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選擇性失憶

那晚,沈先非衝出家門之後,便打了車直奔那個小屋,按了近一刻鍾的門鈴,卻等不到桑渝開門,最後被鄰居罵著轟走,才意識到她沒有回那裏。

望著一直在發呆的沈先非,阿穆碰了碰他,“在想什麽呢?片子出來了。”

沈先非回過神,看著穿著白大褂的主任醫師周教授在桌前坐了下來,伸手將一張CT片子插在牆上的觀察燈上,打開燈,指著片子說:“就CT來看,這裏有曾經受到過撞擊的痕跡,根據你所說的病況,不排除腦部受振蕩而導致失憶的可能性。沈先生,你能確定你腦部受到撞擊的時間嗎?”

“大約是在五年前,在我就要出國前的一段時間,我遇到一夥搶劫的混混,發生了爭鬥。具體的情況……可能是由於時間太久了,沒什麽深刻的印象了。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房內,頭部包紮著繃帶。當時醒來之後,我並沒有發覺異象,身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我都記得。醫生說,我的傷口沒什麽大礙,大概一周之後我就出了院。那時簽證正好下來,所有手續都辦好了,因為頭部受傷,我還又找醫院開了證明,與航空公司簽了免責申明,然後就出了國,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憶的可能。”沈先非蹙著眉說道。

想了想,周教授說:“根據你這種症狀,與我們通常所說的選擇性失憶符合。”

“選擇性失憶?”

“對,這個穆醫生應該很清楚。”周教授說。

阿穆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沈先非的肩部,正色道:“是這樣的,從我們心理學角度來講,這種現象被稱為人類的遺忘,遺忘分衰退理論、幹擾理論、壓抑理論和同化理論四種理論解釋,而其中的壓抑理論認為遺忘是因為我們不想回憶起痛或者可怕的經曆而造成的。”

眯著眼,沈先非看了看阿穆,說:“穆醫生,能不能簡潔一些?”

周教授笑了笑,說:“通俗一些,就是當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是腦部受到強烈的碰撞後,大腦記憶中樞為了保護自己或者避免刺激而把痛苦的記憶做了選擇性的掩蓋,也就是說,在潛意識裏選擇了遺忘一些自己不願記得或逃避的人或物或事。”

潛意識裏選擇了遺忘一些自己不願記得或逃避的人或物或事……

按了按跳動的太陽穴,沈先非蹙緊著眉頭望了望周教授,又望了望阿穆,說:“也就是說五年前我可能受了什麽刺激,正好遇到那夥搶劫的,腦部受了撞擊,所以,為了逃避,我選擇了遺忘?”

周教授點了點頭。

沈先非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周教授,我想問……我有沒有可能恢複這段記?”雖然逼迫阿穆違反了職業道德並承擔法律責任,他才知道了一部分那段過往,但從心底最深處來說,他很想知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每次在診室裏偷聽桑渝的回憶,看到她滿麵的愁容,他的心會不由自主地跟著隱隱作痛。

周教授說:“嗯,可能很快就會好,也可能永遠都好不起來。不過,多和那個人接觸接觸,多回憶回憶從前會對你的病情有幫助,說不準明天就想起來了。這方麵,你可能要多請教一下小穆了。”

“謝謝周教授,麻煩您了。”

“年輕人,祝你好運。”周教授輕拍了拍沈先非的肩部。

出了診室,沈先非一直沉默不語。

阿穆追上他,勾住他的肩,揶揄道:“沈大設計師,需要谘詢嗎?看在多年同學的份上,給你打八折。”

“很好笑嗎?”沈先非冷著一張臉。

阿穆攤了攤手,說:“唉,根據種種跡象,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你當年愛的有多麽慘烈,你和她之間或許有那麽一個解不開的心結,所以才會造成你後來選擇遺忘。從桑渝來找我‘訴苦’的內容來看,我可以百分百的確定她對你餘情未了。現在證實你遺忘了那段過去,那麽接下來,你會怎麽做?要告訴她你失憶了?”

沈先非更加沉默了。

今天來醫院之前,他已經在網上搜索過關於他這種遺失部分記憶的信息,沒想到他真的是選擇性失憶。所有人他全都記得,卻獨獨忘了她。遺忘她以及和她相關的所有事,是他潛意識裏選擇了逃避,逃避她……為什麽要逃避她……他不敢往阿穆說的那樣去想,他愛的太慘烈……

阿穆又說:“要不要告訴她你失憶了?說不定她的病不藥而愈。”

沈先非頓住腳步,臉色慘白地盯住阿穆,突然失控地大吼了起來:“告訴她?我要怎麽告訴她?我現在跑去和她說:‘桑渝,我失憶了,而且是選擇性失憶。我沈先非記得所有人所有事,但唯獨記不得你桑渝,記不得和你相關的所有事。因為我想逃避你,所以我自我保護,把和你的那段記憶全部都忘了。你對心理醫生說的話我全聽到了,你一直放不下我,既然有過那段過往,我們重新開始吧。’要我這樣去說嗎?!要嗎?!她能接受我記得所有人所有事,卻記不得她?!她已經在痛苦的邊緣掙紮,我是不是還要這樣再去狠狠的戳她一刀?我他媽的要這樣去說嗎?”

沈先非狂燥地一腳狠狠踢向旁邊的樟木樹上。

“阿非,你冷靜些。”阿穆被沈先非的表情給嚇到了,急忙攔住他。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時候,是因為同學罵他是勞改犯的兒子,事隔那麽多年,他又看到阿非這樣失控。

沈先非覺得很可笑,從心底開始唾棄自己,原來自己是個懦夫,因為逃避而給一個女人帶來了五年的傷害,最可笑的原因,有可能是因為他太愛那個女人。

太愛……他根本配不上那個字。

“我他媽的徹頭徹尾的就是一個懦夫,居然要一個女人去獨自承擔這種痛苦。”沈先非甩開阿穆的手,帶著渾身的怒氣,向地下停車場走去。

阿穆雙手抄在口袋裏,望著好友的身影漸漸消失,不由地歎了一口氣,看來他得去好好研究一下愛情心理學,這樣或許才能幫得到兩個可憐人。

自桑渝接手桑氏以來,她每天都會忙得不可開交,常常忘了吃午餐,所以迫不得已會讓袁潤之買上好多方便麵在辦公室。皇廷酒店裝修工程已經開工,她變得更忙了,今天,她又忘了去樓下員工餐廳用餐,一直到下午兩點,索性她泡了一桶方便麵。

正吃著,袁潤之來敲門:“桑總,有位神秘人士給您送了‘花’。”袁潤之看著手中的仙人掌,她覺得更應該稱之為盆景。

“送我花?什麽花?”桑渝抬頭看向袁潤之手中捧著的一小盆仙人掌,“誰這麽無聊?送這種東西。”

“不知道。這有卡片。”袁潤之將仙人掌放在桑渝的桌上,並將卡片遞給她。

打開,卡片上的字剛勁有力:上帝造物之初,仙人掌是世界上最柔弱的一種東西。包裹在那看似堅韌的盔甲之下,是它脆弱的綠色淚珠。仙人掌的花語,叫做孤獨的堅強。署名:Mark。

袁潤之神秘兮兮地說:“孤獨的堅強?這位叫Mark的送你這盆栽,應該是認識你的吧。”

“神經病,這人是誰?根本不認識,拿出去丟了。”桑渝將那個小卡片直接丟進垃圾簍裏。

什麽人這麽變態?居然送她仙人掌,還有那句花語,想說明什麽?

袁潤之望了望手中這盆小小的仙人掌,想著剛才那句花語:孤獨的堅強,什麽人會送師姐這個呢?似乎對師姐很了解。

這盆小小的仙人掌,看上去還挺好看的,要是這麽丟了,挺可惜的。這種懶植物不用燒水,而且可以淨化空氣,師姐又喜歡抽煙,留下來很不錯。

袁潤之想著,將仙人掌捧回自己的座位上,放在後麵的櫃子上。

一周之後,總經辦所有人的櫃子上都擺了一盆小小的仙人掌,財務部沒有的人開始向總經辦預約後麵的仙人掌,據說預約訂單已經排到了15天以後。

“袁潤之,我讓你把那個東西給扔了,誰讓你擺在後麵櫃子上的?”忍了一周的桑渝終於爆發了。

不知道什麽人這麽無聊,每天都會送她一盆仙人掌,然後附上一張小卡片,今天是祝她工作愉快,明天就是心情舒暢。見鬼的,那個叫什麽Mark 的,天天送來這個東西,她心情能好到哪裏去。那一盆盆礙眼的仙人掌,就好比在說她是個紙老虎一樣,外表堅強,實則內心脆弱。

什麽人這麽無聊又惡毒?

她犯著誰了。

桑渝想來想去都想不通,這會讓她看到袁潤之根本沒將那些仙人掌扔了,而是藏在身後的地櫃上,還每人一盆,她就火冒三丈。

“桑總,我覺得仙人掌這個綠色植物真的很不錯。瞧,既美觀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它環保,淨化空氣,我聽說還可以防輻射,像我們這樣整天麵對電腦工作的——”袁潤之又開始數起仙人掌的好處。

“夠了!袁潤之,我給你十分鍾,給我把公司裏所有仙人掌都處理了。”桑渝指著地櫃上的仙人掌怒道,“還有,我讓你查的那個神經病查到了沒有?”

“桑總,那個——”袁潤之剛想說查不到,那個每天送仙人掌的小女生抱著一大束玫瑰花進了門。

“還是送給桑渝小姐的,麻煩簽收一下。”那位送花的小女生直接將花遞到了袁潤之的麵前。

袁潤之望著眼前這一大束美麗的玫瑰花,卻不敢接。

桑渝眯了眯眼,拿起一支筆,在接收單上簽了字,接過花然後問:“我想問下,每天送我盆栽的是什麽人?”

“很抱歉,我隻是負責送花。”那位送花的小女生笑了笑便出了門。

手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按理來說,是女人接到玫瑰花都會欣喜若狂,但是在收到玫瑰花之前,這個人連收了一周的仙掌人,若是還能欣喜若狂,那就是奇跡了。

打開那張卡片,她倒要看看今天那個Mark又說什麽屁話了。

待看到卡片上的內容之後,桑渝整個人愣住了。

因為送玫瑰花的不是那個Mark,而是沈先非。為了感謝上次送他回家,特約她晚上在蓮園吃飯。

神經病!

桑渝在心中咒罵了一聲,將卡片扔進了垃圾簍裏,然後將花一同丟進垃圾簍裏,對袁潤之說:“你怎麽還站在這?叫保潔來收拾仙人掌,還有,這束花一起給我丟了。”

“哦哦,馬上就去。”袁潤之首先將自己那盆抱走,然後將其他三人的全收拾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周我都要抓狂了,但看到你們這樣我真不好意思,還是先來更文。

可能會寫的糟糕,對於我寫的不合理的地方,你們還是要提意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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