他趕走了。後來沒多久,楊哥聽說大劉又犯了事,這次事情有點嚴重,判了好幾年,大劉的朋友想撈他也撈不了,楊哥從來不和警察打交道,他也愛莫能助。”

趙有時怔怔說:“半年左右,半年左右出來,正好是我姐姐要去澳洲的時間,他找到我們,是不是又想報複?後來呢,你既然知道是他,你有沒有去找過他?”

“後來我調查過,他再犯事被抓進去的時間,剛好就是你姐姐出事四天之後,所以不論是警方還是他本人,都沒想到他是目擊者。去年年底,我找到他媽媽,和他媽一起去見過他,告訴了他這件事……”

趙有時迫不及待:“他怎麽說?”

翟閔蹙眉,回想那時,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大劉在獄中服刑,見到他後很驚訝,翟閔直接講明來意,觀察大劉當時的神色,明顯是一臉驚詫和恍然大悟,可大劉竟然否認自己曾經目擊,一個月後翟閔又去見過他一次,大劉當時冷嘲熱諷,說自己落得這種田地,也見不得有人替趙家伸張正義,之後翟閔還想再去找大劉,大劉卻根本沒有給他見麵的機會。

“他這人報複心重,當晚找去你們家的目的應該也是報複,我直接問他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根本不願意說。”

“所以你才說事情沒有辦妥。”趙有時蹙了蹙眉,“我想見他,你能幫我嗎?”

“能,但是應該沒有希望。”

趙有時又問:“那他什麽時候出獄?”

翟閔靜看她,忽然發現她已變得成熟,換作以前,她若得到這個消息,一定不管不顧衝出去,即使腿腳不便,她爬也要爬過去,而今她卻能如此平和理智地問他問題。

翟閔說:“如果沒有意外,他年底前出獄。”

終於確認了目擊者,趙有時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大劉人品如何她早已清楚,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幫她?

翟閔把蛋糕遞給她,趙有時擺了擺手,根本沒有胃口,華山進來後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剛落地就趕來醫院,現在還要回去洗漱一下,那我先走了。”走時順便把翟閔買來的蛋糕打包。

病房裏又變得靜悄悄,翟閔把窗簾拉開,又給盆栽裏的植物灑了點水,趙有時一直看著他的側臉,許久才說:“你當時說你自己也不確定,所以要用排除法重新排查一遍,你騙我。”

翟閔頓了頓,把水壺放下,垂頭說:“丁士磊說我利用你姐姐的事,故意逼你和我見麵,說我拖延時間,明知道這件事對你有多重要,卻還是拖延報仇的時間,你認為呢?”

“難道不是嗎?”

翟閔霍地轉向她:“你這麽認為?”

趙有時望著虛空,說:“你確實在逼我和你見麵,但你沒有拖延我的時間,因為大劉在監獄。”

翟閔走到床邊,定定看著她:“我確實想找機會和你獨處,但我不會再做錯事。”他彎下腰,“趙有時,讓我陪著你,讓我幫你,好不好?”

趙有時不回應,但也沒有拒絕,她早就質疑過翟閔可能是為了爭取時間和她相處,但她還是自投羅網,如今她雖然知道翟閔之前說與不說的結果都一樣,但心中仍難免有氣,一整天下來對翟閔也愛理不理,翟閔想去幫她活動腳趾,趙有時猛地一縮,動作太快反而牽動了腿,痛得倒抽一口氣,翟閔急忙穩住她的腿:“行了我不碰你,你安分點!”

語氣如同當年兩人玩鬧,趙有時撇開頭,抿唇不語。

氣過之後,趙有時又有些不忍,兩周下來翟閔沒日沒夜陪在她身邊,講電話談公事都在病房外進行,麵對她時極盡可能地表現輕鬆愜意,回頭卻不停地扭動脖子。

翟閔嫌動不動回家洗漱太麻煩,索性把自己的換洗衣物也搬到了病房中,還帶來了剃須刀和沐浴用品,順便捎來一張沙發床,把病房當成家,趙有時無法製止他的行為,隻能向醫生反映,醫生笑著搖搖頭,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羅羅佳知道此事後,看兩人眼神已變,說:“以後我是不是該少來醫院,來的時候是不是該提前敲門?”

趙有時把枕頭砸她身上,羅羅佳大笑一陣,又說:“哎,你住院這麽久,隻有我和華山來看你,還有翟總每天陪著你,如果翟總去上班了,不再這樣陪護,你會不會覺得很不習慣?”

趙有時逞強道:“我朋友多的是,隻不過不想讓他們擔心。”

她有十個好友,高中是十一人小團體,趙有時認為自己不寂寞,可是她不得不承認時間的殘酷,那日同學聚會,她與他們已沒有多少共同話題,而當年那些寫著青春的題目,如今已變成股票基金,柴米油鹽,他們會吹噓,會有技巧的炫耀,會感懷過去,可是青春的題目已消失。

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認定她們將來還會有無數次的聚會,感情也會依然如初,每個人都會為彼此付出真心,友誼天長地久。

而如今,她真的已經理解物是人非和千瘡百孔的意思。

很久很久以前,趙有時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翟閔形同陌路,姐姐會在另一個世界。

晚上趙有時睡不著,右腿有些疼,她又不想裝睡。翟閔拿著平板電腦躺在沙發床上翻閱文件,時不時地瞄一眼病床,見她的左腿忽而抬高忽而放下,似乎想翻身,卻又不便。

他放下電腦,從床上起身,走到病床邊,也沒有開口問她,直接就幫她翻了一個身,趙有時舒了一口氣。

翟閔捋了捋她的長發,笑說:“睡不著?我們說說話?”

月色清幽,看不清麵前之人的五官,趙有時覺得自己中了蠱,竟然說:“嗯。”

翟閔蹲在床邊,輕聲說起這三年來自己的經曆,幾次風險,幾次艱難度過,幾次與同事同舟共濟,又笑說:“我媽現在已經對我無可奈何,她跟她的小姐妹去外地避暑,說眼不見為淨,等冬天再回來過冬。”

趙有時想起翟閔,忍不住就想笑:“翟阿姨現在身體好嗎?”

“身強體壯,能把我撂倒,不過她得了糖尿病,現在煮菜都不能放糖,每天都必須吃藥。”

趙有時說:“我有一個同事,她的媽媽是馬來人,也有糖尿病,後來尋醫訪藥,雖然沒有痊愈,但比以前的情況好了很多,我到時候找她問問。”

翟閔笑說:“好,問來了告訴我。”頓了頓,又說,“我年初的時候去過新加坡,看到你倒車的時候倒不出車位,把別人的車給撞了,你在別人車前傻等了一個小時,也不知道留張字條,寫上聯係方式。”

“你去過那裏?”趙有時詫異,沉默片刻,說,“我之前試過一次,也是不小心蹭到了別人的車,留了字條後那人沒看到,可能是被風吹走了,後來對方又是報警又是找到我鬧事,解決的過程不太愉快。”

“那你至少可以去寫字樓裏打聽一下那輛車的車主。”

趙有時茅塞頓開:“那天那個車主一過來,連車都沒看,就問我是不是蹭到他車的人,是你打聽到他的?”

翟閔承認:“嗯。”

趙有時不說話了,翟閔還做過哪些事?到底在她背後看她多久?而他現在挑明這些,用意如此明顯,他從不做無用功,也敢於承認自己目的性強,連這種應該讓趙有時暗地裏發現的小動作,他都急於馬上揭露,因為他已經等不及,他想讓她動搖。

夜色迷離,最易蠱惑人心,翟閔講完這些,目不轉睛地盯著趙有時,又把她的長發輕輕挽到耳後,一點一點靠近,雙唇相觸,趙有時猛然驚醒,頭一撇說:“別。”

翟閔一滯,笑說:“如果還睡不著,我給你買瓶牛奶?”

趙有時拉起被子,蓋住半張臉,悶聲說:“能睡著了,晚安。”

“晚安。”

又過了兩周,趙有時終於能拆石膏了,醫生讓她戴上護具,叮囑她不能隨便走動,她的膝蓋還不能彎曲,右腿也不能用力,還需要靜養,平時要經常活動一下腳趾和腳腕。

這樣一來,她便要坐上輪椅,可是羅羅佳租的房子沒有電梯,又位於五樓,她根本無法爬上爬下,翟閔果斷把她帶回自己家裏,這次趙有時強烈抗拒,臉色冷冷:“我已經讓羅羅佳幫我租下底樓的房子,你送我回去。”

翟閔的臉色並不好看,以前軟呼呼的趙有時已經變得強硬,他拗不過她,隻能陰沉著臉把她送回那個破小區,所謂的底樓也是真正的底樓,不用走樓梯,進樓道就是101室,陰冷又潮濕,裝修差勁,連電器都沒有,翟閔的臉黑如鍋底。

羅羅佳膽戰心驚,悄悄對趙有時說:“你看你看,我早就跟你說我老總整天陰森森的,還喜歡往辦公室裏放幹冰,你看我沒說錯吧!”

翟閔後腦勺長眼,回頭瞪她一眼,命令道:“放你一天假,把這裏布置布置。”

羅羅佳立正道:“遵命!”

趙有時對居住環境並沒有要求,她從小過慣了苦日子,現在再住這樣的房子也不會不習慣。

一天下來,羅羅佳已指揮工人把牆壁都貼上壁紙,窗簾換成了粉藍色,床換成新的,電視機和冰箱也已買齊,空調還能用,不需要換。

趙有時晚上入住,對煥然一新的房子很滿意,翟閔一直呆到十點也沒離去,趙有時下逐客令,翟閔問:“要睡了?”

“對。”

翟閔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她,把她放上床,坐到床邊開始幫她按摩腿部,說:“明天我讓鍾點工過來照顧你,晚上我會親自過來。”

趙有時問:“大劉那裏怎麽樣了?”

“他拒絕見麵,你別擔心,這事我會辦成,你先安心養傷。”

趙有時經常臥床,必須每天進行按摩,以免肌肉萎縮,兩周後她會去醫院複查,根據情況再判斷她的右腿能否下地。平常她偶爾能用左腿蹦躂,可一旦蹦躂起來,她發現右腿會特別疼,幾次下來她也不敢再妄自行動,日常做事隻能依賴羅羅佳和鍾點工阿姨,翟閔一有時間就會跑過來,每晚必定會幫她做完全套按摩後才離去,走前會幫她的手機充足電,在她的床頭櫃上放一杯水和一塊蛋糕,讓她伸手就能夠到。

如此度過一周,這天丁士磊終於風塵仆仆趕來看望趙有時,打量完她的居住環境,蹙眉說:“我幫你換個地方。”

趙有時笑道:“真不用,我喜歡住這裏,這裏很清淨。”

丁士磊不悅:“你要是嫌吵,我給你找個比這裏還安靜的地方。”

趙有時不願意搬,丁士磊說到口幹也勸不動她,隻好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涼水喝,又說:“你腿怎麽樣了,瞞了我這麽久,電話裏怎麽也不說一聲?”

“小事情,沒什麽好說的,下周我會去醫院複查,很快就能走了。”

“你要是早點說,我馬上就會飛回來。”丁士磊看一眼她的腿,語氣不快,“那天和你過完情人節,翟閔馬上把我派出國,如果不是我加快動作,我還得在國外呆兩個禮拜!”

丁士磊光明磊落地向趙有時抱怨翟閔的陰險狡詐,喝完兩杯水,他躲避趙有時的視線,說:“我喜歡你又怎麽了,你跟他早就分了,就不許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也不許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過就跟你吃頓飯,要是我們真的在一起了,我幹脆退股,跟你一起去新加坡闖蕩!”

趙有時對他的這番表白十分不適,麵紅耳赤,也不知如何回應才恰當,恰在此時,大門突然被打開,理應在公司忙碌的翟閔突然出現,趙有時竟有些措手不及。

“這裏隔音效果不好,你該去公司報道了。”翟閔邁步進來,躲在廚房的鍾點工阿姨擦著手出來,訕笑告辭。

丁士磊冷笑一聲:“我剛回國,休息兩天再去公司。”

“那就回家休息。”

翟閔去趙有時的輪椅,想把她送回房,丁士磊一把按住輪椅把手,與翟閔對峙:“你已經不是她的誰。”

翟閔說:“你從來就不是她的誰,別自作多情。”

這句話犀利直白,卻是最大的實話,丁士磊從來就沒得到過趙有時,從前沒有,現在更沒有,但他必須要讓將來有。

兩人爭鋒相對,誰都不避讓誰,言行舉止可笑地像高中男生,一言不合還可以再打一架,趙有時笑說:“你們要不要出去打一場,誰輸了誰退出?”

翟閔和丁士磊一齊看向趙有時,趙有時麵無表情:“都給我出去,馬上,立刻!”

翟閔和丁士磊灰溜溜的離開,到了晚上,翟閔又準時報到,進門後一聲不吭,打開快餐盒,把鹵鵪鶉裝在盤子裏,一邊切成小塊一邊說:“我記得那時你跟在我屁股後頭回家,膽子小,一步都不敢離開,我買了這隻鹵鵪鶉,你眼睛發亮,後來我特別想知道,我要是把這隻鵪鶉擺在你麵前,你會是什麽表情,會不會很乖,在我麵前也老老實實?那天我第一次買鹵鵪鶉給你吃,在辦公室裏,我掰走了一半,你吃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你瞧,你胃口真好。”

那是他們還自認為是彼此的陌生人,他卻對每一處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後來翟閔仔細回憶,才發現他不光記得這些,他甚至記得趙有時站在主席台上,高年級同學幫她戴紅領巾,她笑得露出兩顆大門牙,她的舊書包一直用到初二才換,她喜歡走路邊的小台階,經常扭到腳,她初中的時候才發育,那時沒有戴文胸,走路開始駝背,夏天一身汗,胸前的景象遮不住時她才真正害羞,沒多久翟閔就見到她的背後多出兩條細帶印記。

翟閔沒想到自己記得這樣清楚,這兩年他時常回憶,然後幡然醒悟。

鵪鶉切好,翟閔擺到趙有時麵前,笑說:“嚐嚐。”

趙有時低頭開吃,不言不語,吃完一半,她突然說:“下周複查完,我就回新加坡,年底再回來。”

“嘩啦”一聲,快餐盒掉落在地,醬汁灑在翟閔腳邊。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昨天吉祥扔了一個地雷,破費啦,麽麽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